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陵趕赴梅州,乘船要一日半,但若有識途老馬帶路,騎馬從山路繞過去,只需半天的時間。
進了梅州後,出了山區,山腳下就是杜雲啓所轄的縣城,杜雲啓雖早知梅州與廣陵之間有山路相通,但若非許千戶帶路,他們還真不知這路在哪兒。
衛千戶小聲對杜雲尋道:“許千戶是本地人,家裡祖上都在梅州山區討生活,二十多年前山賊肆虐,他家被逼得無法,只能投軍求生。”
二十多年前啊!杜雲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梅州衛所的指揮使,衛千戶可熟?”
“現在的指揮使姓黃,是從西北大營調過來的。”西北大營原本是誰的地盤,這位黃指揮使是誰的人馬不言可喻。
怪道他要去廣陵前,請託他幫忙照看,那老傢伙硬是跟他打太極,瞎耗了他的時間,其實這些人事數據,他出京時,杜相都讓人整理給他了,只是他一開始是沒想着看,後來則是沒時間,事實證明,薑還是老的辣,他早該想到的,他祖父不會無故給他這些數據。
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時候,就算是政敵也會因利益而往來,有時,就算是私交甚篤的知交,也會因看法、政策及立場不同而分道揚鑣。
杜相把梅州地面上的這些官員的人事資料給長孫,只是讓他心裡有個底,不要初到任上,兩眼一抹黑,誤把賊人當知交,錯把同盟當仇敵。
不得不說。杜雲啓的運道還不錯,雖然不曾翻閱杜相給他的這份資料,但也一直沒出差錯,若非衛千戶說白了,杜雲啓只怕還以爲黃指揮使不過就是看自己不順眼罷了。
還沒進縣城,就感覺到氣氛怪怪的,杜雲尋讓小廝去打聽是怎麼回事。柳超動作很快。還沒到縣衙,就已經打聽到消息。
“二少爺,城裡的百姓對大少爺很不滿。”
“這是爲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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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超撓撓頭。小聲的跟杜雲尋道,“大家說,大少爺怕死,知道三少爺被綁架了。就想着要調回京去,之前去廣陵。就是去找丁二老爺商議這事,根本就不是去商議救三少爺的事。”
杜雲尋磨着牙問,“這都是誰傳出來的?”
“不知道,本來大夥兒都不怎麼相信。不過昨天大少奶奶她們被京裡來的表少爺接走了,就由不得大家不相信了!”
明明大少爺就是爲營救三少爺,纔去廣陵的。怎麼會傳成是大少爺怕死,得知三少爺被綁架。就急着找丁二老爺運作着要回京去?
除了黃指揮使,還能有誰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散佈對他大哥不利的消息?
進了縣衙,杜雲啓急召幕僚,誰知他那幾個幕僚都不在。
另外,得知他回衙,主簿和縣丞匆匆趕到,捕頭也一頭大汗跑進來。
“大人?您怎麼回來了?不是說,您要調回京了嗎?”長得一副苦瓜臉的主簿驚訝的指着杜雲啓問。
“何人說本官要調回京了?”
“大家都這麼說啊!連您表哥也這麼講。”高大壯碩的縣丞捧着大肚腩喘着氣回道。
捕頭在旁點頭,“而且您那表哥說,相爺不放心您一家子,特命他來接您們的,還說您在廣陵等她們。”
該死!
杜雲啓整個人跌坐椅中,雙手重擊身邊桌几,几上的茶具叮噹亂響。
衛千戶忙詢問來人的樣貌及特徵,來人之中,有大半與黃志業那一夥人的樣貌相符,還有一小半,恰與萬川供詞裡,萬公子、他孃舅的樣貌符合。
衛千戶和許千戶聞言直搖頭,這些歹人太狡猾了。
衛千戶打量了屋中擺設一番後,垂眸沉思,許千戶卻是冷哼一聲,指着主簿及縣丞等人道,“你們就這樣讓人把你家縣令的家眷全帶走了?你們知不知道,他們就是綁走杜三少爺的匪徒啊?我們老大派我們過來,就是來協助你們大人逮人並救人的,這下可好,三少爺不但沒救回來,還又搭上杜大人的內眷。”
“那人說是杜大人的表兄,我們不過是外人,有何立場攔阻?再說,我們又怎知那人就是匪徒!”
