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書房裡,久別重聚的兄妹兩隔着棋桌對坐,杜相噙着笑心情很好的看着妹妹皺着眉頭盯着棋桌上的雲子思量。
良久,丁老夫人棄子投降,“我輸了!大哥贏了!”
“你這脾氣還是沒變。”杜相搖頭道。
“看清局勢認輸也是需要勇氣的。”
杜相將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哪!若是落在這兒,就是你贏了!”
丁老夫人卻笑着端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道,“我沒看出來,所以我輸了。”
杜相頓了下,也端起茶盞來喝茶。“你是故意輸給我的,怕你大哥輸不起啊?”
丁老夫人但笑不語,杜相轉移話題,“你家老大這回怕是還得外放。”
“無妨,他們夫妻兩近來自覺沒臉見我,就由他們去吧!”
杜相愣了一會兒,才澀然道:“倒是沒想到,秀寧郡主膽子這麼大,紅杏出牆倒也罷了!還敢把孩子生下來,敢生不敢養!”
“她倒是想殺了那孩子的,是那孩子的生父不捨,千里迢迢把孩子送到老大手上,請他看在曾救他一命的份上,幫他照顧那孩子。”
杜相嘆息,“真是個傻子。”
“不傻,怎麼會被秀寧迷住,還跟她生了孩子?”丁老夫人沒見過那人,但從長子口中知道,那人是個熱血正直的好人,所以纔會冒險救了她的兒子!光憑這點,丁老夫人就不能怪他把爛攤子扔給長子接。
“要是個聰明的,就不會傻到孩子送出來了。自個兒還回去送命。”還笨到告訴欲殺他的秀寧郡主。女兒被送到何處。這不是害人嗎?
杜相比丁老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不久前,平遼侯將養在南邊的庶女接回府。”
丁老夫人微愣,“是她嗎?”養在丁家長房的那個私生女?
“應該是。平遼侯明知那不是自家血脈,卻也認下了。”杜相本對竇家的事不感興趣,不過誰讓魯王多事,他孫子都要娶妻了,他才鬧出要招杜雲尋爲孫婿的事情來。
杜相接了魯王的信後
。便立刻讓人去清查魯王一家的事,平遼侯府自然也被清查一番。
老平遼侯爲安救他一命而瀕亡的袍澤老南靖伯的心,允諾將竇氏女嫁予老南靖伯那不良於行的嫡長孫爲妻,然自老南靖伯去後,老平遼侯一直未曾坦言要自家那個孫女嫁過去。
南靖伯府三番兩次登門議親,都被老平遼侯夫人給擋了回去,老平遼侯夫人不捨嫡親孫女嫁個瘸子,秀寧郡主也不肯把女兒嫁過去,當然竇府其他房也不願意。
因此老平遼侯死後,世子請繼爵位。魯王爲了女兒女婿,向宗人府施壓。老平遼夫人要南靖伯幫她世子進言,南靖伯置之不理,最後平遼侯這爵位越過世子,落到了秀寧郡主夫婿的頭上。
老平遼侯夫人與前世子自然不願履行婚約,直言道,誰繼承了爵位,就該擔起責任來,秀寧郡主最疼女兒,抵死不願履行婚約,於是這事就僵持住了,不料不久前平遼侯憑空冒出個養在南邊的女兒來,這回換秀寧郡主主動往莫家送庚帖,要履行婚約了!
不過莫家反應冷淡,聽說莫大少爺的腿已然復原,如今已不在湖州,而是隨其師父四處採風作畫去了。
“平遼侯欺人太甚,竟拿個身世不明的野種,去履行其父親口許下的婚約。莫怪南靖伯府反應冷淡。”有平遼侯和秀寧郡主這樣的親戚,魯王世子的女兒怎麼可能會是個好的,杜相心道,魯王也實在太瞧得起他家孫女了!
杜家再怎麼不長進,也不會去攀附魯王。
丁老夫人微笑道:“聽說魯王還請了太后要讓皇帝下旨賜婚?”
杜相捋須頜首,“魯王年紀大了,和太后一樣老糊塗,他大概以爲成或不成,於他都沒什麼影響吧?”
