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初不緊不慢的回到牀邊,突然拽起桑榆的胳膊,捋起了她的袖子。
“咱們是選秀入宮,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有一顆守宮砂,可爲何你的守宮砂卻不翼而飛?你該不是想告訴我,皇上偷偷臨幸於你吧?”
一時間,桑榆啞然失語。
她想起了假山洞裡那個不知溫柔的男子,想起了灼熱的進進出出。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連那人是誰都不知曉。
“穢亂宮闈,會被處以凌遲。”劉燕初笑得寒涼,“知道什麼是凌遲吧?”
“活剮。”桑榆苦笑兩聲。
她是前朝公主,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凌遲大刑!
活剮三千多片,一片都不能少,途中用蔘湯和上好的藥吊着一口氣,然後眼睜睜看着自己變成一副血淋淋的白骨架,那滋味……
劉燕初點頭:“既然知道,那麼你的決定呢?”
“奴婢什麼都答應你。”一聲長嘆,桑榆勉力跪在牀上行禮,“多謝劉才人提拔,桑榆當謹遵才人之命,絕不敢心生悖逆。”
她要活着,她還想知道父皇當初暴斃的真相。
劉燕初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還不預備說實話嗎?”
“奴婢曾在前朝雲華公主宮中做事,與曉雲姑娘算是交好,平素也都是以姐妹相稱。咱們伺候公主,公主也待咱們恩重如山。宮中出事以後,奴婢便躲了起來,她與公主被關在冷宮裡,爲了救公主而被人生生用石頭砸死,連屍身都不知棄於何處。”
說起曉雲的時候,桑榆哽咽了一下。
她是真的難過,腦子裡滿是曉雲血肉模糊的臉,還有那一句:公主,保重。
桑榆紅了眼眶,劉燕初潸然淚下:“這筆賬我得討回來,曉雲的屍身我讓宮外的朋友幫着找。你知道欺負曉雲的是哪些人嗎?”
“刻骨不忘。”
怎麼能忘記呢?
桑榆,抵死都不會忘記那些惡毒之人的嘴臉。
劉燕初雖然只是個才人,但在芙蓉園也算是有品級的,動點手腕調走一個宮女不是什麼難事。桑榆不知道冷宮那些人的名字,但她記得他們的臉。
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早晚都會遇見。
又到了月初領例銀的時候,桑榆低頭走在宮道里。
身後突然一聲喊:“貴妃娘娘鳳駕,閒人迴避。”
邊上的奴才們撲通撲通跪了一地,桑榆緊忙跪下,然後悄悄的擡了眼皮去看那輕紗遮掩的軟轎。貴妃娘娘?
秦貴妃!
她想起了父皇在世的時候,掠過大將軍秦國忠的長女秦琉雲,預備冊爲后妃。她未能親眼見一見這秦琉雲,只聽說這秦琉雲生得好,頗有傾城之貌,但性子也格外剛烈,不但不從,反而拔了簪子行刺父皇,失敗後當場自盡身亡。
爲了這事,父皇流放了秦家滿門,想讓他們慢慢受辱而死。
心,突然狠狠的疼了一下。
國破之後她才知曉,這秦琉雲竟是那人最愛的女子,如果不是父皇……興許秦琉雲和他已成眷侶,郎才女貌的羨煞旁人。
擡頭望着那輕紗軟轎,她竟忘了宮中的規矩,沒有主子的允准是不可擡頭目視的。
“大膽!”太監掐着那尖細的嗓子,一耳光落在桑榆的臉上。
血腥味快速在口中瀰漫開來,桑榆當即回過神,“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請娘娘恕罪!”
太監舉着拂塵,作勢要打。
“住手!”秦貴妃身邊的掌事宮女——明月,冷聲喊着。
明月居高臨下的走到桑榆跟前,斜睨太監一眼,“娘娘寬厚待人,到了你這兒不是打就是罵,娘娘還沒開口你便動手,打量着是要做娘娘的主?”
太監一聽這話,當即跪在地上,“奴才不敢!”隨即掌摑面頰,“奴才該死!貴妃娘娘恕罪!”
“罷了!”軟轎內傳出婉轉如鶯啼之音,“明月,回宮!”
桑榆伏跪在地,“多謝娘娘不罰之恩,貴妃娘娘千歲千千歲。”
曾幾何時,她纔是那個讓人跪拜的千歲之身。
只是,後來她心愛的男人帶着千軍萬馬踏碎了父皇的皇城,她成了亡國之奴,說起來,她還真是世上最大的笑話。
臉上刺辣辣的疼,脣角流着血。
秦琉雲已死,那這位秦貴妃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