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冬日的第一場雪在夜半時分降臨,一早起來靄靄白雪讓孩子們笑開了臉,大人們則忙着取來冬衣給急着出去玩的孩子穿上。
四方館裡頭,阿奴和侍女們幫阿瑤穿上冬裝,阿瑤年紀小容貌秀麗,穿上大紅大燕幼童穿的服飾,看起來真像是個女娃兒,阿奴看了直想笑,侍女們忙提醒她,前一天才因此惹阿瑤惱了,今兒可不好再讓他哭鬧了。
阿奴點點頭,“阿蕊呢?”
侍女們搖搖頭,阿蕊是她們當中唯一一個有兄弟在身邊的,阿蕊的阿兄大樹武藝並不佳,是阿奴幫着跟族長說了好話,族長才勉爲其難的將他收入護衛中,沒想到這次一出事,有兄長作伴的阿蕊,便成了她們豔羨的對象了。
如果滅族是真,那她們這些人除了彼此,就再無親人了!
阿瑤穿上香香軟軟的厚實衣服,換上厚底靴子,高興的在屋裡轉悠,小孩子關不住,賴着他姐想要出去。
廊下避風處,阿蕊攏緊衣領,問:“哥,你說的是真的?”
“嗯,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主意吧!”大樹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四方館那些廚下及僕役口裡聽到關於杜家的消息。
“我讓你去打聽杜二少爺的事,你去打聽三少爺作啥?”阿蕊氣不打一處來。救了阿奴的少奶奶,是杜二少爺的妻子,她哥不去打聽他的事,去打聽三少爺,真是浪費時間。
大樹急忙道,“不是啊!那杜二少爺已經娶妻生子,他妻子又是他家姑祖母的外孫女。怎麼可能允許他納妾,他們家大少爺在任上,三少爺還沒娶妻呢!”大樹原本是想,杜家三個兄弟一個不在京裡,一個有妻有子,這妻靠山還不小,算來算去。大概就那三少爺最好近身了。
他未娶妻。也沒訂親,他親孃雖在,但在莊子上養病。大樹覺得既然要進門作妾,那自然要挑個好的,二少爺聽說脾氣不怎麼好,又己有妻小。怎及得上杜三少爺好拿捏呢?
好拿捏,纔好吹枕頭風。讓他幫忙去杜相跟前說話,請他幫他們風夷跟陽夷族討公道啊!
阿蕊跟着阿奴姐弟進杜府,卻是見過杜雲尋的,那一眼。就把她的心魂給勾走了,回來之後便念念不忘,當然。她念念不忘的還有杜府的富貴。
只是這等少女心事,她再怎麼大大咧咧的。也不可能跟兄長說,因此兄妹兩個,在人選上就有了岐見。
“我覺得,你若要進門去作妾,還是杜三少爺好。”他苦口婆心的給妹妹解說着好處,阿蕊卻道:“哥你懂什麼啊!那個杜二少爺可是在皇帝跟前說的上話的人呢!那三少爺怎麼比得上。”
大樹大奇,“你怎麼知道?”
“這裡侍候的人說的。”阿蕊臉微紅,要大哥再去打聽。
他們兄妹兩個說得很理直氣壯,彷佛阿蕊想進杜府爲妾,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畢竟,在族裡,阿蕊可是不少兒郎求娶的,還有不少西南衛所的兵將想收她爲妾,只是礙於她是阿奴的侍女之一,她的婚事要阿奴點頭,不然他們家那些親戚怕不早挑花了眼。
因此他們不曾考慮,杜府會拒絕阿蕊進門作妾。
另熊大他們也在說這件事,這幾日,他們小心的去打聽過了,予人作妾,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富貴人家的老爺、少爺們要納妾,首先得要他們的妻子同意,否則就算男人收用了,女主人沒點頭,這妾就不算妾,如果是家裡丫鬟被收用,女主人沒同意,那她們就還是丫鬟。
至於外頭的,無媒苟合,那叫外室,生下來的孩子,都可能不被承認,誰知道這外室在外頭規不規矩,有沒有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不清不白,又如何能保證生下來的孩子,真是這個男人的?
幾個護衛還特別問到莫七老爺家的妾,被問到的人聽了直笑,“大爺您說的是南靖伯那幾個不肖的兄弟啊?嗐,他們是去打仗的,不是讓他們去納妾的,這樣帶回來的妾,見不得光!瞧,這一曝了光,可不就讓他們家敗了!”
