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安陽不記得當年那個被逼殉夫的姑娘,杜雲尋卻還略有印象,那姑娘家中嫡妹原就與古家有婚約,但是明知嫁過去是守寡的命,誰家親孃捨得女兒嫁呢?雖然庶女也是叫她母親,可到底不是自己生的,還可能是自己痛恨的妾室所出,讓她替嫁,還能爲家裡掙得名聲,何樂不爲!
不過對此人的印象,也僅止於此,倒是沒想到,那女人竟然會輾轉進了懷王府,現在找上門來,是想做什麼?
低頭沉吟半晌,才吩咐小廝,讓他去請暗衛統領來一趟,不多時,王統領就笑呵呵的來了,杜雲尋請他去了畫室,小廝上了茶,他才把這件事說給王統領聽。
“行啊!那小媳婦兒是怎麼進王府的?”王統領走南闖北什麼事兒沒聽過,對婆家逼迫兒媳殉夫的事,並不感到意外,他意外的是,杜雲尋他們竟會遇上這種事情,他們這種少爺、公子的出門,隨行的人可不少,會發生這種事情的,大多是鄉下地方,王統領想象不出來,他們怎麼會跑到那種小村子去。
杜雲尋沒看出他的疑惑,“那人說是隨方側妃進的門,應該是方側妃的陪嫁丫鬟吧!”
或是陪房,不說那人已是出嫁女了嗎?王統領在心底補充道,那還能當丫鬟嗎?
“你是怕她纏上來,交好你們,好幫她家主子在懷王面前掙臉面?”
“她要真纏上來,我們倒也不怕。挺多就是麻煩些,不過,懷王外家是富陽侯府,楊侯爺和太后視太傅如眼中釘。”
範安陽當年爲何會出意外,爲何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會一夜成傻,又爲何要千里迢迢投奔外祖母去?就是南下的路上,富陽侯府那位前世子一路跟隨,爲的是什麼?若不是那位新世子及時攔了,怕這幾位少爺們早就不在人世了!
就是後來在廟裡遇襲被擄,也是太后的人在背後挑唆的。別人不知道。王統領卻是再清楚不過,太后派去的那個太監,還曾起心想對眼前這位爺不軌咧!只是沒能得手,那太監回京後。便被富陽侯給悄悄處置掉了。
這幾年。太后偏癱。再不能把持着宮務不撒手,楊妃因懷王婚事一波三折與孃家離心,楊家不能攔着皇帝把掌理六宮事宜交給皇后。而非楊妃,富陽侯與太后斷了聯繫,太后身邊不少人被皇帝授意清理,表面上看,宮裡一片祥和再和樂不過,只有暗衛們心知肚明,太后那些心腹、爪牙幾乎被拔得一個不剩。
說起來,要不是太后的人被除掉得差不多了,太后又病倒臥牀,杜雲尋那個老婆怕是沒得安穩日子過。
老實說,王統領就沒明白太后爲何要揪着範太傅和他孫女不放,當年是先帝不同意她侄女入主東宮,現在看來,先帝這個決定實在是明智之舉啊!瞧瞧太后那個侄女兒,出嫁後子嗣艱難只得一女,現在還得從旁支入繼嗣子,若當年她真入主東宮,能做得比現在的皇后強嗎?
中宮可是育有嫡子呢!富陽侯和太后還不是想逼皇上,越過中宮嫡子,立楊妃之子懷王爲太子?
範家對先帝、皇帝忠心耿耿,太后卻命侄孫子對人家孫女兒下毒手!人家都被害成傻子,還不放過人家,人家一個小姑娘哪裡礙着他們了?就因爲皇帝爲此,判了楊十一郎流刑,而沒赦免楊十一郎嗎?
王統領暗暗搖頭。
杜雲尋卻是不知王統領的心思,他不想同懷王一派扯上關係,相信祖父也不樂見。
“王大哥?”
王統領回過神,朝他笑了下,“你放心,我一會兒就派人去瞧瞧。”
“有勞王大哥了!”
“欸,客氣什麼!”王統領朗聲大笑,“我纔要謝你咧!要不是你提醒,我還真不知道自個兒差點被人算計了!”
杜雲尋微愣了下,想到自己曾提醒他的那件事,“沒事了?”
