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坐到梳妝檯前,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幽幽嘆了口氣。
與雷文結婚已有3年,但她的肚子卻遲遲不見反應,再考慮到她和雷文之間夫妻生活的頻率,這個現狀就顯得極不正常了。
其實早在兩年前,南茜就開始嘗試各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包括不限於魔藥、法術、膳食等等,但始終得不到改善。
甚至有一次,她厚着臉皮,帶雷文一起去找了巴基,各自取血,檢查一下兩人身體是否有問題。
結論讓人寬慰,但也更讓人糾結。
兩人都沒什麼問題。
在這個年代,遲遲生不出孩子,免不了要讓人戳脊梁骨。
當然,南茜早已學會不去在意他人眼光,不然也不會有“烈火玫瑰”這個稱號。
可身爲雷文的妻子,遲遲無法誕育繼承人,卻是她過不去的心結。
所以今天,她又找到了巴基。
在這個時代,鍊金術師相當於全科醫生,而且是專門爲富商貴族服務的全科醫生。
而巴基在蒙恩城活了幾十年,服務過不少富商權貴,其中當然也包括孕育子嗣的部分。
巴基委婉地提出,南茜和雷文的身體都沒有問題,而格里菲斯家族素來沒有生育艱難的情況。
那麼至今沒有孩子,很可能是南茜、確切地說,是福克斯家族的女性體質比較特殊。
這句話提醒了南茜,她忽然想到,自己有一位姑媽,也是少年嫁人,直到33歲才誕下了第一個孩子。
但由於那位姑媽出嫁太早,南茜對她並不很瞭解,甚至連她嫁到哪家都已記不清了。
所以纔想找古爾丹過來問問,福克斯家族的女性是否真的很難懷孕,如果是的話,那麼有沒有什麼解決的方式。
敲門聲響起,得到允許後,珍妮走了進來。
南茜立即問道:“古爾丹呢?來了嗎?”
“……沒有,夫人。”珍妮低聲道:“我去過古爾丹少爺的家,但沒有看到人,而且傢俱上都已經落灰了。”
“我也和周圍鄰居打聽過,他們說從去年春天開始,就再沒見過他了。”
南茜眉頭皺起:“你是說……古爾丹失蹤了?”
“是的夫人。”珍妮道:“不過您也不必太擔心,也許少爺他有自己的想法。”
“不,他不會這麼輕易離開的……”南茜搖了搖頭。
她瞭解自己這位兄長的性格。
就算古爾丹知道,他的存在會給格里菲斯家族帶來不小麻煩,但只要南茜或者雷文沒有明言逐客,那麼他是不可能放棄這種安定生活的。
想到這裡,南茜問道:“雷文現在在哪?”
“這個時間,老爺應該在書房裡……”
沒等珍妮說完,南茜就站起身來、提着裙襬快速向書房趕去。
珍妮趕緊跟在了後頭。
南茜走得很快,推開書房的門就衝了進去。
雖然不知道小姐爲什麼這麼急,但珍妮本能地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爲好,因此默默站在了門邊。
屋子裡,雷文本來正在處理一份文件,見南茜過來笑着道:“你這是怎麼了,風風火火的?”
南茜並沒有回答雷文的問題,而是道:“我剛剛讓珍妮去找古爾丹,發現他已經失蹤快一年了,他去哪了?”
對於南茜的提問,雷文倒並不驚訝,攤開手道:“這個就不好說了,他畢竟是個成年人,想去哪裡是他的自由——也許是覺得農民生活終究太苦,去投奔別的親人了吧。”
眉頭微微皺起,南茜盯着雷文的眼睛,她並不滿意這個的答案。
福克斯家族歷來男多女少,狐堡傾頹後,能稱得上親人的,就只有她們那位嫁到了外省的姑媽。
古爾丹就算要走,也一定會給自己要足路費,而不是憑兩枚金幣就會出發。
“雷文,我是在認真問你問題。”南茜雙手環抱在胸前:“古爾丹畢竟是我哥哥,我有權力知道他的去向。”
“但我又不是他的保姆。”雷文無奈地嘆了口氣:“而且他一個三階超凡,想要走,誰又能攔住他?”
