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0砍斷手臂,挖出罪證
天,暗的可怕。
風,捲起一地狂花。
大夫人只感覺喉嚨裡血腥在翻滾,一陣熱血陡然衝破喉嚨,她疼痛難忍,血順着嘴角和鼻子噴濺出來,臉色慘白的可怕,人也搖搖欲墜,衆人怔怔的看着大夫人,大夫人在力盡之前右手一揮,在死之前,她必要滅了那沈如意。
衆侍衛見世子爺和明欣郡主在此,倒不敢強行上前拼鬥,只提着手中的刀劍猶猶豫豫,個個面露驚悸之色,大夫人想說話一個字也說不出,氣得七竅生煙,袖中籠着兩把鐵尺,她想也未想,袖中鐵尺破袖而出,劃出一道凌厲黑光,‘咻’的一聲朝着如意的方向飛去。
“叮”的一聲,鐵尺在半空中似被什麼東西擊中,斷成兩截飛落而下,沒有人見看清這鐵尺究竟是怎麼斷的,唯有如意和阿月清楚,必是玄洛。
大夫人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兩片鋒利的鐵尺轉眼間變成了幾片廢鐵,她憤然彎腰撿起紅纓槍將之高高舉起,欲令衆侍衛合力而上,先拼了再說,衆侍衛唬的目瞪口呆,腿都軟了幾分。
大夫人回首怒瞪了一眼衆人,那機靈侍衛正舉着刀欲上不敢上的樣子,忽見大夫人雙目赤紅怒視着他,他手一抖,突然他忽感覺一陣強勁的風將他的身子捲起往前直飛,他一個沒站穩,手掌處好似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一股強大的內力推動着他失去了控制,大夫人未及猝防,那侍衛舉起手中的刀凌空砍下。
大夫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刀鋒,她連聲尖叫都發不出,三角眼極度恐懼的瞪着那道白光,寒光閃動,“喀擦”一聲,她甚至能聽到刀入骨肉發出來的聲音,霎那間,大夫人的右臂齊肩而斷。
“咣噹”一聲,刀帶着血的熱度應聲而落,那柄紅纓槍也隨之掉落在地,腥紅的血噴濺而出,大夫人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臂,滿手的血腥,指甲深深陷入她殘破的斷臂裡,已不能喊出聲,喑啞的尤如風吹着窗櫺上破紙的聲音,秋風落葉般的淒厲。
她的右手毀了,她知道自己完了,那本是她拿紅纓槍的手,她耍的九九八十一套紅纓槍法讓人見之莫不拍手交贊,如今她再無手去耍那漂亮的槍法。
那機靈侍衛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滿臉驚恐之色,只搖着頭道,“不是我……不是我……”
剛聽聞消息趕來準備阻止大夫人的沈致軒連話還未喊出口,就親眼目睹大夫人身後的侍衛,是她從慕容家帶來的親信侍衛竟然一躍而起,硬生生的將大夫人左臂斬斷下來,他驚異而恐懼的瞪着大夫人,嘴角張成誇張的形狀,畢竟與大夫人也曾同牀共枕過,如今眼睜睜見她被砍了臂,那心內微微一痛,急呼了一聲:“湘蘭!”
