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息高牆守軍的素質不差,強出諾德行省的軍隊不是一星半點。
有艾沃爾公國的支持,旺達在軍中也算砸下了血本,守軍中的重甲士兵無論是裝備、個人素質還是戰術素養都頗爲優秀。
即便前期被風王洗地,即便高端戰力被斬殺殆盡,但還是能夠在城牆上勉強頂住雄鷹軍的進攻。
然而這一切,都隨着旺達頭顱的出現而改變。
旺達的死訊在守軍中傳開,恐慌如疫病般開始蔓延。
當第一個重甲士兵轉身逃跑,潰敗就不可避免。
面對潰逃守軍,督戰隊一開始還在盡忠職守。
可他們手中的武器,面對全盔全甲的鐵罐頭就沒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了。
尤其是全速奔跑下,有幾個提刀的紅衣服被踩成肉餅後,他們也大多丟下手中武器,同樣加入到逃跑的行列。
嘆息高牆上,黑色的雄鷹軍如同決堤洪水,沿着城牆的運兵道向城內涌去。
少數負隅頑抗的士兵如同礁石,但很快就被浪濤淹沒。
還有一些丟下了武器,抱着腦袋蹲在牆角。
埃裡克帶人衝上城樓,其中守衛都是旺達心腹,如今見到自家主將戰死大多發了瘋。
但瘋狂和勇氣無法彌補實力的差距。
一具具屍體被從城樓中拋出,抵抗被迅速消解。
譁楞楞……
鎖鏈聲響起,寬廣城門上,三重鐵門依次緩緩擡升。
嘆息高牆修築已有400年。
作爲艾沃爾公國的門戶,嘆息高牆在建築時,足足動用了10萬農奴,花費了8年光陰,耗去了數以百萬計的金幣。
此後時光中,嘆息高牆歷經4場大陸級別的戰爭、數十次地區規模的衝突,卻始終佇立於此。
城下堆壘了數不清的白骨屍骸。
不知多少位凱恩斯帝國的主帥,在這座城牆外留下了不甘的嘆息。
它是艾沃爾公國賴以自傲的鐵壁。
如今,這400年未能有人侵犯的神聖處女,卻在雷文的兵鋒之下,徹底洞開了門戶!
後續的雄鷹軍涌入城中。
嘆息高牆並非只是一座城牆,也是一座要塞、一座城市。
這個時代的攻城戰,並非攻下城牆就算結束。
即便主帥已經戰歿,但還是有心懷抵抗的騎士組織起潰軍,準備從雄鷹軍身上討回一點便宜。
錯綜複雜的街道,還有精心修築的城堡,足以供守軍節節抵抗,將來攻者拖入更深的泥潭。
可戰況並沒有向殘存守軍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來襲的雄鷹軍,似乎比他們還要熟悉城中佈局。
重甲士兵穩步推進,輕裝步兵穿插襲擾,十字弓手們登上屋頂,向抵抗守軍傾瀉着附魔弩箭。
天空中的風王更是每個守軍的噩夢。
即便不使用天賦魔法,風王也是足以讓人恐懼的魔獸。
它們帶着風聲俯衝而下,那吹息就讓人站立不穩。
尖銳利爪鉤穿守軍們的肩膀、頭顱,高高提起,然後在一陣哀嚎、怒罵或驚叫聲中被從高空拋下。
當場摔成肉餅已經是最仁慈的死法。
他們之中有些會砸在自家人身上,雙雙殞命;有些會被散亂的兵器穿透,然後在衝擊力下被撕成數截。
最慘的就是那些落在草垛、柴堆上的傢伙。
衝擊力被吸收了一部分、又沒有被完全吸收,死不掉又動不了。
而似乎是由於平日風評不佳,每每這時,就會有許多10歲上下的孩子衝上來,對他們拳打腳踢、吐口水、砸石頭。
讓本就生不如死的他們愈發飽受折磨。
節節抵抗,換來的是節節敗退。
城市中主要幹道很快被肅清,而城主府也在風王撲擊下迅速陷落。
當晚,雷文就入駐其中。
半夜時,戰鬥的聲音基本停止。
第二天一早,雷文坐在本屬於旺達的高背椅上,吃着早餐。
“吾主,大喜、大喜啊!”一位年輕的文書官推門走了進來。
這個看起來有些咋咋呼呼、滿嘴“吾主”的年輕人名爲胡廈。
他出身於蒙恩城商人世家,現年21歲,3年前進入格里菲斯綜合學院就讀,在學院時就有個外號叫“金閃閃”。
因爲他左手戴了4枚純金戒指。
若非在校期間就表現優秀,這個有些神經質的跳脫傢伙,也不會成爲雷文的文書官。
“最後一次警告,別以‘吾主’稱呼我,我又不是幾百年前的老東西。”雷文擡眼瞥了他一下:
“說吧,什麼事。”
在雷文面前,胡廈多少還是收斂些,不過說話時還是會踮起腳尖,整個身體輕輕搖晃,就像是站不住一樣:
“是這樣的,吾……呃,男爵大人。”
“就在剛剛,最後一支成建制的抵抗勢力也被摧毀了!”