“其實不然?”丁老夫人離京多年急需補課,因此一回京就先到兄長這兒來。
“那當然。皇帝忍了太后幾年,爲的就是怕那些朝官說他不孝,不敬太后,可是你仔細看看,太后雖是屢佔上風,卻都只在事關楊家的利益時得逞,於其他軍國大事並無影響,百官也不容許外戚的利益凌駕在國家大事之上。”
這種事情若無人指點,丁老夫人也看不出來,現在聽杜相這麼一說,立即明白了。
兄妹兩徹夜長談,後來杜相去上朝,丁老夫人則是房嬤嬤扶着回客房歇息,小萬氏一早本要過去請安,知道丁老夫人才歇下,不禁好奇的問來回話的丫鬟,“可知道老太爺和姑太太說了什麼?”
來回話的丫鬟是在杜相書房侍候的,最是嘴嚴,小萬氏雖是當家主母,但這個家真正做主的是老太爺,夫人想知道老太爺和姑太太說什麼,大可直接去問老太爺啊!不然去問姑太太也成,問她一個丫鬟做什麼?
不過老太爺和姑太太都相當不待見萬家人,夫人也是姓萬的,雖與舊府的老夫人不合,但總是姓萬,誰知道她們私下有沒有往來啊?
丫鬟尋機告退,小萬氏氣惱不已卻拿她沒轍。
“夫人,您說姑太太什麼時候不回來,偏偏家裡要娶新媳婦的時候回來?”小萬氏的心腹媳婦湊到她身邊低語。
小萬氏怎麼不知道,“看來咱們這位二少奶奶還真是姑太太心尖尖的人兒哪!”
杜雲啓娶妻,這老太婆怎麼沒來,杜雲尋要娶範家的傻子,老太婆就不遠千里的從湖州趕回來
。
“夫人您忘啦!咱們那位準二少奶奶可是在姑太太跟前住了好些年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那傻子是姑太太的嫡親外孫女兒!高家怎麼比得,嗯。你想法子把這事傳到大少奶奶那兒去。我就不信她聽了之後還坐得住。”
小萬氏笑吟吟的交代心腹媳婦。那媳婦也笑着應諾轉身離去。
杜大少奶奶自孃家回來之後就病了,藍媽媽看着懨懨的靠坐在窗邊的大少奶奶,心裡直髮愁。
“藍媽媽,您老得好好勸勸大少奶奶了,要再這麼不吃不喝下去,原本就不健壯的身子肯定要垮的。”
“大夫人可來信了?”
“沒哪!”甫被調進來侍候的一個丫鬟聽藍媽媽這麼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問的大夫人指的是高大夫人。是大少奶奶的親孃,藍媽媽是想讓大夫人來勸大少奶奶嗎?
何必捨近求遠呢?她笑着提醒,“藍媽媽,府裡的姑太太不是回府了嗎?你看,咱們要不要請她來勸勸大少奶奶啊?”姑太太和大少奶奶她們之前都住在廣陵,這關係肯定很好。
藍媽媽搖頭,大少奶奶與小萬氏不對盤,跟姑太太也不對盤,說起來都是劉奶孃那賤人的錯,若是真爲大少奶奶着想。必是要教着勸着讓大少奶奶與丁老夫人親近的,偏那賤人爲了自己想掌控住大少奶奶。硬是不讓大少奶奶去走親戚,不然,有丁老夫人從中轉圜,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也不會越走越遠。
大少奶奶小產後,老太爺立刻就從京裡遣了兩個貌美丫鬟去侍候孫子,回京之後,自然更少不得再遣幾個丫鬟過去侍候,大少奶奶原本不以爲自己有錯,但那日被小萬氏劈頭一頓罵,丈夫卻沒有二話,去高家的路上她還憤憤不平,想着要跟老祖宗告狀,老祖宗摟着她哭卻沒要替她出頭,幾位嬸子更不用提了!竟是想塞人給她添堵。
藍媽媽全都看在眼裡,既是深恨高家人,又心疼大少奶奶被自家人這般對待,這種時候,若大少爺能耐着性子哄大少奶奶幾句,興許大少奶奶心情就會好許多,偏偏二少爺婚期近了,大少爺忙着呢!哪有閒功夫哄人。
昨日她好不容易勸大少奶奶向大少爺低頭,卻沒想到正好趕上丫鬟來報,姑太太帶着一家人來了!