所有人將目光都對準那侍衛,因爲在他們的眼中看到的場景與沈致軒所見到的一模一樣,衆侍衛反應過來,立刻將那個機靈侍衛包圍起來,以爲他是什麼人派來的細作。
那侍衛顫抖的站着,腳下一軟,跌在地上,滿臉淚痕,鼻子下還掛着一串鼻涕,繼續瘋狂的搖着頭,眼裡含着害怕的淚,那聲音裡全是哭腔:“冤枉啊!不是我……真不是我要殺夫人的。”
沈致軒見這名侍衛還敢狡辯,所謂眼見爲實,他勃然大怒道:“好個不知死的奴才竟然殺害主子,來人啦!與我拿下。”
衆人將機靈侍衛一把提起,順手就將他綁了起來,慕容湘蘭捂住手臂,血汩汩涌出,她只回頭極痛苦的看了一眼沈致軒,兩眼一翻再挺不住的暈倒在地。
“太醫!快傳太醫!”沈致軒急的幾乎要跳腳,他很不喜歡慕容湘蘭是真,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這樣的女人,但她是慕容世家的人,若死在府裡,他烏紗不保在其次,極有可能會牽聯到整座侯府。
衆人立馬將大夫人扶送到盛園,晚晴閣內所有人望着那片血,在黑夜裡還發着些許暗光,當真是怵目驚心,那斷掉臂膀早已被侍衛拿走,看守在晚晴閣大門外的侍衛見此等變故,紛紛撤退了,沒有人敢留下來找死,這晚晴閣裡不僅有三小姐,還有世子爺,明欣郡主,縱使他們再膽大包天,也不敢與瑞親王府人的裡作對,誰不知瑞親王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現在大夫人已然暈了,他們可不敢再在老虎頭上拔毛去。
明欣早就看傻了眼,她驚問一聲道:“如意姐姐,莫不是大夫人太壞了,壞的連她的手下都看不過眼,直接將她的膀子砍了下來。”
莫塵希不想事情鬧大,只點了點頭順嘴說道:“明欣言之有理。”話雖如此,她深知此事必有異,他面帶疑惑的看了一眼如意,又轉頭對着明欣道:“明欣,天色已晚,咱們且先回府,待回稟了父王再說!”
明欣搖頭道:“我不走,萬一那個大夫人再派人來怎麼辦?”
如意道:“大夫人受了重傷,一時半會是醒不來的,明欣你趕緊跟着世子爺先回去吧!”
明欣花容失色的拉了如意的手兒道:“如意姐姐,我是害怕你遭人暗算,這沈府實在太可怕了,這大夫人像個瘋婦似的,幸虧她被人自己的手下砍了手臂,不然還不知道鬧出什麼事來。”
冬娘和蓮青驚魂未定,剛纔那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她們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好好的大夫人的身邊的人就將大夫人砍了,只是覺得砍的好,砍的叫人快意無比。
如意拍了拍明欣的手,又伸手替她拂了額邊落髮,嘆息道:“剛你好好的就衝了過去,可嚇了我一跳,下次可不準如此莽撞了。”
明欣咬牙道:“到底是我心軟,若不是因爲他,我早就叫大哥拔了那毒婦的舌頭。”說完,面露嗟嘆之色道,“我真不明白,他姑姑明明是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毒婦,怎好好的到了他嘴裡就成了一個只知吃齋唸佛的可憐人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意嘆道。
莫塵希藉機道:“明欣,你也該明白有些人並非像他表面上那般好,莫要泥足深陷,錯付了真心纔好。”
“大哥放心,他必不是這樣的人。”明欣堅定道。
如意只搖了搖頭,她深知感情的事若非自己親歷過,別人說的必不聽,想當初父親爲了她嫁給莫離雲勸了她多少好話,她不僅一句沒聽見,還爲此跟父親鬧了好大矛盾,那時她心裡眼裡只有一個莫離雲,把他當作一生可依靠的良人,如今的明欣就是當年的自己,她若說的太明反爲不妙,她衝莫塵希道:“今晚多謝世子爺了!”
莫塵希沉吟道:“今晚該謝的人或許另有他人。”說完,又嘆道,“能有此人守侯你,我也儘可安心了,只是不知爲何……唉……”一聲長嘆。
明欣疑惑道:“大哥此話何意?還應該謝誰?”
莫塵希笑道:“自然是該謝你了。”
明欣鼓起了腮幫子笑道:“大哥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也不知你和如意姐姐遞的什麼暗號兒,單瞞着我一個人。”說完,又嘻嘻一笑。
“好了,我也不用管你信不信,天氣不早了,咱們再強留下去反倒不好了。”說着,又對着如意道,“如意姑娘,你勿擔心,明兒我必會回稟了父王,那貞德將軍想必在你府上待的太久了,如今也該挪挪地方了。”
“敢問世子爺杜甫的《前出塞》詩之六說了什麼?”