“你們手頭上不都有匪徒的海捕公告,難道你們都沒看過?”
就算看過,誰又料想得到,這些人膽子那麼大,竟然詐到縣衙裡來啊!
雙方一言不合吵了起來,主簿和縣丞兩個還不時去推搡許千戶,許千戶是習武之人,那是他們兩個文人推搡得動的,只不過一會兒功夫,就把他們兩累出一身臭汗來。
眼見他們鬧得不成樣了,杜雲尋暗自搖頭,轉頭看他哥,鐵青着臉坐在椅中一動也不動,心道,這事不能拖,便開口問,“我大哥那些幕僚呢?”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打鬧成一團的三個人都靜了下來,主簿和縣丞兩不約而同轉頭看他,“您……”那位啊?主簿等人狐疑的瞪着杜雲尋,這後生長得可真是好看!不過跟他們大人生得有些神似。
杜雲尋上前自我介紹,又慢條斯理的一一詢問對方的姓氏及職位,清亮的聲音緩慢的音調,撫順了主簿二人的情緒,被許千戶質問所挑起的火氣漸消。
許千戶被衛千戶扯出去檢查門戶,並分派部下們任務,讓他們在縣衙周遭好好的探查一番,看看那些人可曾留下些蛛絲馬跡。
看許千戶被衛千戶拉出去了,主簿他們的情緒也趨於平和,杜雲尋又再問了一次。
主簿與縣丞兩對看一眼,隨即搖頭,“不知道啊!”縣令不在,他們忙都忙死了,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那有閒功夫去盯縣令大人的幕僚們?
杜雲尋又問:“那隨我大哥南來的僕從們,是否還在衙內?”
“他們在。在的。”
既然他們這裡問不出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不若早早放他們去忙正事,杜雲尋打迭了一番好話,把主簿等人哄得眉開眼笑之後,才把人送走,正打算派人去把那些下人喊來,卻發現那位捕頭還在。
“那幾位先生不放心大人那位表兄。屬下聽他們在屋裡爭執。一位先生說,相爺就算不放心大人和曾孫,斷不會派遣萬家人來走這一趟。”個頭瘦高面容平凡的捕頭見杜雲尋朝自己投來好奇的眼光。連忙上前道。
所以他大哥的幕僚中,有人識得上門來騙人的萬公子?“他們既有疑慮,可有跟夫人說?”
捕頭苦笑,“他們是外男。就算對那位萬公子起疑,也沒萬公子見夫人那麼方便!”
換句話說。就算他們千方百計見到了杜大少奶奶,也把這事跟她說了,只消那萬公子舌燦蓮花幾句,也就混蒙過去了。
“那他們現在呢?”
“小人聽他們說。想要跟在萬公子他們身後,以保夫人他們安全,若有什麼不對。也能有人回來求救。”捕頭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老實說。那幾位先生平常幫大人出策,那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可這跟監追蹤,他們是做不來,所以小人大膽派了幾個部下綴在萬公子他們的車隊後頭。”
杜雲尋眼睛放光,行啊!他哥手底下也不全是笨蛋嘛!“哪那幾位先生呢?”
“小人讓人備了車,讓他們坐車跟在後頭。”他的部下功夫都不錯,拿下幾個不諳武的匪徒沒問題,但不能保證不會誤傷人質,尤其那些人裡頭有他家大人的老婆和兒女,他們肯定投鼠忌器。
“他們可傳消息回來給你了?”