講着講着,他開始不自覺地手舞足蹈起來,好在語言組織能力不錯,倒是將事情清清楚楚地還原了出來。
守軍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堅貞不屈。
有些傢伙當場投降,就地反水者也不在少數。
而雄鷹軍也沒有浪費,埃裡克直接讓那些反水的傢伙拿起武器,去對付自己原來的戰友。
效果極爲顯著,反正據胡廈說,那些反水投靠過來的傢伙一個個賣力極了,就算是打光了自己的親信,也一點不在乎。
“當場反水的,還有2個男爵呢。人已經帶來過了,您要不要見見?”
“不過我不建議您同時接見他們。”
“爲了爭搶優先舔您靴子的權利,他們肯定會當着您的面打起來的!”
“故事講得不錯。”雷文笑着道:“不過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當然,男爵大人,我忙了一夜就是爲了這一刻!”胡廈立即點頭,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雷文面前:
“此戰,我方共戰死6人,都是在攻城階段被牀弩射殺;重傷者22名,輕傷者107名,由於有您的天使之賜,還有清火油,現在重傷者基本都已脫離危險了!”
“敵軍的名冊也已找到,兩個滿編軍團,共11074人,被我軍殲滅了2955名,俘虜了4227名,餘下要麼是逃跑,要麼是暫時躲在了城裡,已經不足以構成有效威脅!”
說到這裡,他又有些興奮地想要張開手臂,但又壓制住,兩隻手在胸前搓着:
“史詩級的勝利,吾主!!”
“我都不敢想象,之後史書中會以什麼樣的筆觸來記載這場戰爭。”
“說起這個,我覺得您需要一個專業的歷史學家團隊,從現在開始就要,一筆筆記下您的光輝偉業!”
1:500的戰損,這是神話中才會有的數字。
而能打出這種戰損的軍隊,其中每個人也都會成爲吟遊詩人口中經久不衰的傳奇。
英明果敢的首領,勇武霸氣的將軍,還有思維精巧的智囊!
胡廈已經開始暢想,自己會在這部史書中佔據一個什麼位置了。
與胡廈不同,雷文對這個結果倒並不是十分滿意。
本來這次攻城完全可以不死人的。
只不過戰場上總是充滿了意外。
僅有飛行大隊的話,半小時的衝鋒路程,會讓空降部隊損失慘重,所以必須提前發起衝鋒,好在空降之後立即補充人手、搶佔城牆。
雷文打造投石機就是爲了讓它們吸引牀弩的注意力。
可誰能想到,牀弩也會走火呢?