莫塵希一想,忽笑道:“還是如意姑娘深謀遠慮。”
明欣恍然悟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說完,雙手一拍笑道,“這大夫人敢這般大膽不過是仗着她孃家的勢力,若慕容中倒了,我倒要看看她……”
話未完,忽一想慕容逸便是慕容氏孃家侄兒,若那慕容中倒了,慕容逸絕對會被牽連,她越想越沉着煩惱,連忙掩了口不再提了。
莫塵希知如意之意,那慕容氏不過是個小角色,真正老謀深算的人是那慕容中,他身爲太子太傅,深得太子尊崇,一旦太子登基,幕後操控朝政的人卻是慕容世家,誰不知太子是個軟弱無能的,他要擒的王不是慕容氏,而是慕容中以及他整個慕容世家。
他帶着明欣告辭而去,晚晴閣的院子裡只有人來打掃了個乾淨,一陣狂風吹過,院子裡樹葉被刮的嘩嘩作響,夜幕低垂,驀地響起一聲驚雷,彷彿一把重重的鐵錘砸破了這宛如鍋底的夜空,驚得人渾身一震,風捲着豆大的雨點刮向人的臉龐,冬娘道:“小姐,快回屋吧!”
如意擡着望着烏黑的蒼穹,驚雷滾滾,列缺霹靂,閃電劃過,只留下一串串銀色的尾巴,如銀龍擺尾,翻騰閃爍,狂怒的欲將這所有的黑暗洗淨,她只發了會怔便回了屋,想必他已經在屋裡等她的吧?
傾盆大雨呼嘯,似要將這琉璃瓦頂砸出幾個洞內來,蕊草急急的跑了回來,那渾身上下全溼透了,蓮青趕緊去了廚房要熬了一碗熱熱的薑湯替她去寒,冬娘連忙替她拿巾子拭了臉上雨水,又叫她換了衣服,她急急道:“可好了,我一直看着康仁閣時的侍衛撤了出來方跑了回來的,大老爺去了康仁閣,將那些個侍衛大罵了一通,那些侍衛本還不服,忽聽說大夫人被人砍斷手臂,才悻悻的撤走了。”
冬娘道:“你這傻孩子,小姐不過是叫你去探聽着消息,怎好好的傻站在那裡淋了一身雨,趕明兒受了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
蕊草笑道:“二小姐待我極好,若不是親眼看着她安全我怎能走?”說着,又拍手笑道,“聽說大夫人被自己的手下給砍了,姑姑你快給我說說怎麼回事?”
蓮青端着薑湯俏生生的走了過來,冬娘伸手指着蓮青道:“正好!說書的人來了。”
蓮青將薑湯遞給蕊草笑着對冬娘道:“姑姑纔是說書人,我可比不上。”
蕊草笑道:“蓮青最愛說話,但凡一件事情到了她嘴裡總說的活靈活現的,我最愛聽她說。”
蓮青大腿一拍,嘻嘻笑道:“那我少不得就要賣弄一番了。”說着,她與蕊草大談特談了今晚的險情,倒勾得蕊草聽得入迷。
正說到精彩之處,忽覺得後頸處似被什麼東西擊中,腦袋一昏,瞌睡蟲便爬了上來,一個個歪在桌邊竟睡的起來,因着如意知玄洛過來,所以這屋子裡並無一人,只有屋外有冬娘和蓮青並着蕊草三人正說的高興,如今見她三人沒了聲音,她笑了一聲道:“還不出來?”
玄洛臉色微白,眉尖隱着幾分不悅之色,手裡緊緊捏住一把扇子負手而來,“酒兒娘子,你太過分了!”
如意見他臉上露出少有的激憤之色,擡眸笑問道:“我哪裡過分了?”