“有,有,剛剛他們傳信回來了,說他們昨晚上在硯石港落腳,那些人在硯石港有座宅子落腳。”
杜雲尋頜首,讓人去請衛千戶他們過來商議,杜雲尋有些擔心的望着他哥,他還沒回過神來呢!衛千戶進來時,正好看到杜雲尋憂心的望着他哥,忍不住嘆口氣。
他安撫杜雲尋,“打擊太大,怪不得你哥一下子承受不住,咱們先處理事情,先把人救回來,讓人找大夫給他把把脈,給他開副安神湯,讓他好好歇一歇。”
杜雲尋也這麼想,讓人去找大夫,同時命捕頭把方纔的話再說一遍,許千戶聽完之後,嘿地一聲笑了,“硯石港,我熟啊!他們住在硯石港的那兒?”
捕頭將位置說了,不止許千戶笑了,就連衛千戶也笑了。
“兩位,可是這地方有何不對?”
“這些賊人可真是會挑地方啊!那宅子是他的,只不過他平常少回去,交給親戚幫看着。”衛千戶指着許千戶笑道。
杜雲尋和捕頭相對一笑,“原來是許千戶的宅子啊!只不知這宅子是貴親租出去的,還是貴親就牽涉其中?”
許千戶原只想到是親戚把宅子租出去,聽到杜雲尋後頭這一問,心頭一凜,他那表侄兒素來年輕氣盛,說不定真和這些歹人攪合在一起。“您放心,如果那混蛋真與那些匪徒勾結,我定不輕饒他。”
杜雲尋點頭,衛千戶讓人尋筆墨來,讓許千戶畫下他那小宅及附近的地形圖,許千戶也許不怎麼着調,不過卻有一手好畫技,也有一雙好眼睛。
看着他畫的地形圖,衛千戶讚歎不已的拍他肩頭,“老許,原來你還會這一手啊!怎麼認識你這麼久,我都不知道啊?”
許千戶冷哼,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瞄着杜雲尋,杜雲尋看着畫直點頭,“許千戶畫的好,再多加鑽研,興許能畫出不錯的畫作來。”(未完待續 ps:謝謝龍翔鳳鸞童鞋寶貴的粉紅票,謝謝╃→丹_寶貴的評價票 第六百三十章 棧道
救人如救火,尤其還事關他家大嫂、侄兒女及三弟,杜雲尋與衛千戶等人商議妥後,再轉頭看他哥,得,還僵在那兒。
“大夫呢?”
“早來了,在外頭候着呢!”蘇大郎聽到問話,忙在外頭應聲。
早來了怎不請進來呢?衛千戶等人心裡嘀咕着,杜雲尋能主事,很好,但他畢竟不是正主,又非當地父母官,有些事必得杜雲啓這個縣令發話才成。
現在他們早把所有事都商議妥當了,就等杜雲啓發話了,不然這衙差他們使喚不動啊!
杜雲尋心知蘇大郎是怕擾了他們,所以纔沒敢貿然通傳,他笑着朝衛千戶等人拱手笑道,“是我思慮不周,忘了要先請大夫給大哥診脈。”
衛千戶笑着搖頭,“我們都疏忽了,快把大夫請進來吧!早些把杜大人診治妥,咱們也能早些出發。”
杜雲尋頜首,正想說話,就聽許千戶和捕頭兩個的爭論聲越來越大,他不由皺起眉頭來,衛千戶順着他視線看過去,思量了一下,隨即淺笑道,“二少爺就先忙去,這兒有我在。”衛千戶打包票似的拍拍胸膛。
杜雲尋拱手爲禮致謝,才轉身招呼人把他大哥扶進旁邊的廂房,後頭衛千戶喝斥聲傳來,“你們兩個都給我小聲點,照你們這瞎嚷嚷的勁兒,是盼着給那些人的耳目聽了好及早防備嗎?”
捕頭官卑言輕,被這麼一喝斥,纔想起來,娘喂!他竟然跟個千戶吵嘴?
許千戶則不悅的回道:“那些兔崽子怎麼可能還留在這兒?拐到了人,早就跑光啦!”