“這妾通買賣,你們沒看,莫家那些男丁被流放了,女眷回了老家,家產都被抄沒了,沒錢上路咋辦呢?嘿,這時,就是把他們家的下人、妾室全發賣了,換得的錢充作他們的路費。”
莫家那些妾室被賣,他們都曾耳聞,這會聽那護衛轉述這話,不禁都沉了臉。
“不能讓阿奴去給人作妾,作妻倒還可行。”只是作妻的話,大燕誰會想娶個已被滅族的女子爲妻?而且阿奴現在的身份,可不是風夷族族長的孫女,而是族長孫子的奶孃。
在他們頭痛不已時,陽夷族族長和風夷、玄夷的人也來到京城,看到滿眼繁華,屋宇相連的京城,從不曾看過這麼多人的幾個漢子忍不住看花了眼。
年約二十的陽夷族族長坐在車裡頭,對躺在身邊的風夷族族長道,“阿爺,就到了。”
風夷族族長風大川睜了隻眼,“辛苦你了,阿剛。”
“應該的。”名喚阿剛的陽夷族族長苦笑了下,他喊風大川阿爺,因爲他阿母是風夷族族長的女兒,他是風大川的外孫,他抿着嘴幫風大川拉好被子。
陽夷族強盛,風夷族族長把女兒嫁過去,不足爲奇,只是他那女兒和女婿,早在十五年前,就被他女婿的好兄弟米志給害了,搶了他族長的位置,還把他女兒留下的兒子當奴隸待。
風大川一直在想要幫外孫搶回族長之位,但女婿那好兄弟手腕了得,靠着姐妹給人作妾牽線,與大燕高官及將領合作,把其他幾族壓得喘不過氣來。
九夷儼然以陽夷爲首,在西南一地幾乎是土皇帝了。
風大川那天誤打誤撞。發現這件事,因而被陽夷族族長米志給砍了,幸好阿剛及時發現救了他。
米志統治下的陽夷雖然很強盛,但只有順從他,又有能力的人,才能從他手裡討到好處,其他人在他眼中就是替他掙錢的工具。手藝好的銀匠被他送到京城後。就被莫七老爺關在作坊裡,日夜不休的製作銀器,在他們眼中。這些人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螻蟻,稍有不慎動轍被打罵,甚至丟了性命也沒人在乎。
時日一長,他們的家人生疑。在族長米志那裡得不到解答,不禁就想念起舊族長統治時。是何等的自由自在啊!阿剛便這樣悄悄的收攏了一批人,那日見外祖父被砍,他便不再忍,帶着那些部下。趁米志一行人志得意滿在慶功時,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爾後,他帶着人分別趕往風夷和玄夷。因有叛徒與陽夷合作,大燕的兵有帶路的人。如入無人之境,雖然及時逃往禁地,但活下來的人實在不多,且都有傷在身。
風大川知悉後,便不顧自己的傷勢,叫他帶着自己和風夷、玄夷的人進京來,深怕來遲一步,大燕的皇帝要出兵打陽夷。
“怎麼也沒想到,還能看到你接過族長這個位置。”
阿剛苦笑,他自己又何曾想過呢?只是他這番急急進京,扔下才接手的陽夷,回去時,該不會又有人竄奪族長的位置吧?
“那個姓紀的,死在玄夷禁地裡,大燕皇帝會不會……”生氣啊?
風大川低聲呵笑,“那人是活該,在咱們九夷多少年了,還會任人瞞騙,去往禁地,活該他死在禁地裡。”
阿剛沒去玄夷,是派心腹去的,只是玄夷才遭自己人背叛,所以面對陽夷族的人,自是不肯老實交代,西南衛所指揮使紀希行是怎麼死的,他們沒有交代細節,只說他死在他們的禁地之中。
風夷亦然,雖然阿剛是族長的外孫,但多年不曾走動,誰也不敢輕信,風夷的損失不及玄夷大,風大川的兒子們只說,因早發現有人起了異心,所以提前做了防備,細節卻未曾與阿剛詳說,阿剛也不好多問。
車行至京城朱雀大道時,另兩支穿着異族服飾的車隊一前一後的從兩旁街道進入朱雀大道,風大川的小兒子風昌像陣風似的刮進車裡,“阿爹,您還好吧?”
“你老頭還沒死,自然好。”說完忍不住咳起來。
阿剛忙把老人扶起來,風昌端了水過來,大燕的茶他們喝不慣,他們習慣喝自已族裡制的藥茶,不過風大川受了重傷,正服着藥,藥茶就不能用了。
“方纔是怎麼回事?”
“聽他們說是北齊和東靖國都派人來了,北齊人生得瘦高壯實,我瞧着他們的旗子上頭繡着大狼頭。”他頓了下,又道,“東靖國的人長得粗壯,這鬍子跟頭髮都長,看起來很嚇人。”
“……聽他們說,東靖國的人生得像熊,怪不得他們的圖騰是熊。”杜雲尋邊說,邊在畫冊上以簡單數筆勾勒出自己今天看到的東靖國旗幟。“北齊人崇拜狼,他們的王稱爲狼主,他最倚重的兩大重臣,分別爲左翼狼王和右翼狼王,他們的圖騰分別是狼頭朝右及朝左的狼圖騰。”
“哦,那狼主的呢?”
“應該是朝中間吧?”杜雲尋被考倒了,他沒見過代表狼主的旗幟,。
範安陽沒繼續鬧他,只問,“他們都住進四方館了?四方館容納得下這麼多人?”
杜雲尋嗤笑,“你太小看四方館了,四方館周遭有好幾座宅邸,都是屬於四方館所有,平日閒置着,就等着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見他神色不對,範安陽想了下,問,“師父不會剛好相中了四方館名下的宅邸吧?”
“嗯哼!”杜雲尋沒好氣的哼了哼,“師父那個老奸巨猾的,相好了就叫我去跟皇上說,讓皇上把那宅邸撥給拍賣樓用,那是四方館的,專用來招待外賓的,怎麼可能撥給拍賣樓來使。”
範安陽嘴角微抽,略安撫了丈夫幾句,“京裡不是有座曲池嗎?曲池附近不是還有幾座皇家園林,若是挑那裡的園林,皇帝不定會準。”
說話間,外頭丫鬟來報,道是風夷族族長遞了拜帖來,想要拜見二少爺夫妻。
“不是說,風夷族族長已經死了嗎?”怎麼會跑來京裡,還給他們夫妻遞了拜帖來。
杜雲尋聞言一笑,“人家族長死了,不能再選新的族長,說不定是新族長呢!”
送帖子來的丫鬟搖頭,“就是這一位族長,沒換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