“你哪裡都過分。”玄洛步步逼近如意,燭光下,他好看的臉龐猶如被烏雲遮蔽的月光,蒙上了一層虛幻的陰影,他咬了咬牙,忽一下執了她的手道,“不准你對別的男子笑,還笑的那樣好看。”
如意忍俊不禁,嬌嘖一聲道:“怎麼?你吃醋了。”
他握住她的手用了幾分力,睫毛微微閃動,只怔怔的盯着她:“酒兒娘子,我總覺得自己太過貪心,想得到你的人,想得到你的心,想這一生一世你只陪我一人,只看我一人,只對我一人笑,今晚我見他在這裡,確實覺得有些酸意。”
他的氣息淺淺淡淡噴到如意臉上,他的世界只有她,他的快樂也只有她,她望着他的眸子,低婉道:“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從我答應你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便只有你一人,你若不信我,卻是辜負了我對你的情份。”
他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指尖柔軟的似有若無,他伏上脣吻上她的額間,只道:“我豈能不信你,我不信的是我自己,我生氣的是我自己,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守侯在你身邊的卻是別人,從今往後,只要你一天不嫁給我,我就天天來,夜夜來,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那麼欺負你。”
“所以你就刺穿了大夫人的喉嚨,砍斷了她的手臂?”如意幽幽問道。
“怎麼?”玄洛捧着如意的臉,嘴角微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我的酒兒娘子不忍心了?”
“噗……”如意笑了一聲,伸手輕輕往他胸口一拍,“你該知道我的,我最是個心狠的女人,你就算把她砍成人彘我也絕不皺一下眉頭。”說完,又笑着看向玄洛道,“你可怕這樣的我?”
“怕!”玄洛低低一笑,“我的酒兒娘子是個悍婦,我自然是怕的。”說着,他的手臂已將如意緊緊攏入懷中,一絲一毫也不願鬆開她溫軟的身子,他嘆道,“我願怕上一輩子。”
如意將頭緊靠在他胸口,心底的喜悅像一朵爛漫的花綻然開放,幾乎要開花他整個胸膛,那種難以言喻的歡喜將她的心兒盈盈充滿,她慢慢閉上眼睛,只享受這溫情一刻,她願盡畢生之力許他一個白頭到老,她輕輕道:“玄洛……”
他輕撫着她柔軟的髮絲,窗外暴雨如注,打着窗櫺發出嘩嘩聲響,她細微的呼吸,貼近他胸膛的臉龐,淺淺的話語益發讓他難以把持,心越跳越快,呼吸聲越來越重,屋內香菸嫋嫋,帶着幾許暖意和曖昧不明的意韻,他的身體有些灼熱起來,嗓子也喑啞了幾分:“酒兒娘子,我還是想親親你。”
“嗯!”她點了點頭,他捧起她的臉,一雙美眸緊盯着她的臉,緩緩俯下,她輕閉上眼,他的脣正要碰到她的脣,忽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三小姐,三小姐……”
如意臉一紅,伸手推了推玄洛,玄洛輕啜瞭如意一小口,如意笑道:“你且迴避下,是二姐姐派來的人,必有要事找我?”
玄洛忍一忍心中情愫,只搖了搖頭怔怔的盯着如意道:“酒兒娘子,你真的是太過分了!”
如意見他通紅的臉,微覺得有些羞澀,安慰似的抱了抱他的肩,只笑道:“下次我就允許你過分一次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玄洛伸手颳了刮如意的鼻子,如意只笑着搖了搖頭,走到屋門口親自開了門。
“三小姐,怎麼是你?”沁夏疑惑道。
如意尷尬的笑了笑道:“今兒鬧了這樣大的陣仗,姑娘和蓮青她們都累了,說話的功夫就睡着了,你來有什麼事?”
說着,又伸手渥了渥沁夏的手道,“你這該死的蹄子,手這樣冰冷,趕緊進來換身衣服來說。”
沁夏急着搖頭道:“我只是來幫二小姐傳個話,老太太已將信的下落告訴二小姐,那封信就埋在廢苑青松樹下,二小姐問你是明日取信,還是今晚趁着府裡大亂去廢苑取信?”
