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
西涼茉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張狂的一騎人影,所過之處,彷彿都有陰鶩的黑雲裹挾而過。
原來這就是名動天下的司禮監大宦官九千歲的人馬,果然……邪肆非常。
但是,那又如何,不管他們是不是取人頭如隔麥穗,血腥殘酷,殘害忠良,但救了她的,就是這些人。
這個恩情,她記下了。
當然,仇,她也一樣記得清清楚楚。
“茉姐兒,你呀,就是貪新鮮,如今好端端的怎麼就從車子裡滾出來了,這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失態,可如何是好!”韓二夫人領着西涼仙姐妹二人與丫頭婆子們匆匆過來,一來就拉着西涼茉的手長吁短嘆,彷彿有多麼疼愛這個女兒。
不說西涼仙的溫柔撫慰,就連着一向對她惡言相向的西涼丹也作出關心模樣來捂着脣:“茉姐兒,你可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哥,自與母親說去,這般急切,跌傷了可怎麼好?”
母女三人惺惺作態,話裡話外卻無一不是指責她行止失當,毫無大家閨秀貞靜賢德可言。
西涼茉垂了眸子,卻沒有辯駁,只是含着淚嬌怯地道:“母親教導得是,女兒不該出來的……不該坐着這車子,只求母親讓人回去領一輛車子來,女兒再有罪過,也請母親饒了女兒一命。”
說罷,西涼茉還怯怯地看了司流風一眼,又低下頭去,露出一段優雅白皙的脖子。
司流風看着那一小截雪白,襯着她烏黑如墨的髮絲,顯得愈發似一抹冰雪麗色,再對上她那近乎悽然的眼神,他的心中不由一熱。
沒有幾個男人會看到彷彿受驚的小鹿一般的美麗少女向自己求救的時候,會鐵石心腸。
他目光落在那輛看似沒有異常的馬車上,隨後眯起了眼。
韓二夫人卻是臉色已經冷了下來:“怎麼,茉姐兒的意思是母親我太過刻薄?”
她心中惱恨,西涼茉這丫頭實在狡猾,若她當面反駁,自己還能安她一個輕狂無狀、頂撞長輩的名頭,可她雖然沒有辯駁,但話裡分明是說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要取她性命。
這般懇求自己,彷彿自己是個惡毒嫡母一般。
雖然她真的動了除掉這賤丫頭的心思,卻是不能讓小王爺懷疑!
西涼仙也立刻嗔道:“茉姐兒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雖非母親所出,但母親卻是對我們三姐妹無所差別,否則也不會費心爲帶着你入宮,做了那麼多新衣首飾,一聽你出事,便顧不得我們姐妹攙扶,一路匆匆過來,你如此言語,豈非傷了母女情分?”
她說得情真意切,甚至眼中都含了淚水。
連一旁看熱鬧的衆人都覺得西涼茉是個不懂事的。
匆匆過來,看我死了沒有是真。
西涼茉心中暗譏,她以袖掩脣,臉色蒼白如紙,也不多話,只盈盈含淚,深深地伏下身子:“茉兒知錯,縣主恕罪。”
西涼茉一身淺白遍繡綠海棠的寬袖紗裳配着淺綠墜水晶珠百褶裙,挽着雙飛髻的頭上也不過一套東珠頭面,斜簪一隻水晶流蘇長簪,腕上一隻翡翠鐲子已經是身上最昂貴的首飾,因着方纔滾跌落地,髮絲有些凌亂,卻襯托得她宛如被狂風催逼空谷幽蘭,與西涼仙母女三人的華貴逼人形成鮮明對比。
如今她只一味含淚,楚楚可憐,一副不敢做聲的模樣,卻輕易就打破了西涼仙營造出來她刁蠻任性的形象。
不但圍觀衆人看得心生憐惜,暗暗只道難怪呢,不是一個娘生的,可憐了。
司流風大步走近車子,掀開簾子後,伸手一摸那折了的靠板,再看向那車伕躲閃眼神,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惱怒,雖然靖國公婉拒了他要娶西涼茉爲側妃的提議早在他的預料中,他確實並不打算娶一個毫無助力,不得寵的女子,但是韓二夫人母女也未免太過殘酷,竟然當他的面就要取西涼茉的性命,竟忘了這進宮的帖子是他給西涼茉的,這不是打他的臉麼?
司流風星眸一眯,一把扯下那車伕貫在地上,揚起手中鞭子劈頭蓋臉地打下去:“你這賤奴,如何敢在車上做手腳,想要害了主子性命!”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看向西涼茉主僕的眼光更爲憐惜,一個區區車伕無人指使,怎麼敢害主子性命?
韓二夫人母女沒有想到司流風一句話竟然給這件‘意外’蓋棺定論了,不由臉色都是不好,特別是西涼丹,幾乎沉不住氣了,她實在看不得西涼茉那副楚楚可憐的做作模樣,她憤憤地嘟噥:“不過一個賤丫頭,死了就死了,這般架勢……。”
話音未落,剩下的話已經被韓二夫人一記寒冷的眼刀瞪了回去。
但,這已經足夠。
西涼茉雙眸含淚,但長袖掩住的脣下彎起弧度冰冷的笑意。
除了西涼茉以外,還有人也發現了不妥,那就是西涼仙,她心中微微一緊,看向司流風。
司流風果然眸中一冷,即便他可以接受自己未來的妻子心狠而任性,貴族小姐會有這樣的心性不奇怪,卻容不得別人挑釁他的權威。
他看着西涼丹,微微皺起了眉,彷彿在思考什麼,卻同時把那慘叫不已的車伕一腳踢在韓二夫人面前:“夫人,這是您家惡僕,就交給您處理了!”他沒打算得罪韓二夫人,只是讓她們明白,他並不是一個可以糊弄之人。
韓二夫人面不改色地頷首,厭惡地看向那鮮血淋漓的車伕:“多謝小王爺費心了。”
末了再握住西涼茉的手,彷彿極爲憐惜地道:“可憐的孩子,你可是受驚了,如今就回府吧,上尊那邊,爲娘會替你告罪就是。”
弄不死我,所以擋着我進宮,不讓我與其他世家貴族交際麼?
原本我真沒打算進宮的,但是如今,我怎麼好如你的意呢?
西涼茉怯怯地看了眼司流風:“這帖子是小王爺下的,那茉兒就在這裡……。”
“茉小姐似沒有受傷,若是韓二夫人車上太過擁擠,便到我車上整裝就是,小德,牽本王的奔風過來。”司流風彷彿根本沒有打算給韓二夫人再拒絕的機會,直接讓親隨牽馬過來,翻身而上,又對白蕊道:“伺候你家小姐整妝吧。”
韓二夫人大氣,卻不好直接對上小王爺,只得對着西涼茉僵笑:“還不快謝過小王爺。”
眼中目光卻恨不得剜她的肉,更別提西涼丹了,若不是西涼仙強行按住,她就要拿鞭子抽上來了。
西涼茉看着這母女三人,柔柔一笑:“是,謝過小王爺。”
她在白蕊的扶持下,上了司流風華麗大氣的馬車,馬車上有簡單的妝盒鏡,甚至上好的頭油髮帶,想必是司流風的,她讓白蕊拆了髮髻清理起來。
“大小……姐你可還好?”白蕊有些驚魂未定。
看着手腕上的擦傷,西涼茉眯了眼,脣角微笑愈加涼薄:“韓二夫人,這份大禮,我必定涌泉相報。”
怎麼報呢?
讓你的愛女身敗名裂,永失所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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