杜雲啓雖知丁老夫人可能會進京,卻沒料到到的這麼早,大喜過望之下便忘了妻子要與他說話,興沖沖的去相迎。
杜大少奶奶一再遭受打擊,昨兒的家宴只露個臉就藉口不適提早離席,不想大少爺沒回房,直接去了新納的通房那裡。
所以一早起來,大少奶奶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來。
心病還得心藥醫,藍媽媽這會兒實是束手無策了!交代丫鬟們小心侍候着,藍媽媽轉身去小念念那兒。
小念念正在跟她二叔玩,嚴格說起來也不算是在玩,她二叔正在給她做畫,奶孃拿着撥浪鼓正逗着她玩,小念念很好脾氣,幾次伸手去拿,拿不到也不惱,咯咯笑得歡。
杜雲尋畫完之後,拍拍她的頭,起身要走,小念念抱着她叔的腳喊着要抱。
杜雲尋將她抱起來,叔侄兩面對面,小念念看了她叔一眼,就指外頭,她要去外頭玩兒
。
藍媽媽正好進來,小念念便往她那兒直撲蹬,杜雲尋一時不察,差點讓小念念摔下去,衆人驚呼,杜雲尋手一兜就把小侄女給轉回來。
“哈哈哈,叔,來。”
“你太皮了!藍媽媽要修理你了!”
小念念嘟起小嘴巴,伸手拍在她叔的嘴上,“叔,壞。”
杜雲尋點點她的小鼻子,將她交給藍媽媽,“晚一點帶她去見姑祖母。”
藍媽媽應諾,杜雲尋便帶着畫板走人。
“二少爺怎麼會過來?”
“二少爺每天都會過來給小小姐畫像。”奶孃笑眯眯的接過小念念,小念念又沉了些許。
小念念現在比在廣陵時要長大許多,當家的夫人對這個孫女不上心,大少奶奶這親孃更不在意,就不用說大少爺了!
藍媽媽全心都在大少奶奶身上,也沒分多少心思在小小姐身上,若不是二少爺院裡的方嬤嬤處處提點、幫襯着,只怕小小姐連身象樣的冬衣都沒有呢!
聽奶孃她們說起,藍媽媽才驚覺自己疏忽照應小小姐了!
“這二少爺照顧起小孩,還真有一手呢!前天小小姐哭鬧不休,我們幾個怎麼哄都沒用,二少爺一來就發現原來小小姐要長牙了。”
藍媽媽忙要伸手去掰小念唸的嘴,奶孃連忙制止她,“別別別,您好好跟小小姐,叫她張嘴給您看,她懂得的。”
藍媽媽不信,奶孃便叫小念念張嘴,小念念嘟着嘴道:“叔不在。”
“二少爺說過要您聽話的。”
“不要張嘴,好醜。”小念念看過她叔畫她張大嘴的樣子,小小心靈覺得那個樣子很醜。
奶孃哄她,“藍媽媽要看看您的牙有沒有長得很漂亮。”
小念念考慮了一下,才張開嘴巴給藍媽媽看,藍媽媽看完之後,大感驚訝,“這都是二少爺教的?”
“二少爺每日來幫小小姐畫畫時,都會跟小小姐說話。”奶孃原本覺得侍候這位爹孃都不怎麼疼的小姑娘,前途茫茫啊!
現在倒是覺得,能從二少爺那兒偷師學怎麼帶孩子,就是待不長也不算虧了。
“二少爺怎麼會帶孩子?”藍媽媽覺得很奇怪,奶孃她們卻是從方嬤嬤那裡聽到不少。
“府裡曾有位大姑娘,她自小病弱,是二少爺幫着帶大的,聽說二少爺會的這些,都是從大姑娘的奶孃那兒學來的。”
藍媽媽是知府裡曾有位大姑娘,就喚雲瑤,她只知這位大姑娘早就夭折了,卻不知原來她自小病弱,是二少爺幫着帶大的,藍媽媽在奶孃她們這裡,意外的聽到許多她和大少奶奶都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