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安陽微訝:“找到了?”
“是,在通州城外一處小客棧裡找到的。
“大總管他們真厲害。”這是怎麼找到的啊?潛逃在外肯定是隱姓埋名,大總管他們應該都沒見過這個廚娘,僅憑榮慶堂那些僕婦零碎不堪的描述,還能找到人,真是了不起。
杜雲尋從太學回來,就被她拉着直讚揚大總管他們了得。
“這有什麼了不得的?那廚娘原是夫人的陪房還是丫鬟,嫁人之後,夫妻兩就給夫人管鋪子,他們只需找到那家鋪子,附近那麼一問,再帶幾個認得他們一家的人四下探訪一番,找到人不過是遲早的事
。”
範安陽見杜雲尋說的輕鬆,不免要問,“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大總管他們回報找不到那廚娘時,我就在一旁坐着,你說呢?”
“原來是祖父他們的意思啊?”
“當然。”杜雲尋微微一笑,“來下盤棋吧?”
範安陽便讓人把棋桌搬來炕上,紅紅一家子自那晚後,就常常進佔內室窗前的大炕,這會兒要搬棋桌來,還得先將它們挪窩。
夫妻兩下了一會,杜雲尋拈着雲子問,“今天二妹又來我們這裡哭了?”
“嗯,還很順道的把硯香和瑞香叫來罵一頓。”
“她們是你的丫鬟,你就由着她罵?”杜雲尋有些怒其不爭了。
範安陽搖搖頭,“我纔沒有由着她罵咧!”
悄悄的看了屋裡一眼,見只有他們兩,她才小聲的說。“黃姨娘母子死了,她們兩很自責,怎麼開解都沒用,我就想,既然這樣。倒不如讓二妹妹罵罵她們。”
杜雲尋沒好氣的瞪她,“那就個胡攪蠻纏的,你還讓她去罵她們兩?”
“二妹罵她們,是怪她們沒能阻止夫人行兇,她們兩自責的是沒能及早發現夫人不妥,二妹是想爲母卸責。怪到她們兩頭上,只是爲求自己心安,因爲她沒能早發現夫人動了這種心思。”
“嗯哼!”杜雲尋冷哼,“你不怕她們兩被二妹這樣一怪,反倒更想不開?”
“當然怕啊!可她們自己想不開。過不了心裡那道崁,我再怎麼開解她們都沒用啊!”範安陽垂下頭,“其實我也蠻自責的,當初就不該派她們兩個去,應該調幾個粗使婆子守在黃姨娘屋外。”
“別傻了!”杜雲尋將手中的雲子放到棋盤上,“夫人是正室,她要去看姨娘,誰敢攔她?說到底。是她心思不正,自己作死能怪誰?”
丁老夫人得知消息後就趕來探望,得知範安陽一切安排穩妥。不免也自責,自己該住下來的,有她鎮着,杜夫人絕不敢這麼做,然而她心裡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在孃家住着。尤其年關將至,更沒有長住孃家的理。
“但粗使婆子畢竟有點年歲。比硯香她們更瞭解夫人的爲人,興許在夫人還沒進屋前。讓夫人打消原意了呢!”
杜雲尋毫不客氣的打破她的幻想,“不可能。若你當日是派粗使婆子們守着黃姨娘的屋子,說不定黃姨娘仍然是死,但夫人卻如願抱養黃姨娘的孩子,充作自己生的來欺騙世人。”
“那樣至少五弟不會死,夫人也不會受那麼重的傷。”
“然後讓夫人把那孩子養廢?那孩子豈不更加可憐?還不如跟着他親孃一道兒走,黃泉路上母子兩有伴。”杜雲尋戾氣陡生,把範安陽嚇了一跳。
過了好半晌,杜雲尋才氣息漸穩,看到範安陽白了小臉,兩眼圓睜的瞪着自己,他才驚覺嚇到她了
!
“嚇到你了?”
“沒沒有。”範安陽勉強扯開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杜雲尋回她一個同樣難看的笑,“我去畫室,一會兒你先睡,別等我了!”說完,人就像陣風似的颳了出去。
外間衆人交換了記憂心的眼神,墨香探頭進來瞧,看範安陽呆呆的望着門,遂小心的進來問:“二少奶奶,您沒事吧?”
範安陽這纔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事。”杜雲尋方纔的表現讓她不禁要想,難道他這是在怪他娘走的時候,沒把他和雲瑤一塊捎帶上,讓他們留在世上被小萬氏欺負?
想了想,現在還是別去吵他好了,讓他且靜一靜吧!
“嚴嬤嬤可送消息來了?”轉過頭問起來。
墨香便笑着回答:“二姑娘應下了,說是想管花木房。”
我想也是。範安陽點點頭,“交代下去,讓管花木房的管事媳婦明日就先過去跟二姑娘說個大概,還有日常要做的事,先讓她心裡有個底,回頭讓瑞芳去帶她幾日。”
年前事忙,顧嬤嬤休養了幾日不見好,範安陽索性放她假,讓她好生休養,把瑞芳和瑞雪兩姐妹調過來幫忙,之前範安陽常靠她們姐妹打探消息,瑞雪和顧嬤嬤頂合得來,怕顧嬤嬤不放心府裡諸事,她便派瑞雪每天去說給顧嬤嬤聽,瑞芳則留在府裡,隨時支持忙不過來的人。
“我和二姑娘並不親近,可是這幾日,她在夫人那兒受了氣,就跑常苑來哭,每次都是我不在的時候,她來罵硯香她們出氣,我接到消息趕回來,還得哄着她,長久下來,只怕嚴嬤嬤就要來跟我抗議了!”