“哼哼。你傻啊?他們千方百計拐了人去,爲的是啥?自然要留耳目看咱們的應對!”
許千戶這才反應過來,是啊!且不說那位表兄萬公子,那黃志業綁架杜雲方,爲的是啥?不正是爲了要以此要挾杜雲啓及杜相,爲他翻案的嗎?把杜雲啓的妻小綁走,便是爲的加重籌碼。好確保杜家爲了救人。而老老實實的爲他所用,如此,又怎麼可能不留下人盯梢呢?
至於那位萬公子。這個人到底是來幹麼的啊?既然是杜家的親戚,怎麼又會和黃志業他們這些匪徒混到一塊去?
這是什麼樣的親戚啊?親人落難不搭把手拉一把,反還幫歹徒設計親人?
衛千戶不懂,許千戶也不明白。捕頭倒是略知一二,看杜雲尋護着杜雲啓去了廂房讓大夫把脈去了。便低聲的把他聽來的八卦說給他們聽。
“原來是杜相岳家的小輩啊!我聽說相爺和這繼妻早就沒住在一塊兒了?”
“那是。”捕頭是平日同杜府下人閒聊時聽來的,“聽說,咱們家大人的親孃當年會早死,這位老夫人功勞不小。”
“咦?這是怎麼說的?”
捕頭嘿了一聲。道,“兩位大人可知這婦人有喜,是不能補過頭的。孩子會太大,生的時候不好生。也會拖垮大人的身體。”
兩位千戶都不是傻子,聽他這麼一說,腦子都拐過彎來了。“你是說,杜大人的生母就是這樣被設計了?”
“應該是吧!”捕頭點頭。
“那杜相他們不知道?”如果老夫人是這樣子的人,也就莫怪她孃家侄孫不是個好東西了!
捕頭聳肩,“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聽那婆子的口氣,這種事,除非是懂醫的,不然大男人誰會知道這事啊?”
“嗯,你說的是。”衛千戶心道,回頭要好好跟家裡的婆娘說一聲,別以爲有喜了,就拚命的進補,孩子補得太大了,到時候不好生,可就要命了!
他們這邊說得起勁,卻不知杜雲尋送大夫出來時,聽了一耳朵,老大夫聽了捋着鬍鬚直點頭,“他們說的沒錯,婦人有喜,是好事,可要是因此,就胡塞海補的,那可絕對不成。”
“可是有什麼說法?”
老大夫瞧他樣貌年近二十,想來已成親,會關心此事,大概是家中嬌妻有喜吧?面上笑容愈加溫和,“公子若不放心,最好是請大夫先行診脈後,再給孕婦進補,不過若非必要,用食補即可,有些孕婦妊娠反應大,吃什麼吐什麼,還一直消瘦下去,並有小產跡象,那才需要用藥來補,甚至是安胎。”
見杜雲尋聽得認真,老大夫心中大喜,叨叨絮絮了一篇孕婦食療經,最後索性打開藥箱,從箱底下抽出一本小冊子來給杜雲尋。
“這是老夫多年來的心得,公子若有興趣,可以好好的研讀,回頭再來找老夫討論。”
“好。”杜雲尋點頭,讓蘇大郎取上等紅封來,鄭重的交給老大夫,才命蘇大郎送老大夫出去。
老大夫開了方子,杜雲啓的小廝之一去抓了藥回來,就自行去熬藥,沒讓廚的人代勞。
管廚的管事不高興的來找總管告狀,總管嘆了口氣道,“他們幾個沒能跟着大人去廣陵,那一路上,不知那些兵油子給大人吃了多少苦頭,他們留在府裡,卻又沒能護住大少奶奶母子,這會兒心裡頭正難過着,能有事做,至少表示他還有點用處,就讓他們忙去吧!”
管廚的管事聞言不安的搓着手,“那總管,你說大少奶奶和小公子能平安回來不?”