至於隨軍帶着歷史學者,雷文倒是沒有太大興趣。
雖然不確定這些所謂歷史學者有多少真材實料,但雷文可不想將自己軍隊的底細透露給外人。
看雷文沒有表態,胡廈心中的火熱也微微熄滅,繼續道:
“呃,還有,您昨天吩咐下去的事情,也已經打聽清楚了。”
昨天破城後,雷文發現城中孩子、尤其是男孩的數量多得有些異常,因此讓胡廈去打聽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些孩子總數量不下5000,大部分都是……呃,流浪的孌童。”
“不過,與尋常孌童不同,他們的父親,基本都是這裡的守軍。”
這條消息,讓雷文不由得驚訝了一下。
胡廈的表情也有點沉重,雖然出身於蒙恩城,見到的花樣不少,但這種情況也是第一次見:
“事情是這樣的……”
1萬餘守軍駐紮在嘆息高牆,這裡雖然也是城市,但畢竟還是個軍事要塞,娛樂活動乏善可陳。
一年360日,360日日日。
這就導致了大量孩童的降生。
沒人能夠確定這些孩子的父親是誰,而他們的母親也更傾向於養育女孩而非男孩。
所以,其中很多男孩就會被當地的聲色場所收走,自小開始培養,長到5、6歲就會開始接客,直到10歲以上,漸漸發育起來,就會被趕出去自生自滅。
這也是街道上那些孩子的由來。
雷文嘴角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多少生出了些惻隱之心:“這樣,這些孩子,先派人組織、收容起來,等到後勤部隊到達後,讓他們跟着後勤部隊去往蒙恩城。”
“同時發信出去,讓蒙恩城的人接手,逐步轉移到雄鷹領。”
嘆息高牆,將成爲雷文繼續向前進攻的橋頭堡,不可能將任何不穩定因素留在這裡。
“男爵大人,您的仁慈將被後世所銘記。”胡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這不是虛僞的吹捧,而是真心的贊同。
這些孩子身世可憐不假,但依照胡廈的瞭解,換做大多數貴族,最多也就是對其不聞不問了。
就連本來這裡的守將旺達,不也是如此?
也只有雷文,纔會考慮他們的死活。
而且雖然路途頗長,但只要到了雄鷹城、進了孤兒院,他們就算是有着落了。
“至於那些俘虜如何處置……”雷文手指敲打着桌面:
“我來說,你來記。”
胡廈立即拿出了一隻筆記本。
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隨着雷文的話語逐漸清晰,胡廈的臉色越來越僵硬:
“大人,恕我直言,這命令實在是……”
雷文瞪了胡廈一眼: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你是我的文書官,而不是幕僚,我不需要建議,只需要你謹守本分。”
“執行命令!”
胡廈頓時噤若寒蟬:“是,吾主!”
……
3日時間,轉瞬即過。
旺達的副手林登在監牢中悠悠醒來。
畢竟是三階強者,當時雖然被埃裡克敲碎了胸骨,但經過天使之賜、也就是碧根寶罐頭的救治,以及清火油對傷口的清洗,還是保住了一條命。
他雙手套着封魔鋼鐐銬,鎖住了體內鬥氣運行,但還是倨傲地靠在骯髒牆面上,對着埃裡克破口大罵:
“讓你家主人死了那條心吧。即便旺達大人死了,我也絕不會向他一個區區男爵投降。”
“就算是他來舔我的屁股也不行!”
一條老狗的無能狂怒,埃裡克也並不在意,眼神示意旁邊的士兵打開牢門,走上前去,一把拽起他的胳膊向外拖去。
“怎麼,終於想到要處死我了?”林登大笑着:
“哈哈,做得好!做得好!”
“就讓我的死,我的鮮血成爲反抗的火種,到時整個嘆息高牆,將會處處燃燒反抗你們這些諾德豬的火焰!”
埃裡克用那隻本來就小的眼睛夾了他一下:
“別做夢了,這次我來,是想帶你看一樣東西。”
說着一用力,就將林登向外扯去。
監牢之外,就是戰俘營,此刻正有一羣羣的戰俘和林登一樣被押送出去,他們手心都被繩子穿着,有些已經生蛆,想要反抗也做不到。
而讓林登目眥欲裂的是,他們每個人雙手,都已經被砍掉了大拇指。
“卑鄙、無恥、殘忍!!!”林登大叫着:“雷文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他難道不怕受到光明之主的制裁嗎!?”
俘虜總共有多少,林登並不知情,但目前看來總數不下於3000。
他們被砍去了雙手大拇指,就意味着從此變成了廢人。
別說是再度拿起武器,就算是農活他們都幹不了!
