不過只是三日的功夫,禁菸局內的大小事務,唐浩然便完全移交給了趙鳳昌,儘管放心不下但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是的,沒有任何意義了,對於他們來說,禁菸局只是另一個厘金局、善後局,不過只是各級官員撈銀子的地方,至於那牌子,不過只是牌子罷了!
而在離開禁菸局的時候,唐浩然甚至特意回頭看了眼那座已經煥然一新的舊軍營,最後還是長嘆了口氣,然後便乘着馬車前往碼頭。
輪船在江面飛也似地前進,置身於舷邊,望着滾滾長江,唐浩然的眉頭緊鎖着,扶着船欄卻是長久無言,頗有點凝重之感。
“其實,這件事也是好事!”
隨着唐浩然站在舷邊的宋玉新說道:
“畢竟那件事,無論如何,都擺不脫斂財的本質,現在及時脫身,對子然您也是件好事。”
在宋玉新看來,無論是誰,抱着再好的目的,和煙土那玩意沾上邊,總有洗不清的污處,現在跳出來,反倒是壞事,至於將來禁菸局會變成什麼樣,到時候一句話“若是我幹定不會是那樣”,基本上也就完全推脫掉了。
“好事也好,壞事也罷,今後總是要徹底禁掉的。”
唐浩然語氣堅定地說道,是的,就像宋玉新說的那樣,禁菸局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自己的一個污點,而現在極時抽身,反倒讓自己擺脫了某種局面。
“啓傑,你確定要隨我去北京?”
北京,這是此次離開武昌後的目標——去北京總理衙門任職,對於總理衙門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唐浩然並不清楚,但是至少到了那,沒準還有外放的希望。
“北京那地方,不知多少京官終其一生閒於京城,子然,你和復生去京城,雖說有個伴,但復生是友,而我卻是您之幕友,自然當隨你前去。”
“不過中間你要先回趟家,十六年未返鄉,啓傑……”
打斷宋玉新的話,唐浩然笑了笑,
“反正中間也就只差幾天的功夫!回家看看吧!”
宋玉新點點頭,算是表示了同意,更何況十六年未返鄉的他也希望回家看看,
站在甲板上,唐浩然望着滾滾東去的長江水,凝神良久,方纔說道。
“此次赴京,真不知道前途如何啊。”
“總會有門道的,不過以宋某所見,子然此次赴京,不妨試一下韜光隱晦之策!”
宋玉新在一旁說道。
“這是爲何?”
“子然,再入他人之幕,以你的脾氣無非是重蹈武昌舊事吧了!”
辦大事,要先做大官,在宋玉新看來,現在唐浩然有着當大官的潛力,正三品的頂戴雖說不是考來的,但卻是張之洞舉薦、皇上賞下的,雖比科班稍低但卻比捐班高出許多,再則便是子然精通西學之名,可謂是四海皆知,朝廷調其過去,自然是想借其精通西洋的本事,既然朝廷有所借用,那不圖不爲重用,自無需再投身他人之幕。
“啓傑,我此去直隸,最令我掛系的就是禁菸局,雖說它現在已經初步正軌,但各項條例並不成熟。這禁菸局,是我唐某人辦的一樁破天荒的事,雖說現在非我主事,但說不定今後還會招致衆多非議,畢竟……”
長嘆口氣,唐浩然最爲憂慮的地方便是發現自己同禁菸有着扯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別人提,也就是心煩一下,於大局沒有影響。”
雖說從未來進過官場,但對於官場宋玉新卻是極爲了解,禁菸局固然可能會成爲東主的軟肋,但在官場上,沒有人會追究前事,至於將來禁菸局無論如何,都與東主無關,不過是張之洞用人不當罷了。
“不過雖是如此,子然,也要儘量爭取外放,不外放,以你的脾氣,早晚得給困死在京城!”
入幕一個多月的宋玉新啓會不明白唐浩然的脾氣,他是個辦事的人,或許京城官場可以磨礪他的性格,但是歸根到底,他還是個辦事的人,不到地方上辦事,他渾身上下都不會舒服。
“行,等你回去後,咱們就好好謀劃、謀劃!”
▪тtκan ▪co 若是能外放的,那怕就是外放個知府,沒準自己也能成就一番事業,不過,外放又豈有想象的那麼容易,一共就那麼幾十個省,多少人盯着一省巡撫的位置?更何況自己除了點“知洋”的名聲,自己還知道什麼?
“子然,啓新兄,又想着外放?”
外放!
出身官宦家庭的譚嗣同對外放這個詞並不陌生,在他看來,外放絕不會象其想的那麼的簡單。
唐浩然笑笑越是無言。
“上萬京官,人人皆知外放,可外放者又有幾人?”
譚嗣同在一旁長嘆道。
“不知多少京官一生困守於京中,至於外放,不過只是夢裡想想罷了。”
回頭看着唐浩然,譚嗣同又接着說道。
“以張香濤,身爲清流領袖,尚做了十六年的京官,方纔得他人之助出撫山西,子然,此次去京,怕沒有三四年的時間,想外放……”
陪同一旁的宋玉新卻笑道。
“京官皆想外放,可這外放裡頭,卻有外放的道道!”
話聲稍稍一頓,宋玉新接着說道。
“想謀外放,一是人,二是財,三是運,若是有此三點,便不愁外放,再則,還要看放什麼地方,這等咱們進京之後,再好好謀劃、謀劃!”
相比於出身官宦世家的譚嗣同,宋玉新或許更清楚官場的一些“潛規則”,求了這麼年的官,自然早就明白了,這求官靠的是什麼,無非就是人也、財也,也正因如此他纔會這般自信。
人、財、運,宋玉新的話讓譚嗣同深以爲然的點點頭,若是在京中投對了人,那外放自然順水成舟,若是花對了銀子,自然也愁外放,至於運氣,不過只是飄渺之事罷了,人、財……看着唐浩然,譚嗣同心知這位老弟與他人的不同,他有名聲,可他這精通西洋的名聲,能助他外放地方嗎?
想到這,譚嗣同的眉頭微微一鎖,若是萬一其被困於總理衙門,又該如何?就如那曾紀澤一般,困於同文館內,又當如何?
譚嗣同蹙眉的樣子落在宋玉新的眼中,卻讓他微微一笑,這位譚公子雖出身官宦世家,但卻不明白現如今的官場,早已不是多年前的那個官場了。
“子然、復生,現如今,滿朝上下皆知,外事無小事,所以,子然通曉泰西的名聲,沒準到時候能派上用場!”
看着似有些不明所以的兩人,宋玉新斂起笑容。
“復生,不瞞你說,我現在最大的心願,便是能隨着子然一同辦上幾件能名垂千古的大事,所以,這次去京城,我尋思的,便是無論如何也要給子然爭下出撫地方的機會,只有出撫地方,才能真正的去辦幾件大事。”
宋玉新說話時,那神情極爲虔誠。
“若是那樣,焉能不帶上你宋先生。”
譚嗣同大笑起來,唐浩然跟着也笑了。
在笑聲中,宋玉新又語重心長地說道。
“子然,你我境遇不同。你才大,幹大事,我力小,只能辦些小事,可有時候,這能不能成大事,就看這小事能不能成!”
(大家應該看到,主角並不是對滿清絕望,實際上,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要反清了,要不然又豈會想以禁菸建立武裝,而是對所謂的名臣賢相絕望,或者說對中國古代士大夫羣體的絕望,這種絕望是從禁菸開始,而這實際上也會導致未來主角走到另一個方向,當然,暫且不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