如意眼裡閃過激動的光,爲免夜長夢多,還是趁夜取了信好,況且府裡因着大夫人的事必忙亂不堪,那些從慕容府弄來的侍衛見大夫人變成這樣,豈有不鬆懈的,況且今晚大雨,必是守備最鬆馳的時候。
正想着,如芝已趕了過來,她見康仁閣的侍衛都被撤走了,便跟老太太請了辭,老太太聽說大夫人被人砍了手臂,只罵了一句:“活該!”罵完之後,那臉上的顏色變得更難看了,她又恨恨的嘆息一聲道,“這府裡日後怕是真的成爲沈如意的天下了,如今竟沒有一個人能掣肘的住沈如意。”
如芝說了些寬慰的話給老太太聽,老太太只覺得自己已快油盡燈枯,只囑咐瞭如芝一些話,左不過都是光耀沈府門楣,不可讓沈如意一人獨大之類的話,如芝只得應了,一離開康仁閣就趕往晚晴閣,她一心擔憂如意,畢竟她爲了取信老太太說出了言不由衷的話,若非親眼看到如意無事,她連覺也睡不着,她一時走的急,雨天路滑在月關門下扭到了腳,這才趕緊讓沁夏先行來回報如意。
沁夏正說完話,如意就見遙遙的有個身影走了過來,她連傘也來不及拿就直接衝往了雨天,一把扶住如芝道:“二姐姐,你的腳?”
如芝笑道:“只是扭了下,沒事!”
如意趕緊將如芝扶回屋,又拿了衣裳替如芝換上,因着沁夏與蓮青身量差不多,沁夏只換了蓮青的衣服,如意趕緊替如芝治了腳,如芝只感覺腳踝處一陣輕鬆,也沒那麼痛了,她笑了一聲道:“三妹妹真乃神醫也!”
如意拉住如芝的手道:“二姐姐,你也該顧着些自己的身子,這大雨的夜裡若着了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說着,自顧自的在藥箱裡取了一個白玉瓷瓶取了兩粒分別給如芝和沁夏服了,又道,“姐姐再不可出去了,今晚就息在妹妹這裡,信由妹妹去取。”
如芝搖頭道:“不行!大晚上的我怎麼能放心讓你去廢苑?”
如意笑道:“又不是沒去過,何況有阿日阿月跟着也不會出事。”說完,她紅着臉俯着如芝的耳朵道,“他也在,有他,你儘可放心了吧!”
如芝會心一笑,忽又覺得自己這趟過來的確有些唐突了,微紅着臉拉過如意笑道:“妹妹,莫不是姐姐打擾到……”如意嘻嘻笑道:“姐姐說的哪裡話,妹妹有姐姐就知足矣!這些日子咱們兩個鬧生分,已好些天沒好好在一起說會話了,今晚你等我回來,咱們好好說說話。”
“不行!”如芝搖了搖頭道,“等取來了信咱們有多少話說不得了,萬一老太太派人去芝馥院找我,豈不漏了馬腳,剛纔我冒冒失失趕來已是不妥,這會子又在這裡逗留這麼久,要趕緊回去了。”說着,又看向屋外道,“夏天的雨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正好雨也停了。”
如意生怕如芝再有個閃失,忙喚了阿月過來,如芝將金鎖交給如意,又將老太太告訴她的話都細細交待了如意,如意拿了金鎖待如芝走後,連忙趕往了廢苑。
夜風蕭瑟,靜謐的夜裡充斥着異樣的血腥味道,這裡有永不停息的陰謀爭鬥,有暗裡的毒蛇時不時的跑出來傷人,梆子捶擊的更鼓發出單調的聲音,阿日轉着看了看如意,她只不明白如意爲何要留在府裡吃苦,雖然她和阿月口裡已能發出些聲響,但還是不能說話,只打了手勢問道:“小姐,我不明白,你何必留在這裡吃苦?”
如意笑道:“依阿日這言,我該去哪裡?”