墨香也道:“不瞞您說,每回二姑娘過來,我們都很緊張,因爲她盯着屋裡擺件看的模樣,就像咱們那位三姑奶奶當初盯着昭然院瞧的樣子呢!”
範安陽心道,怪不得我老覺得怪,原來真不是我想太多啊!
“真和我三姐那會兒一樣?”每次杜雲蕾受了氣跑來哭,她總是回來收尾的,只看到杜雲蕾掩面輕泣,從沒看到她自杜夫人那兒出來時的樣子。
“正是。我們瞧的心驚膽顫,就怕她那天氣起來不管不顧,拿起屋裡的東西就砸。”
杜夫人母女都有個相同的愛好,那就是脾氣一上來,拿起手邊的東西就是砸出去。砸出去的當下肯定很痛快,不然她們母女不會養成這種習慣,只是,想當這等敗家女,家底肯定要殷實,否則那禁得起這般折騰。
“明兒就讓瑞芳先過去二姑娘那。嗯,再和嚴嬤嬤通個氣兒,我相信,嚴嬤嬤不會樂見二姑娘壞了她的口碑的。”
又說了幾件事之後,範安陽這纔去畫室。
杜雲尋正在畫畫。這次他沒有打稿,直接用油畫筆在牆上那塊練筆法的畫布上盡情的揮灑着七彩繽紛的色彩。
範安陽走到他身後的椅子坐下,就這樣支着頤看着他,將心裡的不平、不甘、怨氣全都發泄出來。
“阿昭?我們回房吧?”杜雲尋低沉的嗓音穿透夢境喚着,沉浸在睡夢中的範安陽含糊的點了頭,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讓他抱回房去
。
感覺躺到牀上時,範安陽含含糊糊的咕噥了一句,杜雲尋側耳去聽。就只聽見小妻子睡得打呼嚕了!失笑之餘,也躺平閤眼,腦子裡猶亂紛紛。難以平復,忽地一隻小手伸到他胸前,輕輕的拍了拍,然後就不動了!
杜雲尋把被子拉好,將那隻小手給帶到被子裡,就這麼握着。心裡忽然感到異常的平靜,還來不及細想。就昏沉的睡過去了。
隔天杜雲尋休沐,夫妻兩不約而同起得遲。範安陽收拾好要去小花廳理事,看他捧着本書坐在炕上,白白偎在一旁,不時用大大的尾巴掃他一下。
“你今兒不去前院?”
“不用,我今兒就待在屋裡了!你快去辦事吧!”
範安陽有點不放心,杜雲尋卻哄她,“快去吧!對了,你那天不是說想要帶你蘇家表姐去見師父?”
“你問過師父了?可以帶她去嗎?”範安陽還沒時間去問一聲,知道杜雲尋幫她問了,喜動顏色的追問。
“當然可以,師父說,既然是個喜歡畫畫的,就當去玩兒,親戚家走動,有何不可?”
親戚家走動?對厚,她都忘了,昌平伯府可是誠王的孃舅家,誠王妃可是要喊嚴池表舅公的呢!可不就是親戚嘛!
“那好,一會兒我就給蘇十七寫信去,約個時間去找師父玩兒,不然成天對着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實在是難過。”
杜雲尋但笑不語,等範安陽走了,他才問屋裡的丫鬟,“二姑娘通常都幾時會過來?”
“大概都辰時三刻的時候過來。”
杜雲尋頜首,“一會兒她來,別跟她說我在。”
丫鬟們應諾。
辰時一刻的時候,杜雲蕾哭哭啼啼的又來了,今兒個杜夫人沒打她,也沒拿東西砸她,卻是狠狠的潑了她一盆冷水。
衝進常苑正房時,杜雲蕾彷佛還聽到,母親尖厲的數落聲,“給你管個無關緊要的花木房,你就抖起來啦!我呸!她要真有心待你好,想教你管家,就該把你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你!她說讓你選,你怎麼不挑大廚房,還是管庫房呢?怎麼選花木房?”
大廚房湯湯水水油膩膩的,有什麼好管的,再說,她身邊的人出過事,就算二嫂敢,祖父和父親也不會肯讓她管廚房,至於庫房,想也知道不可能,她娘掌過家,該知道庫房是重中之重,萬不可能貿然交到一個管家生手手上,這不也是她娘當初頻頻咒罵祖父胡塗的主因嗎?因爲祖父把整個內宅交到二嫂手上。
既然都知道不可能的事,爲什麼要怪在她身上呢?
紅棗侍候她在明間坐下,丫鬟們按照往例上茶,不想杜雲蕾卻揮手打翻茶碗,茶碗裡的茶水四下噴濺,自然也灑到了杜雲蕾的身上。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潑我茶水!”隨着話音落下的是一記清脆的巴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