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怡冷冷的瞥了眼梅卿,不迴應,依舊保持着原有的姿勢不動。
梅卿無奈,輕喚:“簫……”
簫本就與小同音不同調,因梅卿這一下喚不出口,使得蕭怡有過那麼一刻的錯覺,好似從他嘴中將要叫出來的稱謂會是‘小姑娘’。
梅卿糾結良久,終是輕聲喚出了一聲‘肖夫人’。
這,應當便是此時最恰當的稱謂。
蕭怡低聲一應,“對了,梅先生你現在雖然歸了府,但是你也大可不必擔心藥材之事,我已經遣了人囑咐太醫院,每過一段時日便會有人定期送藥來的。”
“梅卿謝過肖夫人。”
那一日他在船樓上之所以還能保持知覺,全然是因爲他平日裡總是服用藥物與那迷藥產生了相牴觸。
不過經過那一次,他的身子……“咳咳……”
時至日落西山,蕭怡才領着死活不願走的小曦兒,滿心歡喜的魏巍,依依不捨的李仲,離開莫……不對,現如今算是梅府吧。
他們四人一走,這座府邸頃刻間便恢復往日裡的清靜。
庭院幽深,小徑蜿蜒。
在夕陽的映照下,梅卿來到了書房。
嗯,幸得有人日日清掃,這間書房纔不至於落得個破敗。書閣上的書籍,看樣子也都保持的尚算完好。
梅卿徑自越過其他東西,行至一面牆前。
牆上,掛有一副畫,畫紙由於經年爆立於空氣中,已經有些泛黃。畫上面是幾叢寒梅,一輪滿月。
梅卿佇立於畫前,除卻不時掩脣輕咳,腳步良久未動分毫。
“梅先生,梅先生……”裘築的聲音遠遠便響起。
梅卿擡手取下牆面上的掛畫,小心翼翼的捲起,走到一面抽屜前,將最下層的抽屜抽出。
只見抽屜中磊放着幾本小札還有……一張破碎了的喉頭面具。
“梅先生,喝藥了。”
裘築的聲音自門口響起,梅卿將手中的畫軸放入抽屜當中,不急不緩的關上抽屜,起身來於書閣前來回走動,翻看着上面存放的書籍。
砰砰砰……裘築輕叩幾下門框,“梅先生?”
“進來。”
裘築端着一碗藥湯進了書房,“梅先生,你的藥。”
梅卿看了眼熱氣騰騰的湯藥,輕咳:“把藥放在桌子上,待涼些我再喝。”
“嗯。”裘築將藥碗放到寫詩作畫的桌案上,而後駐足於一旁並未離去。
梅卿自書閣上取下一本書籍,行至桌案前坐下,便開始翻閱。
少頃,裘築沉不住氣,小心問道:“梅先生,既然這大楚的皇帝皇后對你這麼好,你真的能……?”
這幾日的相處,蕭怡與肖憶待梅卿如何,她自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若是有人待自己這般好,她斷然是不會……
眼前浮現那道日日黑衣襲身的人臉,裘築眉心一蹙,面露憂色。
“能什麼?”梅卿放下手中書籍,端過一旁的藥碗。“小築,很多事情不是你我僅憑感情就能夠左右的,好比我手中這碗藥湯,若是可能,又有誰願與藥草日日爲伴呢。”
一聲嘆息,梅卿不顧碗中湯藥還有些燙,便擡頭一口飲盡。
望着梅卿將這碗藥湯一口飲盡,裘築面色薄涼。
三年相伴,她又怎會不知梅卿因爲這副身子而灌了多少湯藥。只不過……
“小築,往後你還是離李仲遠些吧。”
清冽而柔和的聲線自耳畔響起,裘築盯着被梅卿放在桌面上的藥碗,神色憂傷。
梅卿所說,她又怎會不知,兄長與其他哥哥們的雄途大業,還有梅先生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李仲,而且這感覺已越發不受控制。
尤其是跟蕭怡她們這幾日的相處,還有前來京都途中的所見所聞,她開始不知,兄長們如此做又有何意義。
裘築低垂眼簾,輕聲道:“如先生所說,很多事情不是僅憑你我的感情就能夠左右得了的,便是連感情也未必能夠左右得了感情。”
裘築拿了藥碗轉身向屋外走,行至門口,裘築微微回首。
“梅先生,我知曉你與我哥哥的兄弟情誼深厚,這幾年來我雖然不管什麼事情都喜歡處處與你嗆上幾句,但是小築心裡一直都將你視若兄長,梅先生待小築如何,小築心裡也自是明白。”
“嗯。”梅卿輕應,伸手拿起方纔的書籍,繼續翻看。
裘築抿脣不語,佇立良久,直至夕陽西下月色皎潔。
梅卿方纔放下手中書籍,幽嘆一身道:“小築,我從不會強求你做任何事,從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更不會。你已經開始長大,將來的路要如何走,任由你自己選擇,只不過這條路的盡頭不管是什麼,也要你自己承擔。”
裘築凝眸沉思,頷首。
“先生,我明白。”
“如此,你便自行抉擇,後果你自己擔當便可。”
“那先生你?”
“我。”梅卿起身行至窗臺前,擡頭凝望着天邊的彎月,眸色飄忽不定。
“小築,你去趟百花街,已經十日有餘,你哥哥哪裡早該有了消息。”
“哥哥。”
裘築嘴脣輕啓,十指微微顫動,藥碗自手中滑落,一聲清脆刺耳,藥碗已砸碎。
“好,小築這就去。”
月色下,一道人影從莫相府的屋檐圍牆上漸行漸遠,梅卿望着那道身影眸色深長,一聲聲幽嘆夾雜着斷斷續續的輕咳,久久繞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