“唉!”那總管長嘆一聲,這種事怎麼說的準啊!“別多想了,做好份內的事,讓大夥兒回來就有吃食填飽肚子,還有消暑的湯飲解渴,那纔是你該做的。”
管廚的管事吶吶應諾退下。
杜雲尋看他哥的狀況不怎好,頭疼得盯着他哥瞧,思忖着要怎麼做呢?
看着杜雲啓服下藥,衛千戶走來關切,見杜雲啓服了藥睡着了,也感到頭疼。
“救人如救火,再拖下去,我怕會有不妥。”
“我知道。”
衛千戶提醒他,縣衙外頭可能藏有黃志業他們的眼線,“他們擄人是爲與我們談條件,咱們要救人,也要欺敵。”
“論行軍打仗,我是及不上兩位千戶的,若您二位有什麼好計策,不妨說來聽聽。”杜雲尋道,“只可惜衙差們都被捕頭撒出去了,否則讓他們清查縣衙周邊一番,就能確定是否有他們的眼線潛伏着。”
衛千戶想了想,搖搖頭,“我們的人對縣衙周遭都不熟,怕是短時間內沒法揪出眼線來。”
杜雲尋當機立斷,“那就當他們存在來處理就是。”衛千戶也如是想,見杜雲尋這麼說,便露出笑容來。
之前討論的是要怎麼潛入硯石港小宅,但他們要如何離開此地,且要讓人覺得他們慌了手腳呢?
“杜大人急病了,所以延醫爲他診脈。”衛千戶道,這點已經辦到了!
“一個不夠,再去多請幾個,然後……”杜雲尋看着衛千戶的眼道,衛千戶聽完滿意的抿嘴點頭,“就是如此,府裡有多少馬車?”
杜雲尋喚來那總管,那總管回道:“原有三輛馬車,不過大少奶奶她們離開時都用上了。”
“該死!”衛千戶氣道。
杜雲尋卻道,“如此正好,把動靜鬧大一些……”
隨後,縣衙衝出數人,分把城裡幾位小有名氣的大夫全請來,隔了約莫半個時辰,就見縣衙中人,再度匆匆趕往那幾位大夫家中,道是大人的病況沒好轉之前,要暫留諸位大夫在縣衙中。
未幾,就傳出縣令大人禁受不住打擊昏迷不醒的消息。
消息傳到梅州衛所時,天才剛擦黑,黃指揮使放聲大笑,“堂堂相爺手把手帶出來的嫡長孫,就是這樣的個膿包啊!哈哈哈,真真是笑死人了。”
底下的幾位千戶拍捧附和着黃指揮使,“這便坐實了咱們放出去的話,杜雲啓就是這麼不堪一擊,所以杜相纔會急急想把嫡長孫撈回京去。”
“就是,就是。”
杜雲啓這麼個膿包,黃志業手上的人質還頂用嗎?經此一事,杜相這個寶貝孫子就成廢物啦!
“明明都收下咱們送去的女人了,卻還一副道貌岸然的擋着咱們的財路!”
屋裡推杯換盞好不熱鬧,屋外走過的幾個面露不屑的兵卒,其中一個還朝門口悄悄的吐了口濃痰,其他幾人見了不由嘴角微翹。
待走得稍遠了,他們才交頭接耳,“真不跟指揮使說一聲?”
“說什麼啊?湖樂衛所的人撈過界來了?嘖,這事他們要立了功,咱們的頭兒們就難看啦!嘿嘿,到時候,他們不想挪窩,京裡的人也不會答應的。”
“對,就要他們趕緊滾蛋,咱們纔有出頭的一天。”
幾個人商議好,便壓下衛千戶他們隨杜雲啓回來的消息。“可是頭兒他們都知道杜大人昏迷不醒了,會不知曉湖樂衛所的人撈過界?”
“你傻啊!頭兒他們大概以爲,湖樂那個副都指揮使派人護送他回來而已。”畢竟黃指揮使就是這麼幹的嘛!
