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纔多少人?撐死一條船不過三百來人,就算都是鐵,能打幾根釘子?”崔新丟下一句話,轉身上了馬車,對車伕道:“去見老爺。”
寧園,陳燮正在陪一臉滿足的葉纖雲散步,經過不懈的努力,這女人終於種上了。這會就跟個下了雞蛋的母雞,昂着下巴趾高氣揚的讓人想揍她。不對,周秀英是想咬她。
“看把你得意的,棉布行的事情,你能撒手了麼?”周秀英眼神裡全是嫉妒,語氣也不很善。葉纖雲哼了一聲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的買賣也不小了,那麼大的一家絲綢廠,光是蒸汽機就上百臺,你還惦記我的這點買賣?你們周家的桑園,今年可是又多了一千畝。”
“周家是周家,我是我。我就絲綢廠裡的四成股份,這大明可不止一家絲綢廠。你的棉布廠能,大明就你一家用機器織布的棉布廠,爲啥還要把遼東呢子的銷售抓在手裡?老爺,你評評理,這種呢子一直是她在管的銷售,我去要點貨,她都不肯打折。”
兩人一直就這樣,爲了點生意上的好處,從來都不肯讓着對方。陳燮不認爲這兩人是爲了利益鬥嘴,無非就是一種生活習慣。“別看我,當初我可說過,遼東來的貨物,你們自己商量着辦。”陳燮趕緊撇清自己,周秀英憤憤的瞪了一眼道:“她手裡捏着棉布的渠道,我怎麼跟她爭?我不管,她霸佔了江南,浙江的市場,必須給我。”
陳燮看見韓山在院子門口,立刻自己走開了,留下兩個女的在那繼續拌嘴。華亭之行,陳燮事情不少,主要還是爲了聽取來自南洋的彙報,這不提前來幾天,等着那邊的人回來麼?看見韓山,還以爲是南洋那邊的人回來了。
“林雅還是蘇皓宸?”陳燮隨口問一句,韓山低聲道:“是崔新。”陳燮很明顯的一愣,崔新現在是江南省諮議局的秘書長,同時還是絲綢行會的會長。要不是因爲年齡問題,他都能當選諮議局議長來着。
“他來有什麼事情?”陳燮很奇怪的問一句,韓山道:“說是去東瀛收生絲的船出了問題,具體的我沒問。”聽到這句,陳燮明顯一愣。對日本,陳燮暫時還沒打算動手,覺得怎麼也要等南洋那邊根基牢固了,再轉身對日本動手。沒想到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日本的生絲說起來,也是江南絲綢行業的一個重要的資源。工業化生產開始之後,生絲的需求量劇增,本來日本就是大明絲綢產業重要的生絲來源。現在就顯得更爲重要了,誰都不肯撒手的地方。
“走,看看去怎麼一回事?”陳燮揹着手往外走,韓山趕緊跟上,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崔新站在臺階下,沒有依仗身份進園子。
“你站在外面做啥?進來吧。”陳燮很隨意的一句話,實際上對崔新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這小子,練出來了,做事很穩重,一點都不比南京的鋼鐵大亨、報業大亨嚴曉笙差。
崔新這才進來,他心裡有一本帳,這是老爺的後院一樣的地方,不是他能隨便進的。跟着一路去了書房,坐下之後陳燮才問起事由,崔新詳細的解釋了一下。大明絲綢行會內部,對於從日本進口生絲的事情,一直沒有達成一致。原因是大明有兩個重要的絲綢生產地,一個是杭州,一個是蘇鬆。沒有達成一致的原因,還是因爲利益。杭州方面的商人包成團,跟蘇鬆這邊抗衡,目的還是爲了對歐洲貿易的份額。這個份額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還是要回到對外貿易的問題上,大明生產的絲綢,這兩年產量上升的很厲害,直接導致價格有所下降。爲了穩住這個勢頭,崔新提出了一個方案,限制絲綢出海的數量,每年限制在一個水平上,保證大家的利潤。這樣一來,這個份額就有說法了。日本生絲比大明的便宜,能夠降低不少成本,這個方面大家也很難形成一致。這也直接導致了日本生絲的價格上揚了三成,即便這樣,也比大明本地的生絲價格要便宜一成左右。
日本方面,一些商人趁機太高價錢是可以預見的,但是崔新這邊跟日本一家商社是有合約的,毀約在日本人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明這麼遠,還能過來咬他們麼?日本的生絲,不愁賣不出去的時候,誰會在乎這個?