阿日回頭望了一眼指了指玄洛又比劃道:“自然是去玄洛公子那裡。”
玄洛點頭笑道:“阿日今日可是說了一句最中聽的話。”
如意看了看玄洛道:“就算去你那裡也需得等父親回來再說,難不成你想偷偷摸摸的娶了我?”
玄洛笑道:“我當然要光明正大的娶你了。”
阿日心內一動,不知自己是否有朝一日能如願嫁給都穆倫,這些是日子不見他甚是想念,若他跟她說這般話,她的心怕是真得要歡喜極了,只是她知道她的身份地位與都穆倫都遙不可及,她嘆息一聲只默然不語。
不久,三人便來到廢苑,大雨之後,廢苑更顯荒涼與詭異,時不時的還傳來陣陣古怪的蛙鳴鳥叫之聲,入了廢苑大門,玄洛點了火摺子,因如意熟悉廢苑地形,很快便找到那顆青松,長鬆落落,卉木濛濛,針葉上還沾着晶亮的雨水。
不過一會只聽得“當”的一聲脆響,似乎像金屬相互碰及摩擦的聲音,三人蹲下一看,卻看到一個白生生的東西,玄洛舉起火摺子仔細一照,卻是個不大不小的用白銀精雕而成的長方形盒子,因着埋藏的時間有些長,取出來時卻看見那盒子表面已有灰褐之色,如意不想老太太竟會將信埋在廢苑,想必就算大夫人想破了腦袋也永遠找不到這封信吧。
如意拿了金鎖,將金鎖合在白銀盒子的鎖孔之上,“砰”的聲,盒蓋應聲而開,如意趕緊取了信就要離開,忽聽得一陣細瑣的聲音,她回頭看去,那暗藏秘室的屋子裡竟有隱隱火光閃過,她剛欲說話,玄洛一把捂住了她的口,示意她噤聲,又趕緊弄滅了手中的火摺子。
玄洛冷靜的扶住如意,將身子隱到樹叢之後,阿日貓着腰,悄然跑到一顆隱蔽茂密的大槐樹下,一把抓住粗糙的樹幹,然後身手矯捷的飛速攀爬了上去,如意只看見暗夜裡一道輕盈如風的影子猛地從大槐樹梢飛躍到屋頂,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不一會,玄洛就聽見咕咕之聲,他看了看如意極力壓低聲音道:“酒兒娘子,你可要去看個分明?”
如意剛點了點頭,忽然覺得腳下一輕,她整個人被玄洛擁入懷中,直飛入天,她從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樣好的輕功,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做着與他一起飛天的美夢,十幾米遠的距離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兩道黑影像暗夜裡兩互纏繞的墨蝶一般輕飄飄的降落了屋頂之上,屋頂的瓦片不用揭開就已然殘缺了不少,透過微光如意向下看去,卻是兩個黑乎乎的人影,看來這兩人必是從水波苑的通道口進來,如若不然,不可能途經青松樹時不發出半分聲動。
忽聽得一男子聲音道:“嬤嬤,你小心着些!”
另一個人的嗓子卻沙啞無比,細聽去卻個蒼老的女人發出的聲音:“今兒是秦姨娘的忌日,除了我,怕是已無人記起了吧!”她輕笑一聲,那笑好似堵在喉嚨口裡難以發出的,讓人聽着甚覺刺耳,“還有那個狠毒的老太太,她怕是要死了吧?”