於此同時,縣衙附近的暗巷裡,在那幾騎兵士出縣衙後,就有人放出信鴿,不過他們隨即被許千戶派出的人盯上而不自知。
縣城的幾道城門行將關閉時,幾騎兵士匆匆趕到,急着要出城,小吏們忙攔住他們,趕着出城的兵士們不耐煩跟他們囉唆,抽鞭揮了幾下,把守城門的小吏們趕開,“滾開,要是誤了杜大人的病,你們可吃罪得起。”
城門附近經此一鬧起了騷動,有人趁隙就想跟着矇混出城,小吏來不及攔,氣得直跳腳。(未完待續 第六百三十一章 殤
縣城幾個城門小吏這一晚都沒得好睡,因爲,才眯了眼,就聽到有人敲門,城門是關了,不過有小門出入,供急需半夜進出城門的人來使。
平日,小吏們也不乏便宜自家人,城門未開前就讓相熟的人進出,以便從中牟利。
“是誰啊?”被人從睡夢中挖起來,任是誰都要冒火兒,來喊人的小兵丁道,“是給縣令大人請大夫的人回來了。”
“哦,啊!那得快開門。”小吏變臉神速,讓小兵丁看得咋舌。
舉着燈開了角門,驗了腰牌,才放人進來,來人橋馬打着呵欠,“多謝小哥了!”
朝小吏們拱了手,隨即飛身上馬策馬狂奔,馬蹄聲噠噠,在夜裡傳得老遠,沿途不知吵醒了多少早已睡下的百姓。
自然也把盯着縣衙的人給鬧得不能安歇。
四個城門,陸續有人帶着消息,或帶着消息歸來。
只是好像沒有好消息傳出,杜雲啓這位嬌貴的縣令大人仍沒有醒轉,費了功夫才把各地名醫請來,卻是無功而返,天明後,便有數輛馬車分載着名醫迴轉,就是城裡的大夫們也被放回來了。
黃指揮使得了消息,樂得仰天長笑,“快,快些給我研磨,我要寫奏摺上京去。”杜相的好孫子給他送了個這麼好的把柄,怎麼輕輕放過呢!當然要好好的狠削杜相一把!
梅州衛所中,他一手帶上來的心腹,自是拍捧不說,更有不少想攀着他往上爬的將校們跟着說好話。
只有前一晚那幾個百戶冷眼瞧着,“喂。你們說,那杜縣令真的那麼不堪一擊嗎?”
“誰知道啊!”有人略含酸的道:“這些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公子哥兒們,沒遇上事情時,都端着世家豪門貴公子的作派,可一旦落了難,嘿!那沒臉沒皮的嘴臉,咱們又不是沒見識過。”
梅州衛所不是一塊鐵板。有富陽侯的人馬。也有姚都指揮使的人,當然,還有其他將軍的人。其實各地衛所皆然,尤其在皇帝那一輪清洗之後,老富陽侯安插的人被刷掉不少,其他將軍的人也亦然。姚都指揮使帶出來的泉州楊指揮使也被刷掉了。
換上來的除了武舉擢選出來的外,還有從底層慢慢爬升上來的。
一般說來。地方父母官與衛所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像黃指揮使這樣,咬死了杜雲啓,處處針對他來的。還真是不多。
“天亮了,咱們那位金貴的縣令大人,還沒醒轉嗎?”親衛進屋問黃指揮使可要擺早飯了。黃指揮使便隨口一問。
“聽說還沒呢!杜縣令的二弟急得直跳腳,方纔又把昨夜請的第一位大夫給請進去了。”親衛消息極靈通。黃指揮使滿意的點頭。
讓人把早飯擺上,黃指揮使哈哈大笑,“杜相這兩個孫子都是銀樣臘槍頭,樣子好看而已啊!真是可憐啊!”幾個心腹也跟着笑,親衛們把早飯端上來,幾個人開始吃將起來。
忽有一千戶道:“昨日杜縣令進城時,似乎有衛所的人跟着回來。”
“嗐!那肯定是湖樂衛所的人,老唐是個機靈的,自然是要派人護送他們兄弟回來。”黃指揮使不在意的擺擺手。“放心吧!他們把人送到了,便回去了,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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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才開口的千戶遲疑的看看大家,心道,可那些人沒走啊!昨兒去請大夫的,好像就是這些人耶!