這些人要是處置不當,就會造成重大的治安混亂,還會動搖軍心。
而要是想辦法養起來,就是幾千張嗷嗷待哺的嘴,每年能吃下上千萬磅的糧食,卻幾乎不會有產出。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無法破解的陽謀。
林登不知道雷文從哪裡學來了如此惡毒而嫺熟的手段。
他正組織語言,想着如何去詛咒雷文,忽然聽到了一陣嘈雜的吵鬧。
前方不遠,正有許多半大孩子,圍着俘虜們拳打腳踢,遠些的還在丟着石頭,將那些俘虜們砸得頭破血流。
有些孩子甚至還解開了腰帶,對着他們撒尿。
林登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他知道這些孩子的來歷,其中甚至還有他熟悉的面孔。
往常的居高臨下,今天怕是要全都還回來了。
“繞路,趕快繞路!”林登低聲道,聲音中帶着一絲慌亂:“我是公國子爵,不該受到如此侮辱!”
埃裡克並沒有繞路的意思。
他帶着林登一路向前走去,林登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但讓林登意外的是,預想中的飛石並沒有到來,就連謾罵都停息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那些孩子們有些滑稽、卻恭恭敬敬地對埃裡克行禮,眼中竟然帶着尊敬。
“男爵大人已經給他們發了3天糧食。”埃裡克解釋道:“最多後天,等後勤部隊一到,他們就會隨着後勤部隊轉移到雄鷹領去。”
一股寒意襲上林登心頭。
他知道城裡面這些孩子的數量,要是全都讓雷文培養起來,過不了三五年,他們就會成爲艾沃爾公國最可怕的敵人!
“假仁假義、假慈悲!”林登梗着脖子大聲喊道:
“別信他們,諾德人都是魔鬼!他們是想騙你們走,然後把你們都殺了!”
但迴應他的只是一聲聲嘲笑。
“閉嘴吧,老白薯!”一個孩子跳出來:“我在這裡生活了10年,誰是好人,誰是魔鬼,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你得感謝雷文大人,要不是他救你,我們一定會把你插在旗杆上,從下面捅進去,再從上面串出來!”
林登啞口無言。
他們統治了嘆息高牆幾百年,但卻沒有雷文3天的效果來得好。
給賤民發糧食。
雷文進攻嘆息高牆的手段竟然如此毒辣!
“這就是你們的目的,對吧,羞辱我、打擊我!”等漸漸走到城北,不見孩童們的身影,林登又支棱了起來:
“但你們打不倒我!”
“該看的都看過了,說吧,接下來還有什麼等着我?”
埃裡克輕蔑地捩了他一眼:
“看過了?真正要你看的東西,還沒到呢。”
林登不屑一顧,繼續梗着脖子向前走。
直到走出城門,一股惡臭鋪面而來。
他的嘴巴不由得張開,眼眶撐得滾圓,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大小。
身體抖得,連胸前傷口都綻裂開來。
林登看到,就在城北一片空地上,釘着一枚十字架。
十字架上,釘着旺達那已經沒有頭顱的屍體。
而在這十字架後,堆着數不清的頭顱。
不分貴賤,不分高低,所有死亡守軍的頭顱都在這裡。
他們大多已經開始腐爛,黑壓壓地堆積在一起,就像是一座小山,又如同一座高塔。
頭顱的面目還和生前一樣猙獰、一樣恐懼,看上一眼,彷彿就能聽到慘叫和哭嚎。
空洞的眼睛,蒼白的牙齒,腐爛的皮膚,甚至讓林登生出了幻覺,好像自己的身體也在腐敗潰爛。
死亡,第一次如此具象化的出現在林登面前。
埃裡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就是要你看的東西。”
“男爵大人稱呼這爲——
京觀。”
京觀之外,聚集了許多俘虜,他們和林登一樣震撼、一樣恐懼。
有些人嚎叫着大聲逃跑,有些人跪地痛哭,還有一些則會衝上去,想要搶回親人的頭顱。
最後一種,他們的腦袋也會被守衛京觀的士兵切下來、扔上去。
就像是一塊垃圾。
咕嚕嚕,一顆頭顱被震動、滾落下來,那空洞的雙眼剛好對上了林登的目光。
鋥
埃裡克拔出腰間長劍:
“別怕,你馬上也會是他們的一員。”
林登雙腿劇烈顫抖起來,一個念頭衝上心頭:
“原來我也怕死??”
被割去頭顱,任由風吹日曬、蟲吃鼠咬,沒有半點尊嚴,沒有半點體面。
他不能承受這樣的結局。
“投降!!”
“我願意投降!!!!”
埃裡克對於這個結果似乎並不意外,他將長劍塞進林登手中,用下巴指了指旺達的屍體。
“諾,動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