沒想到因爲這個事情,引發了矛盾的居然在風俗屋裡激化了,都喝高了,爲了爭奪幾個風俗孃的過夜權,兩邊打了起來。因爲人少又沒傢伙,這邊吃了虧。大概情況就是這樣,陳燮摸着下巴,心道這就是主角光環麼?一直沒合適的時機去找日本人的麻煩,沒想逼着他要上去找回場子了。說到底,這還是因爲貿易的緣故,日本對華的貿易,在大明時代還算是比較有優勢的。漆器、生絲、刀具、白銀、銅、硫磺、硝這些貨,在大明很有市場。
但是陳燮這個傢伙出現之後,日本的刀具、漆器、硝這三樣貨,就沒什麼太大的市場了。刀具就不說了,跟現代的鋼鐵沒法對比,漆器就更不行了,各種器具現在誰還用這個,女人出嫁誰還用漆器啊,各種登州貨不必這個好用?甚至硝,因爲土硝提純的技術出現,成本很低,質量還高,根本就不是日本貨能比的。貿易從順差變成逆差,日本那邊就更重視剩下的主要產品了。資本主義果然是罪惡的,爲了貿易利益,果然是要開戰的。
現在的日本是幕府時期,唯一的對外窗口,就是所謂的長州藩。所以呢,那邊的日本商人,還真的不愁大明的人不去,除了他那,別的地方不會接納海外來的商人。整個日本,其他地方是不給通商的,就算是在長州藩,那也是走私性質的貿易。
事情既然是這樣,那就沒啥可說的,陳燮等崔新說完了,淡淡道:“你回去以後,先安置好死去兄弟的後事,然後召集絲綢行會,不管你用什麼方式,給我達成一致,先把內部整合好了,別爲了一點利益,搞的自己人先打起來。其次,你告訴那些行會的成員,對日本的貿易,今後必將是全面開放,想在哪做買賣都行。這事情,本部堂承諾下來了,他們也該出點力氣,別就知道坐享其成。對泰西的貿易現在坐在家裡收銀子,那麼大的利潤,他們才交多少稅?都不夠大明艦隊維護的成本,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絲綢算是奢侈品了,今後要徵收百分之五的奢侈稅。還有一個事情,你去散佈,就說華亭新區的所有商鋪,將正式對外出售。現租住者,有優先採購權。如果他們不買,等到租約到期了,這鋪面還能不能是他租,那就得看房東的了。”
崔新一直在飛快的用筆記錄,聽到這裡問了一句:“如果商家資金緊張呢?別爲了鋪面,導致資金鍊斷裂,那就不是幫他們,是害他們了。”陳燮眉毛一樣,欣慰的看了一眼這小子,這問題很在點子上,點點頭又道:“你當大發銀行是擺設麼?以前叫錢莊,現在改成銀行,你覺得是隨便改來玩的麼?告訴他們,只要有抵押,採購鋪面就可以分期付款。銀行作爲擔保,一旦還不上,鋪面由銀行對外拍賣,收回本息之後,多餘的返還。具體的,去銀行問。”
陳燮的大發錢莊,正式更名爲大發銀行。這些年各省的合作伙伴們,現在都不是什麼分行的股東了,所有分行股份,都折成銀子,要麼買進銀行的股份,要麼退出這個行業。陳燮太過強勢了,無論哪個方面,那些過去的合作伙伴,都沒有抗衡的餘地,只能順從。整合後的大發銀行,改進了一些經營方式,越發的接近現代銀行的雛形。
現在的局面是沿海各省,都有大發銀行的分行,內地的省份,河南、山西,也有大發銀行的分行。整個網絡,在全國範圍內不斷的鋪開,長江沿線的江西、湖廣、四川等省,也在謀劃分行的成立。一個全國性的銀行,已經不可阻擋的誕生。有趣的是,這家銀行發生的銀圓,現在是大明朝官方默認的貨幣。這個問題,陳燮遲早要解決的,要得到官方的正式認可,不然皇帝翻臉比翻書可快多了。
貨幣發行,本來是國家的事情,陳燮這個銀行,取代了戶部的作用,發行的銀幣,比戶部的官銀可堅挺的多了。搞的戶部乾脆也收銀元充入國庫。
崔新告辭而去,先去安頓那些傷者,然後去辦理死者的後事。同時發出一堆帖子,要求杭州和蘇鬆的絲綢大戶們,務必在月底之前到會,過期不候,後果自負。這是很嚴重的措辭了,代表了崔新的怒火,也代表了背後那位大人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