縣衙中,昨夜來的那位老大夫帶着藥僮來到,重回縣衙,老大夫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杜雲尋迎上來,看他面容微怒,自然明白老大夫爲何動怒。
果然,老大夫一上來,就怒不可遏的道,“既然不信任老夫的醫術,又何必再讓老夫白跑一趟?”
杜雲尋忙上前賠禮,又小聲的道:“老大夫請息怒,我們是不得己爲之,還請您入內爲家兄診脈。”
老大夫對杜雲尋的印象還算不錯,當下即強壓怒氣,跟着他進屋。
屋裡卻不見杜雲啓。
“這……”
“家兄一早已趕去搭救家嫂及侄兒了。”杜雲尋請他入座。
老大夫心神電轉,已然明白昨夜他走後,鬧得那一場全是欺敵之策。“你大哥昨日心神俱受損,貿然讓他奔波,只怕……”
“我明白,所以纔要請您再給他給開藥,他今兒是一定要走這一趟的,畢竟,是他的妻小。”
老大夫哼哼兩聲,“沒把脈,怎能貿然開方子。”
杜雲尋又好生勸哄了一番,老大夫火氣漸消,方纔問:“行啦!要我怎麼配合啊?”杜雲尋靠過去低語幾句,老大夫捋着鬍鬚搖頭,“行,就照你的話做。”
未幾,老大夫拂袖而去,杜雲尋卻追了上去,苦苦哀求着老大夫給他哥開方子,老大夫煩不勝煩,回到家就嚷着人備車,他要出遠門。
大夥兒一瞧,老大夫這是怕了杜雲尋啊!怕他糾纏不休,所以要出門避開他啊!
杜雲尋得知老大夫竟避出城去,氣得砸了一屋子的擺設,然後又親去請大夫,縣丞和主簿冷眼旁觀,百姓們見他憂心兄長,在城裡城外奔波不休,也沒派人去把兄長內眷接回來,皆道杜雲啓不好了!
當他頹喪的從藥鋪走出來,便有人提醒他,別隻顧着你哥啊!趕緊派人去把你嫂子和侄兒接回來,見你哥最後一面啊!
杜雲尋朝那人拱手稱謝,“多謝老丈提醒,只是,小侄真不知上那去找我嫂子和侄兒。”
“她們不是被你家表哥接走了,怎麼會不知上那去找?”
“老丈有所不知,把我嫂子她們接走的,根本不是我家表兄,那便是擄走我家三弟的歹人。”
藥鋪內外旁觀的人聽了全驚訝的欸了一聲,“怎麼會?縣令夫人怎麼會輕易爲人所騙?”
