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賭對了，是巧言令色還是實話實說，有時候面對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策略，可越是身份尊貴的人，就越喜歡簡單的人和事，不說甄平樂沒那個本事糊弄老婦人，就算有她也不打算用。
扶着老婦人坐在上首，甄平樂也不問這個座位是爲誰打造的，總之能坐上去的人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她走下來坐在右首，只挨着一點點的椅子，端正的態度，恭敬的姿勢，一副聽訓的模樣。
老婦人被甄平樂這副樣子逗笑了，樂呵呵的笑了好一陣子。
“真是個可憐見的，難怪你那祖母要我多提點提點你，是個聰慧的。”老婦人一臉慈祥，說話的樣子像是與一般的小輩閒聊，並沒有因爲甄平樂寒磣的身份冷落她。
甄平樂笑道：“祖母是個直腸子，有時候我都招架不住。”
老婦人就喜歡甄平樂坦白的態度，如果甄平樂盡說些林氏的好話，可能老婦人就不會對她關照了。
“你今天急着見我，是有什麼事情？”老婦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杯底在茶桌上輕碰一下，發出短促的一個聲音。
甄平樂陡然挺直身子。
事情還是說到這裡了，她要怎麼回答才能不得罪老婦人呢？
甄平樂想了想，道：“只是有一些疑惑，但是現在卻不想知道了，您老人家不要生氣，我性子莽撞，如果有衝撞之處，還望您能見諒。”
說着站起來面對老婦人，微微的彎下身體。
老婦人看着甄平樂謙卑的態度，眯着眼睛打量她，沒說話。
甄平樂知道，有些事情做錯了一定要知道悔改，並且不能自作聰明想糊弄過去，她那麼坦白的承認是自己衝動誤事，無非也是拿準了老婦人的態度，老人家一定不喜歡裝模作樣的人。
老婦人側首，點點頭，“既然你自己知道錯了，那我也就不說了。只是往後做事三思而後行，不要遇到一點點的事情就沒了主心骨，特別關係到自己的親人，不要急着想知道答案，往事都過去那麼久了，現在即便有答案也無用處。”
甄平樂又彎了彎身子，認真道：“平樂記住了。”
“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多事情，今天不會是第一次衝動，年輕人難免急躁，我能理解，但是做錯事情是不能後悔的，還望你今後處處小心。”老婦人向甄平樂招了招手，這樣算是原諒她今天的魯莽了。
甄平樂走過去，乖巧的給老婦人沏茶。
這會兒，她想起來一件事情，進入暗道的時候有一股茶香，而進來之後只有老婦人在喝茶，難道那股茶香是從內室傳出去的？
“是不是覺得這茶很香？”甄平樂想事情的時候下意識的吸吸鼻子，本來是想再聞聞，好確定是不是一個味道，沒想到被老婦人看到了。
甄平樂將茶杯遞給老婦人，垂首道：“的確很香，應該是今年的早茶。”
“恩，不錯，被你猜中了。”老婦人聽了甄平樂的話好像很開心，笑容都擺在了臉上，一臉滿足的說道：“這茶啊，是我那外孫給我捎帶回來的，聽說是從外面買來的早茶，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只是光聞着味兒就不想喝下去了。”
“您也不是不捨得喝，恐怕是借茶思人吧。”甄平樂膽子大了一點，開起老婦人的玩笑，軟糯的說道：“我有時候看着母親留下來的東西，也會發怔，總覺得是自己不好，不然也不會叫母親吃那麼多苦。”
老婦人笑容淡了一些，看着甄平樂想看出個究竟。
甄平樂像是沒意識到老婦人的變化，繼續道：“以前的事情不管是誰對誰錯，我覺得如今留在身邊的人最重要，我會爲了身邊的人去努力，往事……或許應該隨風飄散。”
“你真這麼想？”老婦人道：“不會是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想要哄一鬨我吧？”
甄平樂被老婦人突然冷下來的氣勢嚇了一跳，站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睛看着老婦人腳下的僧侶鞋，閉了閉眼道：“平樂說的都是實話，各人有各人的命，強求不來。”
老婦人蹙着眉頭，盯着甄平樂的頭頂，不悅道：“你一個小孩子，不要總說這些話。”
那樣的話彷彿已經看破紅塵，她不過才十歲大，哪裡來那麼多的傷心。
老婦人擡手示意甄平樂起來，讓她坐在椅子上，道：“你今天想問的都可以問我，不管你問什麼，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甄平樂身體僵了一下，默默的垂下頭。
如果她沒腦子，或許會把這句話當真。
老婦人又道：“來都來了，如果不問一個問題，你出去一定會後悔，正好今天我心情好，可以回答你任意一個問題。”
甄平樂不禁有些心動。
她當然有許多的疑惑沒解開，本來今天只是衝動之下想確定一件事情，可是等真的見到老婦人，甄平樂又覺得是她太不自量力。
而老婦人知道的事情何其多，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得住。
甄平樂如果問了，證明她以後不想親近老婦人了。
一旦關係到切身利益，老婦人一定不會再像對一個孩子那樣對她。
那麼包括林氏爲甄家求來的好處，一概都在她這裡終止了。
甄平樂眨眨眼睛，換一個角度想，可是如果只問一個問題呢？老婦人是大氣的人，或許會滿足小孩子的一點好奇心？
甄平樂咳嗽一聲，有點緊張，但還是問了出來。
她緩緩的站起身，屏息矗立在老婦人身前，一鼓作氣道：“我想知道，皇上是否會放過平安？”
“砰——”
老婦人失手打翻了茶杯，杯子咕嚕咕嚕順着石頭的紋路滾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
甄平樂心裡一緊，但還是死死的咬着脣，強迫自己不要跪下來。
老婦人盯着甄平樂，那眼神像是殺人一樣。
甄平樂脊背挺直，她雖然害怕，但更多的卻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不管今後的結果是什麼，真的不會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