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府中主子們老的老小的小有身孕的有身孕,所以建威將軍府的除夕之夜過的很冷清,只有杜大海一個人守歲,其他人都早早的睡了。杜大海一個人守在虎嘯堂中,原本就高大寬敞的虎嘯堂越發顯的空曠,杜大海甚至都能聽到自己飲酒之時的回聲。
終於到了子正時分,朝陽門外的鐘鼓樓上敲響了新年鐘聲,新的一年開始了,杜大海看着空無一人的虎嘯堂,心中沒有一絲過年的喜悅,不知道爲什麼,他最近總是會想起結髮妻子,每一次的回憶都讓杜大海心中五味雜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懷念妻子了。
想着想着,杜大海竟然坐在椅上睡着了,等他被響徹京城天空的爆竹聲驚醒之時,發現自己身上蓋着一領玄狐大氅,半人高的青銅雲龍紋大薰籠也被移到了他的身邊。杜大海擡眼看去,只見銅錘靠着硃紅泥金柱子坐着,腦袋朝一邊兒歪着睡的正香甜。
想來是銅錘在外頭久久等不到吩咐才悄悄進來察看,從書房取來一件大氅爲自己蓋上的。杜大海攬着玄狐大氅,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想他杜大海也是有娘有妻有兒有女之人,可是最貼心照顧他的,卻是個帖身小廝。杜大海緩步走到銅錘身邊,只想將手中的玄狐大氅給他蓋上,可銅錘卻很是機警,他猛的睜開眼睛騰的跳了起來,急急叫道:“老爺您醒了,小的這就服侍您洗漱。”
杜大海笑笑道:“不急,你在這裡守了一夜?怎麼也不將爺叫醒?”
銅錘憨憨笑道:“老爺睡的香甜,小的不敢打擾老爺,啊……小的給老爺拜年,恭祝老爺新年行大運,平安吉祥!”話說到一半銅錘纔想起來今兒是大年初一,趕緊跪下來給老爺磕頭拜年,他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虎嘯堂中立刻響了咚咚咚的回聲。
聽銅錘說着數年來一成不變的吉祥話兒,杜大海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他彎腰親自將銅錘扶了起來,還將腰間綴着的墨玉虎頭帶鉤拽下來遞給銅錘,笑呵呵的說道:“好小子,老爺也祝你新年好,這虎頭帶鉤賞你了。”
銅錘高高興興的謝了賞,將墨玉虎頭帶鉤仔細的收好,然後笑嘻嘻的說道:“老爺,小的服侍您洗漱更衣,回頭好去給老夫人拜年。”
主僕二人出了虎嘯堂,正要往書房的方向走去,不想卻見臉色不善的蘇夫人帶着一干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從書房那邊走了過來。原來蘇夫人見丈夫連三十晚上都不回棠棣院,心裡便狠狠的堵了一窩囊氣,她以爲杜大海是在書房中與那兩個小賤人胡天胡地的鬧騰,所以天剛亮便帶人殺了過去,不想卻撲了個空,這才知道老爺一夜沒有回房,蘇夫人這才帶人往虎嘯堂而來。
儘管心中有氣,蘇夫人也不想在大年初一就和丈夫鬧的不可開交,因此還是上前行禮拜年,雖然她臉上沒有笑容,可該說的話該行的禮她都做到了。
因爲總是想起結髮妻子,所以杜大海如今看繼室蘇氏便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自然也會有什麼好聲氣,勉強說了兩句應景的話,杜大海便如同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一言不發了。蘇夫人被氣的不行,臉色便也越發陰沉難看了。
這對夫妻板着臉朝頤壽園走去,一路上有不少下人行禮拜年,可他們都只是冷冷嗯一聲,可把府中的下人們嚇的不輕,衆人恨不得自己立刻變成隱形人,再不讓老爺夫人看到自己纔好。
這種情形一直延續到頤壽園永年堂上,早早起牀裝扮好的何老夫人看到兒子媳婦板着臉走進門,心裡不免咯噔一下,兩道有些凌厲的眼神立刻射向兒媳婦蘇氏,在老夫人眼中兒子自然是千好萬好,所有的不好都是兒媳婦的。
蘇夫人心裡憋屈的不行,可還不得不與杜大海一起按着規矩給婆婆請安拜年。何老夫人淡淡的應了一聲,不甚熱情的說了一句“都坐吧”,便再也沒有別的話了。
永年堂中飄蕩着尷尬的氣氛,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聲通稟,“大姑娘到……”總算是沖淡了永年堂中的尷尬。
杜衡繞過雕玉堂富貴的紫檀木大屏風,輕快的走到祖母父親和繼母的面前,她盈盈拜下,口稱:“孫女杜衡給祖母拜年,祝祖母新年吉祥,身體康健。”
何老夫人不錯眼珠子的看着大孫女兒,雙手緊緊的攥着兩旁的椅子扶手,顯然她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過了片刻,何老夫人才低聲說道:“好孩子起來吧,賞!”
李嬤嬤趕緊送上一隻沉甸甸的大紅繡金荷包,杜衡伸出雙手接過,再次謝了祖母方纔起身給父親和繼母拜年。
“女兒杜衡向父親拜年,願父親平安吉祥,百戰百勝,祝夫人如意吉祥。”杜衡跪在父親的面前,眼睛看的是父親杜大海,一副捎帶着給繼母拜年的意思,可把蘇夫人氣了個倒仰,特別是當她看到丈夫完全沒有爲她出頭責罵衡之意時,蘇夫人原本就陰沉的臉色此時已經黑如鍋底了。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厲聲喝道:“大姑娘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杜衡擡頭看着蘇夫人,眼神如冰刀一般透着銳利的寒意,她一言不發,卻比說了百句千句還有份量。
杜大海一見妻子爲難大女兒,便也啪的一拍桌子喝道:“蘇氏你瘋了,當着我的面你都找若兒的麻煩,你的規矩才學到狗肚子裡了!”
蘇夫人萬萬沒有想到丈夫竟然當着婆婆和繼女的面給自己難堪,她氣的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爲紫漲,她猛的一抓站在身邊服侍之人的手,厲聲叫道:“嬤嬤……”
可是現在站在蘇夫人身邊的已經不是江嬤嬤了,而是丫鬟雙蘭,雙蘭忙跪下道:“夫人,嬤嬤沒有跟來服侍您。”
蘇夫人這纔想起江嬤嬤還在丁卯家養傷,根本就不能爲她出氣,她只有惡狠狠的瞪向杜衡,彷彿這樣能讓她在氣勢上壓倒杜衡一般。
可杜衡卻不再理會蘇夫人,只是將目光看向祖母和父親。何老夫人原本很不高興,可是她看到兒子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寵溺眼神看向大孫女兒,何老夫人不由長長嘆了口氣,緩聲道:“若兒,你身子纔好,快坐下歇着吧,等你弟弟妹妹來了就開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