“沒事了!”王統領搖頭,那時杜雲尋提醒他時,他還以爲杜雲尋不想納妾就直說嘛!何苦這樣編派人,後來他才知道,那姑娘竟是人故意安插來接近他的,他沒想收人爲妾,反想爲她和杜雲尋牽線,那姑娘急了自亂陣腳,才讓他發現疑點,虧得及早發現,否則他怕是落入人家的陷阱中而不自知。
只是他到現在都沒能查出,那姑娘究竟是何人派來的,他是暗衛,明面上是家大商號的採買管事,他不確定這姑娘背後之人,是朝堂上的,還是商場上的,不過因爲已知她背後有人,便安插了人在她四周,只消她有動靜,就立刻有人回報。
不過此事不好同杜雲尋詳說,便草草帶過,杜雲尋也沒問,只道,“沒事了就好。”
王統領與他閒聊了幾句家常後,便起身告辭。
杜雲尋起身出畫室,迎面就看到妻子帶着兒子過來了,小煦看到他爹,高興的掙開奶孃的手,蹦蹦跳跳的撲進他爹懷裡。
“看,我採的花。”小煦把手裡抓的菊花亮給他看,小孩子手小,抓着花莖有些不穩,菊花總是往下栽,他乾脆直接抓住花朵,所以他亮出的菊花已經被他抓得慘不忍睹。
“漂亮?”小煦兩眼亮晶晶問着他爹,杜雲尋輕咳兩聲,“嗯,漂亮。”
“娘說菊花可以入菜。”小煦滿意他爹的回答,忙又獻寶。
杜雲尋兩眼複雜的看着兒子手裡被捏慘的菊花,心道,不是要用這小子手裡這朵去入菜吧?轉頭看妻子,以眼詢問着。
範安陽笑道,“要入菜的菊花已經送去大廚房了,這朵,他說要拿回房去小小紅它們玩。”
小小紅它們會玩菊花?杜雲尋覺得兒子那兩隻寵物,比較像是會淡淡的看一眼,然後就走開去。
“三弟去拍賣樓了?”範安陽把兒子抱起來,把菊花交給丫鬟。
杜雲尋陪着妻小慢慢走回房,“他去核帳,他跟我說,他不想再去書院讀書,想到拍賣樓裡去做賬房。”
範安陽愣了下,“他想去做賬房?他腦子還清楚吧?”
杜雲尋雖對杜夫人有恨,有怨,但對杜雲方,他倒是沒有什麼惡感,杜雲方被杜夫人保護得很好,但杜夫人出事之後,他被迫迅速成長,現在的他,可不同以往遇事不知所措了。
小萬氏的孃家人老實了,但大萬氏的孃家人卻時不時還會找上門來,養尊處優了那麼多年,一朝自雲端跌落,這個落差讓大萬氏及其家人無法接受,大萬氏雖是由杜三夫人夫妻奉養着,但她身爲媳婦,不好擋着婆母的孃家人上門。
大萬氏自己出不得門,但她的侄兒、侄孫能,大萬氏讓他們找小輩們訛詐些錢來花用,杜雲啓和杜雲尋兄弟兩,他們是不敢找的,但杜雲方呢?不管怎麼說,他身體裡還流着他們萬氏的血呢~
不過杜雲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被萬公子逼着去哄騙高氏出衙門,害得小念念姐弟沒了親孃,大萬氏的侄兒、侄孫找上他,手段百出都無法從他那裡拿到一分一毫,杜雲方實是不想再看到他們的嘴臉了,他跟杜雲尋說,他覺得人心醜惡,還不如面對數字來得簡單幹淨些。
“賬房不管錢,他可熬得住?”範安陽問。
“讓他先試試吧!這幾天我看他在賬房倒是挺適應的。”
之前杜雲方就常在拍賣樓逛,遇到大家都忙,也會伸手幫忙,後來被杜雲尋盯着讀書,才減少去的次數,現在書院放假了,拍賣樓正是最忙的時,只要有人手幫忙,杜雲尋來者不拒,更何況是知根知柢的杜雲方。
小煦吵着要下去自己走,範安陽只得放他下去,他一落地就跑得飛快,幾個丫鬟忙跟上去,看到後頭追得辛苦的奶孃,再看已經追上兒子的丫鬟們,杜雲尋忍不住笑了,“還好有這幾個丫鬟,不然光靠奶孃怕是會照顧不周。”
範安陽笑着搖頭,同丈夫說起庶出的小叔子和小姑子。
“他們年歲不算小了,老是同姨娘住着,也不妥,三姑娘倒也罷了,但四少爺……”
杜雲尋點頭,“他該啓蒙了吧?回頭我跟祖父說一聲,讓他住到外院去。”
範安陽便道,“那下晌你便去外院看看,撥那個院子給他,等開春,我就讓人去整理粉刷,到底是父親的孩子,你的幼弟,若是長歪了,日後怕是麻煩不斷。”
杜雲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再說這個小弟的生母已逝,外家都沒人了,自小便把他記在別個姨娘名下,想來只要好好教,長歪也很有限吧?
“他身邊侍候的人,要仔細的挑,還要時時查考,可不能發生奴大欺主的事,也不能讓人把他勾歪了!”
杜雲尋說着說着,就想到了前大嫂高氏那個奶孃,忍不住就越說越多,說到最後,範安陽索性把他拉到常苑裡的書桌前坐下,幫他鋪好紙,親自幫他研墨。
“來,把你想到的全都寫下來,不然回頭事情一多,難保就丟三落四的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還是寫下來的好,省得忘記了!”
杜雲尋望着她笑,“你這是故意在笑我?”
“不是,我這不是怕你貴人多忘事嗎?快,想到什麼就全寫下來吧!”
範安陽覺得這個小叔子有他二哥自小這樣盯着,想學壞也難了吧?只是怎麼有點心疼丈夫兄代父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