男子道:“都這麼多年了,你何苦還放不開,這會子回來若要被人看見了,不至你,連我也不能脫身。”
“老太太都要死了,還有甚可怕,當年若不鍾管家救了我,我又怎會在每年的今日來祭拜秦姨娘的怨魂。”說完,她拿了一柱香和一沓紙錢,默默走出屋外,直走到秦姨娘當年的臥室,迎着那破敗的牆沿跪下,火光微微,她帶着哭腔道:“秦姨娘,都怪紅鴦沒用,這麼多年都不能爲你報得大仇,只乾眼等着那個心狠手辣的老太太自己死了,如今我聽五少爺說老太太真的要死了,我聽着又是高興又是心酸,我恨自己不能爲你親手報了這大仇,更恨二少爺將殺母仇人認作親孃,我也曾找過二少爺,可我的面容已毀,早就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連聲音都毀了,二少爺她不肯信我,我手上又毫無證據,唯有每年的這個時候求着五少爺帶我來爲你燒些紙錢,也算盡了我的綿薄之力了。”
如意只聽得心驚,又覺得這紅鴦的身形非常熟悉,好似是在哪裡見過一般,忽一想,這紅鴦不就是蕭荷娘身邊的啞嬤嬤麼。
原來這啞嬤嬤就是紅鴦,她每年都會過來,更令她吃驚的是老太太竟然殺了自己的親庶妹,虧父親還一唯的愚孝,對老太太唯命是從,聽紅鴦話裡之意,她必是找過了父親,父親不肯相信於她,當年秦姨娘死的時候,五叔根本還未出世,她又怎會好好的找上五叔的。
如意心內全是疑團,沈致奕卻唯有一聲嘆息,說起來他原本根本不認得紅鴦此人,只不過幾年前他無意間撞到府內管家鍾良帶着一名身着面紗的女子鬼鬼祟祟的入了廢苑,他本以爲那鍾良要在廢苑行什麼見不得的人,他暗暗跟蹤卻聽得這女子與鍾良的對話,原來老太太毒殺了自己的親庶妹,又用大火燒燬了秦姨娘的屍體,紅鴦爲此也被火燒燬了容,後來又被鍾良秘密救出府外,紅鴦既想報仇又害怕,只求鍾良每年在秦姨娘的忌日偷偷兒帶她進來祭拜,不想卻被候府五老爺沈致奕撞破。
沈致奕卻是個性情中人,鍾良又跪下求他讓他務必替他們二人保守秘密,沈致奕見鍾良和紅鴦形容,也能猜得他二人必是早有了情誼,只可惜還未能等到指婚配嫁之時,紅鴦就毀了容,沈致奕原打算只裝不知道,誰知天下竟有這樣巧的事,紅鴦竟是蕭荷孃的貼身嬤嬤,兩年前鍾良患病死了,就由他每年帶紅鴦過來祭拜秦姨娘的怨魂。
至於老太太毒殺秦姨娘的事,他全是從紅鴦口中得知,口空無憑,他也不好在二哥面前說什麼,只能暗中將紅鴦嬤嬤帶到二哥面前,只可惜無論紅鴦說什麼,二哥只一概不相信。
他知道二哥的脾氣,自來視老太太爲親孃,讓他去懷疑老太太就等於是懷疑自己的親孃,光憑一張嘴又如何能讓他信服,當年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然死絕了,怕是這一輩子都不能令二哥相信真相了,而且老太太已是風燭殘年,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意思,有些事情倒不如不知道的好,不然又是徒增傷悲。
紅鴦哭了一陣就跟着沈致奕從秘道離開了,如意想着下次去京繡坊時必要找個時機試探一下,現在找她絕不是時候,五叔弄了這秘道怕也不想讓人知道。
一陣風颳起,玄洛將她的身子擁緊了些,又道:“酒兒娘子,怕還是有大雨要下,咱們趕緊先回去吧!”
