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奸司嫌疑最大!”
衆人面面相覷,都感到意外,因爲公孫涼罷職,刺奸司也放棄了對趙和、陳殤的追索,再加上蕭由借調至刺奸司,所以他們都沒有將刺奸司的嫌疑考慮進去。
“可那些犬戎人是在刺奸司設立之前便入了咸陽。”趙和發現了一個疑點。
“那又如何,刺奸司設立並非臨時起意,天子與公孫涼早就想從五輔手中撕開裂縫,收回部分權力。而且就算犬戎人入京並非刺奸司所邀,也有可能是在這之後才相互勾結。”
蕭由說到這,微微一笑:“我只是說刺奸司嫌疑最大,倒不一定非是刺奸司,但至少公孫涼這個人,千萬莫要忽視了他。”
提醒衆人重視公孫涼之後,蕭由又提到方纔趙和他們的疑問:“《羅織經》一書,我確實曾聽說過,但從來都沒有見過,據說那是江充兼收數家學說自著的一部經書,裡面全是他禍亂朝廷擺弄人心的東西……晁衝之儒家正統,追索銷燬此書,倒也不讓人意外。”
“這麼說來,線索全都斷了?”俞龍鬆了一口氣。
他一向敬佩晁衝之與華宣,晁衝之沒有嫌疑,那麼其同黨華宣身上的嫌疑也就少了些。
“華宣留下的那塊木板,你拿來給我看看。”蕭由道。
那塊木板倒是被趙和帶着,他交給蕭由,蕭由拿到手之後,仔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搖頭:“這不是‘錯’字,這其實是三個字,金、井、口。”
衆人愕然,再細細想來,那錯字右邊的日少了一橫,可不就是一個口字麼?
“華宣被人勒住脖子,拼命掙扎之時,將這三字寫到了一起……金、井、口,且等一下,讓我想想,這三字在一起,會是什麼意思?”蕭由又道。
他在屋裡緩緩踱了一圈,手攏在袖中,不知是在做什麼,然後他來到自己這間公廨的一隅,將一張地圖攤了開來。
這是一張巨大的極爲詳細的咸陽輿圖。
“金……井……口……這不是人名,那就極有可能是地名,咸陽城中,能將這三字連在一起的,就是這了!”
蕭由的手在輿圖上拍了一下。
衆人看向他拍的地方,乃是咸陽城西的金城坊。
“金城坊井口巷,在咸陽城中算是一條默默無聞的巷子,即便是極熟悉咸陽的人,也未必知道有此巷。”蕭由道。
“金城坊與西市只隔着一坊,離西市不遠,而且,錦河從金城坊流到西市,再穿過大半咸陽城,抵達曲池。”蕭由緊接着又道。
“我們去金城坊!”趙和說道。
蕭由卻是一笑:“爲何你們去,現在我在刺奸司,有臨時調度之權,爲何不讓虎賁軍去?”
衆人愕然,俞龍連連搖頭:“蕭掾史,這不妥,虎賁軍可能會走漏消息。”
“那就讓他們無法走漏消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如何去走漏消息,而且,我正希望他們當中有人能夠走漏消息,畢竟不可能整個虎賁軍都與賊人勾結,那些真正的奸細冒出頭來,正好給我順藤摸瓜。”
這種鬥心鬥智之事,衆人都覺得不是蕭由的對手,他既然這樣說了,衆人只能應了下來。當下衆人隨他來到刺奸司,先是在刺奸司之外等着,蕭由一人進去,片刻之後,就看着他出來,身後還跟着近百名虎賁軍。
“蕭掾史,你調我們來,卻不跟我們說清楚做什麼,這有些不合規矩。”一個虎賁軍軍官向蕭由抱怨。
蕭由帶着淡淡的笑:“確實有些不合規矩,不過方纔人多,不好說出來,現在無妨了,你們看。”
蕭由將趙和等人指給虎賁軍看,虎賁軍一望他們眼睛頓時紅了。
這段時間虎賁軍既損兵折將又壞了名聲,幾乎件件倒楣的事情都與趙和等人有關,因此虎賁軍對他們真的恨不得見一次打一次。
“蕭掾史這是何意?”
“這幾人投案自首,我擔心有歹人會想殺他們滅口,所以讓你們押送他們去西市,他們自承和昨日西市華宣之案有關。”
虎賁軍軍官狠狠瞪着衆人:“蕭掾史莫非念舊情被他們哄騙了,這幾個雜碎最是狡猾,怎麼肯老老實實地自首?”
“是與不是,到了西市便知曉。”蕭由道。
衆人向着西市前去,蕭由一路都在注意隨自己來的虎賁軍,不過一路上都很正常,既沒有人離隊,也沒有人暗中向什麼人傳遞消息。
眼看到了西市,蕭由的命令突然一變:“折向北,暫緩入西市。”
“蕭掾史,這又是做什麼?”
