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上

初時燈火通明,曹大家步履顫顫巍巍卻堅定的向迴廊盡頭走去,轉過一個垂花門,四周一下變得黑漆漆的。曹大家暗自慶幸拿了一盞巡夜燈,雖然整個甬道黑漆漆的,但這盞燈也足夠照亮腳下的路。他心中暗暗腹誹:這一去,可就是徹底違背榮娘娘的意思了!這也沒什麼好辦法,誰讓跟着辦差的主子可是個油鹽不進,狠厲非常的。這兩天跟在王爺身邊他也算看開了,若不即時按照這位的意思辦事,恐怕等不到回帝都覆命他就要不明不白的交代路上了。況且,這位可是皇長子!照榮娘娘在宮中現在的權勢,以後的儲君很大可能就落在他身上,有什麼比伺候未來的皇上更穩妥呢?想到這裡,他努力挺了挺因長期躬身伺候人而再也挺不直的腰板,腳下的路也愈發清晰起來。很快走到了讓他心神緊張的地方,他嚥了嚥唾沫擡頭看去,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題着大字“聽雨閣”。由於靠近水邊,黑暗中不時似有水浪打來,月色涼涼的打在臺階上,屋內燭光搖曳,顯然主人還未入睡。曹大家怔了一會兒,才拾步踏上臺階輕輕釦門。“進來!”聽到充滿磁性而平和的聲音,曹大家深吸口氣輕推開門,小步上前躬身行禮道:“王爺安好,奴才給王爺請安了!”眼睛輕瞟座上之人,長髮如墨般散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條金色錦帶把前面的頭髮束在腦後,平時俊美立體的五官在夜晚更是魅惑非常,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的審視着下面請安之人,拿着一隻筆都散發出一股上位者的風流霸氣!半晌,才“哦?”了一聲,聰明人從來不做多做的掩飾,曹大家毫不猶豫直接跪下:“回王爺,奴才有事稟告,今日靖陽郡主差人加急給帝都的大長公主送了一幅畫卷......”他頓了頓見上面之人沒有阻止,繼續說道:“畫像上繪製的便是今日聆音閣撫琴的那位姑娘!彷彿是與長公主府的舊事有關。”他等了等還是沒有聲音,內心不禁着急起來,面上漸漸出了一層汗珠,彷彿過了很久般,才聽見一個清冷淡漠的聲音說道:“曹大家可知今日對本王說出這番話,恐怕日後母妃再難容你在身邊了?”曹大家長吁一口氣,以頭搶地:“老奴自知能力欠佳,還望王爺看在以往的情誼上給奴才一番活路吧!奴才願意將身家性命交到王爺手上!”座上之人思索良久,“罷了,你先退下吧,本王自有打算。”看着棗紅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琅鈺深深吐了口氣,眼睛微微閉上,眉頭又一次皺了起來。

篤篤篤,又傳來三聲敲門聲,琅鈺面上略有不耐, 冷冽的說道“進來!”吱呀,門被一把摺好的紙扇推開“哎呀,看來今日同佳人相會沒有成功?王爺心緒不定,乃是大忌,大忌呀!”一道清朗舒逸的聲音傳入耳中,如天籟般把男人喚醒。一雙桃花眼猛地睜開,迸發出了光亮的期許之意和掩飾不住的驚喜。只見來人頭戴白玉冠,束起高髻,長身玉立。雖五官平凡,臉上表情看起來放蕩不羈,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可小覷。“思齊兄,你終於回來了,讓本王好等!怎麼樣,此行可還順利?”宋思齊收斂起臉上的表情,退後一步,鄭重叉手行禮道:“思齊幸不辱使命,已拿到均安侯府信物,王爺即日便可去西北大營收回兵符,將西北兵權牢握手中,爲防夜長夢多,王爺應明日便啓程,切不可耽誤。畢竟,還有別人在背後看着這塊肉!”想到整個皇庭存活下來的皇子只有自己和一母同胞的楚襄王,這楚襄王才七八歲,與自己兄弟倪牆也爲時尚早。他目齜俱裂,低吼道:“他怎敢,他怎麼敢,父皇難道真的......”“王爺難道不知此時朝中的“二帝”之聲在他的操控下,愈演愈烈嗎?聽說尊碩王爺的稱號已在內廷擬旨了,王爺,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琅鈺心中閃過那雙溼漉漉而又略有嘲諷的眼睛,雙拳緊緊的握了握,艱難的開口道:“本王還要去一趟餘杭,本王若不查清那件事,恐怕一輩子都會後悔!”宋思齊靜靜的看了他半晌,微微在心底嘆了口氣:“王爺,是爲了今夜那個姑娘吧!您怎知她家的事情無辜,父母均是清白?又何苦爲不確定的事而耽誤了天下之事呢?”男人苦笑道:“因爲她的父親,在我心裡其實也是一個親人般的人物。你到我身邊晚不知道,我父皇從來對我們都是忽略的,他心裡只有宮外那個心愛之人,我們或許都不配做他的孩子!是姚大人,每次都會指點我的書法,我的文章。甚至於知月有了什麼新鮮的玩意,他也總會爲我留意一份。姚夫人甚至知道我的口味,親自做的點心總有我最愛的那個。爲官數十載,從來未見他同別的官員般大肆排場,大肆興辦產業......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如信上所說,與齊國太子豫共謀大業呢?我不信,可是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旨意被下達,只能看着姚府的覆滅。”他微微閉了閉眼,“我今日見到了他的女兒,知月。她也是我心悅的女子,所以,這一次,我不能再等,因爲我感覺到了,她也不會再等下去了,我明日必須啓程去餘杭!”宋思齊聽完之後,沉默了,不知道是後悔還是感慨,最終深深的嘆了口氣:“罷了,若是忠臣之後我也不能多說什麼,但是王爺明日必須啓程去西北大營,天下之事何其重要!若姚大人真是忠貞之人,定不願看到王爺爲他一人之事而誤了天下人!”

“思齊兄,我......”,宋思齊再次退後,下揖道:“臣願爲王爺盡犬馬之勞,若王爺信得過在下,就由在下親自去餘杭調查知月姑娘之事,臣在此立下軍令狀,必定水落石出!還請王爺即刻前往西北大營收回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