“那他爲什麼要走?”
“這個我怎麼可能知道?”
說到這裡,南茜忽然想起,去年春天,傳來了帝國潰敗的消息;而古爾丹的失蹤也正是在那時候。
一絲不詳的感覺浮上心頭,到了喉邊脫口而出:
“你把古爾丹殺了?!”
南茜進門時匆忙,門並沒有關嚴,聲音從縫隙中傳出,讓珍妮打了個冷顫。
但她又移不開腳步,五官擰在一起,手指攥緊了裙角。
珍妮聽得出南茜話語中的難過,這讓珍妮覺得心疼。
另一方面,珍妮又痛恨起了古爾丹。
古爾丹從來沒盡到過一個兄長的職責,一直對南茜冷眼相待;現在小姐好不容易過上了舒心日子,嫁給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卻又要因爲他和愛人爭吵。
雷文心中先是浮起一絲驚訝,隨後又微微有些釋然。
這一刻還是來了。
他早就知道,以南茜的聰慧,古爾丹的死瞞不住她。
自從古爾丹死後,雷文一直在想,究竟該如何去面對南茜,他不想在這種重大問題上欺騙她,可又無法說出真相。
他必須把真相一直隱瞞下去。
“我殺了他?我確實早就該殺他!”
深吸口氣,雷文做出一副憤怒的姿態,打開抽屜,將一封信狠狠甩在了南茜面前:“你看看,你這位好哥哥究竟做過什麼好事!”
南茜拿起信封,上面的火漆已經被剪開。
她抽出信紙,臉色隨着目光一路向下,變得越發蒼白。
雖然署名用的是假名,但南茜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古爾丹的筆跡。
他有一個書寫習慣,那就是把o寫得奇形怪狀,而且至少要描上兩遍,別人就是要學,也學不出那種自然而雜亂的狀態。
這信箋應該是在古爾丹到達雄鷹城後不久寫成,寫給南茜那位從未謀面的姑媽。
書信前後都是大段大段屬於貴族的、冗長無聊的問候。
有效的信息就只有中間一部分。
上面提到了福克斯家族女性歷來難以懷孕的窘境,並且古爾丹還特意詢問,是否有什麼解決的方式,以此來幫助南茜穩固在雄鷹城的地位。
如果只是這些內容,那還沒什麼。
可問題在於,這是一封密文書信。
看似平平無奇,但如果按照特定的方式、規律地間隔閱讀,便會浮現出另一種內容。
而如今,這些詞彙已經被細藍筆圈了出來,再去讀,內容就大不相同。
古爾丹希望姑媽儘快告訴自己,福克斯家族女性該如何快速懷上孩子。
他準備在雷文的領地潛伏下來,表現出毫無野心的姿態。
等南茜誕下雷文的繼承人後,就着手將雷文殺掉,讓南茜成爲雄鷹城明面上的主人。
古爾丹自己則會在暗中遙控整個雷文的領地,只要時機一到,就聯合姑媽一同發力,奪回屬於福克斯家族的爵位!
如果成功,古爾丹會把雷文的領地送給那位姑媽的小兒子。
南茜只覺得頭腦有些發暈,種種情緒涌上心頭,讓她心跳加速、手指發麻。
啪嗒一聲,書信落在地上。
用書桌撐住身體,南茜才能抑制住那雙不住顫抖的手。
她沒想到,自己夫婦好心收留了古爾丹,他卻懷着這種惡毒心思,這讓她感受到了一種被人揹叛的刺痛。
而真正做主、收留了古爾丹的雷文恐怕更會如此。
雷文雙手揮舞着,語氣帶着憤怒和不滿:“你看到了,看到這該死的古爾丹都做了些什麼、又想要做什麼了?”
“這封信,是我兩年前攔下來的。”
“我要殺他,早就可以動手!”
“但我爲什麼不去動他,爲什麼任由他活動在我的領地,難道是我喜歡別人算計我,喜歡別人把我的善良當成愚蠢嗎!?”