“我突有所感,覺得今日北走能行大運。”蕭由一本正經地道。
那虎賁軍軍官知道他是在胡侃,卻無可奈何,只想着先聽他的,若到時一無所獲,回去告他一狀就是。
他們很快就到了金城坊。
將坊門先堵住,之後大部隊直撲井口巷。
井口巷規模不大,人也簡單,幾乎沒有什麼行人,他們這近百號人衝過來,將整座小巷塞得水泄不通,聞訊而來的坊令、保正,都是戰戰兢兢,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你們這有沒有租出去的宅邸?”蕭由直接了當地道:“租客不怎麼露頭,但卻租了一家能容納不少人的宅邸!”
坊令是一臉茫然,保正倒是若有所思,然後指着路旁的一座院子道:“這一家年前租出去了,只是租客我只見了一次。”
“進去搜。”蕭由對虎賁軍下令。
“搜什麼?”那虎賁軍軍官憋了一路,沒好氣地問道。
“人,物,只要可疑的,都給我搜出來。”蕭由道。
虎賁軍當即砸門,反正有蕭由擔着,他們的動作簡單粗暴,直接破門而入。但衝進去的兩個虎賁軍才踏上院子,就只到了弓弦聲響。
嗖嗖嗖!
少說有七八枝箭飛了出來,射在這些虎賁軍身上。
兩名虎賁軍士兵被射中面門,頓時倒了下去,但大多數都被射中了身上,他們出來披了甲衣,箭矢雖然透甲而入,但入體不深,只是讓他們痛得哇哇大叫。
這一下不用蕭由多說什麼,虎賁軍也意識到,他們抓到大魚了。
“圍住,爭取捉到活口!”蕭由大叫道,然後自己卻不爭氣地向後就跑,一直跑得遠離了井口巷,這才停住腳步。
不但他自己跑遠了,把趙和也拉遠了。
“蕭大夫,不用擔心,我剛纔站的地方沒有什麼危險。”當着這麼多人,趙和不好喚他師兄。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阿和,我們的這裡,比我們的武勇更有用處。”對於自己的臨陣畏敵,蕭由毫不以爲恥,反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臉理所當然地勸趙和也不要置身險境。
兩人回頭望向那宅邸,希望戰鬥能夠快速結束。但在那宅邸之內的敵人數量,遠超過西市所遇的犬戎人,而且敵人的裝備也極是精良,不但備有更多的弓弩,衝出來廝殺的人裡,甚至還披了甲。
虎賁軍在京中日久,又缺乏訓練,故此連攻不利。
“當真是廢物。”趙和忍不住罵了一聲。
“平日訓練得少了。”蕭由也搖了搖頭:“虎賁中郎將當去職。”
他們退到後面,俞龍與李果卻沒有退。二人原本立在原地看熱鬧,此時見虎賁軍畏首畏尾接戰不利,頓時惱了。
“將你的甲解下來!”李果拉住一個在後虛張聲勢的虎賁軍喝道。
“憑什麼?”那虎賁軍一歪脖子,滿臉蠻橫。
“好端端的鐵甲,披在你這種人身上是浪費,還是交給我們來用。”俞龍懶得和他多說,直接就來扯他的甲。
那虎賁軍還想要反抗,卻被李果奪了劍架在脖子上,這才老實起來。
俞龍、李果從虎賁軍那裡奪來鎖甲與兵刃,而此時虎賁軍連院子都沒有攻入,仍然在門那邊探頭探腦。
“都小心些!”見二人排衆而出,直接向院子裡衝去,趙和在背後忍不住道。
也不知這兩人是不是聽見了,但他們確實將圓盾舉起,護住了面部這樣鎖甲無法防備的地方,同時快步小跑,衝入了院子之中。
宅邸之內,頓時又是一波箭矢,這次數量比方纔還多,至少有近二十枝箭向兩人射來。
一部分箭被他們用圓盾格開,另一部分也因爲他們的躲閃而落空。饒是如此,仍然有箭射中了他們。
鎖甲對箭矢的防禦只能說一般,故此很快,衆人就看到他們二位身上各插了四五枝箭,然後狠狠地撞在了前屋正門之上。
雖然一向與他們爲敵,看到這一幕,虎賁軍上下也不禁爲之叫好。
“還等什麼,快上去,你們虎賁軍難道就不要臉了麼?”蕭由在後大叫。
一名虎賁軍軍官憤然將頭盔往地上一扔,也不帶盾,雙手各執一刀,怒吼着向前衝去。
或許是賊人的注意力都被俞龍、李果所吸引,來不射那名軍官,也有可能是那名軍官運氣實在太好,他一直衝到門前,竟然未被射一箭,然後他哇的一聲大叫,搶過俞龍與李果,從二人中間衝過去,直接衝入了屋內。
他的身體進去的速度有多快,被撞出來的速度就有多快。
一根巨木在宅邸門前閃了一下,這名虎賁軍軍官雖然用刀格擋,可哪裡擋得住這柱子一樣的巨木,刀脫手飛出之後,巨木撞在了他的胸前,讓他狂吐鮮血,整個身體扭曲着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