“不瞞老丈及諸位鄉親。那歹人怕是從我家三弟那兒問出有這表哥,讓人假冒尋上門來,我家大嫂應是怕若不從,歹人會對我家三弟不利吧!我大哥便是因此纔會急怒攻心,昏了過去的。”
杜雲尋這一番說詞,很快就傳揚開來,相比起之前的流言。杜雲尋的話並不能讓相信的人改變想法。不過看到杜雲尋的表現又不似作僞,讓縣城的百姓們有些摸不着頭腦。
當大家的目光都被杜雲尋所吸引時,衛千戶他們兵分多路。已然在硯石港附近集結。
杜雲啓還有些病態,不過精神倒是還好,他是乘送城外大夫的馬車出城來硯石港的,這一路因服藥而昏睡着。直到抵達目的地才醒轉。
衛千戶已和他說了他們的計劃,杜雲啓聽完之後。沒有異議,只授命捕頭,讓他聽衛千戶指派。
許千戶是屋主,附近的地形他最熟。因此有他帶路,杜雲啓則留在馬車上坐鎮。
等待的時間最是難熬,就在他再等不下去。讓車伕往小宅去時,衛千戶面色鐵青回來了。
他手裡抱着一個襁褓。杜雲啓直盯着那襁褓不敢眨眼,那是他的兒子,他知道,妻子身邊的藍媽媽很喜歡給孩子包這條襁褓,說這顏色像晴朗的天空,讓人看了心情就像藍天一樣晴朗。
“孩子……”
“他沒事。”衛千戶走近了,杜雲啓纔看清天水碧的襁褓上染了一大片血跡。“尊夫人把他護在懷裡,沒讓人傷到他,但她……”衛千戶說不下去了,杜雲啓愣愣的看着他,不懂他爲何不往下說。
孩子似乎有所感,嚶嚶的哭了起來,聲音微弱似初生的貓兒,衛千戶不自覺的搖晃着懷裡的孩子,杜雲啓伸手把孩子抱過來。
他怔怔的看着懷裡的孩子,似乎不明白,自呱呱墜地那天起,就聲音洪亮的兒子,聲音怎會微弱得像貓兒。
“給餓的。”衛千戶搖頭道。
杜雲啓抱着兒子,不解的問,“她們被擄走時,不是帶着奶孃一道走的嗎?”
“她們都死了。”衛千戶嘆氣,他也搞不懂怎麼回事。
許千戶走上來,“請杜大人跟我們過去確認一下死者身份吧!”
小宅裡血氣沖天,杜雲啓懷裡的孩子似乎很不舒服,一直哭鬧,許千戶的親衛想接過孩子,不過杜雲啓視若無睹,那親衛想追上去,衛千戶伸手攔住他,“讓他抱着吧!先派人去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會帶孩子的婦人,先找來幫忙帶孩子。”
他們原本想,杜縣令夫人雖帶着孩子,但身邊有嬤嬤、丫鬟還有奶孃,孩子自然有人照看,不用他們操心。
萬萬沒想到,連同杜縣令的夫人在內,所有的女人早就死了,杜縣令的孩子也不知多久沒吃的,纔會餓得連哭都沒啥力氣了。
“我那位表兄呢?還有我三弟呢?黃志業他們呢?”杜雲啓雙目血紅,抱着孩子在院中團團轉。
衛千戶上前輕拍他的肩頭,他猛一轉身,感到一陣疼痛,旋即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讓捕頭把忤作帶過來查驗,然後處理善後吧!”衛千戶抱着孩子,小娃兒清澄的黑眼珠映着清澄的天空,眼角還掛着淚珠,小嘴不時的砸巴着,應該是餓了吧!
他擡頭望向那間廂房,長嘆一聲。
他的一名親衛走過來,“千戶,杜大人的長隨已認出來,那個單獨關在屋裡,被打得半死的少年,就是杜家三少爺。”
“哪那位表少爺呢?”
親衛指向堂屋,那裡頭躺着二十幾具屍體,他們進來後,發現這小宅中,就只這堂屋中的人行動自如,見他們進來,二話不說就拿刀打上來,不消說便是匪徒,“沒想到爲首的那人就是那位表少爺。”親衛道。
許千戶的親衛很快就帶了兩名婦人過來,把衛千戶手裡的孩子接過去。“把你家大人送上車去。”
衛千戶點了杜雲啓的幕僚們,“你們跟我進去認認人。”
本來這事要杜雲啓來做,不過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他是派不上用場了,幕僚們是見過奚姨娘的,一看到堂屋裡唯一一具女屍,立刻就指認出她的身份。
衛千戶看着那女屍手背上鮮血淋漓的傷痕,“她手上怎麼會有這道傷?”電光石火間,忽然想到他抱起那被母親護着的小男孩時,他母親指甲上的血痕,杜大人的妻子會死,該不會是這奚姨娘乾的好事吧?(未完待續 ps:謝謝風鈴草花藝童鞋寶貴的粉紅票~這章好難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