咆哮聲透過門戶傳到走廊,讓本來想找雷文商議事情的丹妮絲和維斯冬停住了腳步。
門縫虛掩着,讓人看不清內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維斯冬也並不清楚前因後果,但卻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絲不安。
在維斯冬的印象裡,雷文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雷文如此失態。
丹妮絲則是無聲地嘆了口氣。
門縫中,忽然傳來南茜的聲音。
“雷文,我……不是想懷疑你,也不是在逼迫你。”
“我是你的妻子,我冠上了格里菲斯的姓氏,我屬於你!”
“的確,古爾丹是人渣、是敗類、是個不知感恩的混賬。”
“但我畢竟出身於福克斯家族,和古爾丹流着相同的血!”
“我要怎麼去面對一位手上沾染了我家族鮮血的丈夫?”
“雷文,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我也有靈魂!”
“我必須要問,我也只能問,不然的話,難道你要我之後一生,都帶着對愛人的懷疑過活嗎?”
房間中,一片寂靜。
雷文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攥了一下,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南茜對自己的愛有多麼深沉,也感受到了這份沉重。
她幾乎是將的胸膛剖開,將一顆心放在了自己面前。
南茜口脣微顫:“是不是,你殺了古爾丹?”
從書桌後起身,雷文走到南茜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
“沒有”
南茜心頭一鬆,臉上表情數度變化,將頭埋在了雷文胸口,用力抱住了他。
良久。
在雷文柔和目光的注視中,南茜擡起頭來:“……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幸虧這次把事情說開了。”雷文道:“不然的話,在今後餘生中,我們恐怕會因爲這件事吵上一萬次。”
南茜雙手捧着雷文的臉頰:“吵上一萬次,那我們就和好一萬零一次。”
天光慢慢暗淡,書房逐漸沉於黑暗。
“我們也許的確該寫信問問我那姑媽,她到底是怎麼懷上孩子的。”南茜對這件事還是耿耿於懷。
“也許不用那麼麻煩。”雷文嘴角勾起笑容,手指撫上了南茜後背:“我有一個更直接的方法。”
就在這時,一道粗豪的聲音傳來:“男爵大人、男爵大人——”
南茜立即主動離開了雷文懷抱,雷文也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皺着眉頭不耐地道:“進來!”
鬣狗推門而入,看到房間裡的情況,也感覺頗爲尷尬,低下了頭。
“你是我的侍衛長,又不是街邊叫賣的攤販,咋咋呼呼地做什麼?”
“男爵大人教訓得是。”鬣狗這時候也不敢頂嘴,只能委婉地解釋:“只是,西蒙他們回來了,我自作主張地覺得大人您一定會感興趣,所以……”
“西蒙回來了?!”雷文眼前一亮:“讓他立刻過來見我。”
鬣狗剛要領命退下,雷文又想了想道:“算了,一路趕回來,他們應該也累得不輕,這樣,你去西蒙那,把我要的東西拿過來就好。”
“然後去通知埃裡克,明天上午,召集雄鷹軍第1、第2軍團所有大隊指揮官以上的軍官,來雄鷹城開會!”
“最後,通知林克,立即帶隊回返雄鷹城!”
……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上午,雄鷹軍大隊指揮官以上,共23人,來到了雄鷹城的會議室中。
這些人都是參與過血腥高地一戰的老兵,如今都已經成爲了一階超凡。
不誇張地說,就算沒有士兵,這些人聚在一起,也足以踏平絕大多數的男爵、甚至子爵領地。
這些軍官們依次落座,雷文卻並未在第一時間到來,這讓他們不免開始交頭接耳,紛紛議論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猜測,男爵大人可能是想去血腥高地上再練練兵。
也有人猜測,這是準備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演習訓練,畢竟春天到了,在營地裡憋了一冬天的士兵們需要出來撒撒歡。
最離譜的猜測是,男爵大人準備爲國效力,帶着這2個軍團的雄鷹軍,開赴帝國東北戰場、支援前線。
畢竟,近來聽說帝國在東北邊境支應得極爲艱難。
馬基克城岌岌可危,帝國的防線甚至已經退到了黑水行省南部,馬上就要到銀鬆行省了。
“咳!”埃裡克重重咳了一聲,會議室內馬上安靜了下來。
緊接着,雷文走了進來。
在他身後,西蒙推着一塊大木板。
木板上,是一副全新繪製的陌生地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