如意點了點頭,三人拿着信回了晚晴閣,如意迫不及待的打開了信。
兄威親筆
國處多事之秋,紅顏禍水,禍國禍家,帝以妖女爲重,有陳勝爲王,曾雲:‘帝王將相,寧有種乎?’今兄之處境退則爲人臣,進則可成寵圖霸業,況平南王攬大權,重兵在握,與兄商議欲南北分治,各自爲王,非兄起謀反之心,實因當今聖上昏庸無能,受蒙於妖女,見忌於功臣,平南王與兄欲行大計,此計若成並非我一人之榮,乃是整個慕容家之榮。
二妹乃巾幗不讓鬚眉之輩,若能助兄,必能成功,就眼前而論,二妹需得助兄急辦兩件事。
第一,妹深得父寵愛,需得由妹說服父親,妹聰穎過人,自然知道如何令父就範。
第二,瑞親王乃聖上左膀右臂,深受皇恩,乃兄成事之絆腳石,妹曾是瑞親王麾下之大將,亦曾救得瑞親王親隨吳秉之命,吳秉幾欲還妹這份大人情,妹需得好好利用,令他務必除掉瑞親王,即使不能除掉瑞親王,能讓他成爲細作便好。
臨書倉卒,不盡欲言。妹能做到此兩條,必能有朝一日令大權在握,勝券可操。切記!切記!此親筆。
玄洛與如意細細看完信,二人相視一笑,怪道老太太要將這封深藏起來,這不僅是掣肘慕容世家的利器,更是掣肘平南王的利哭,這二人早起謀反之心,只可惜二人性格不和,終究鬧了個崩裂,想來這當中有許多彎彎繞繞之處,皇上一向勤政,那信上所謂的妖女必是依蘭朵,皇上從政以來,也只爲過她荒廢過政務。
她轉頭看了看玄洛,想必那依蘭朵必有天人之姿吧!她微微嘆息一聲,玄洛笑道:“好好兒的,你嘆什麼氣?”
“你可知那信中妖女是何人?”如意忍了心中酸楚,眸子裡似含了水光,定定的望着玄洛。
“從信中落款日期來看,必是十六年前的惑國妖妃哲哲&8226;依蘭朵。”玄洛道。
“都說紅顏禍水,女子誤國,古有褒姒,妲已,不過是男人爭鋒的犧牲品,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爲博美人一笑,如果他把對美人的心思放到國事上又何能亡國,商紂若不那樣荒淫無道,怎會國破家亡?說來卻是好色誤國,與紅顏何干?”她越說眉頭皺的益發深了,最後化作一聲嘆息,“什麼紅顏禍水,我道是紅顏多薄命。”
玄洛輕聲問道:“我的酒兒娘子可怎麼了?好好的竟說的這般激動起來,不過你說的甚爲有理,所謂紅顏禍水,不過是男人拿來逃避錯誤的藉口。”
如意微微靠近他懷中,頭抵在他的心口,他不知道這所謂的惑國妖妃哲哲&8226;依蘭朵正是他的母妃,若不是有人歹毒殘害,依蘭朵怎會中了血衣天蠶蠱毒,致使玄洛從胎裡帶來此毒,玄洛爲此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這命還是懸着,想着,眼淚幾乎要滴落下來,他輕輕的拍了她的肩頭,她擡眸道:“玄洛,咱們日後一輩子都不分開,好不好?”
他肯定的點了點頭,目露欣喜之光,鄭重道:“就算有朝一日你想逃,我也必會將你抓回來日日夜夜陪着我。”
如意低笑道:“那如果是你想逃呢?”
“那你也將我抓回來,日日夜夜陪着你。”他笑着又颳了刮如意的鼻子,低聲道,“我不會想逃,一輩子也不會想。”
如意微微一笑,頷首點了點頭,他只覺得心跳氣喘,又輕聲叫道:“酒兒……”
如意一怔,只聽得他心口處跳的快速,擡着望着他灼熱的目光,她心也跟着怦然而動,玄洛一把拉過她的纖纖玉手只握在手掌心裡,輕輕撫摸道:“繼續咱們剛纔未做的……”
“唔……”如意一啓口,他溼軟的舌尖鑽入她口中,她只嚶嚀一聲,趕緊用牙關去抵。
他柔柔的親了她一會,便輕輕含住她的下脣反覆吸吮,如意睜眼睛望着他,因距離太近,只看見他琥珀色的眸子裡翻騰的洶涌的浪,她的脣被他吸吮的發麻,時而輕淺,時而猛烈,如意只覺得下脣麻痹的厲害,她索性打開齒關,將舌頭探入他口中,反客爲主,他一愣,渾身緊跟着一顫,眸子裡已是一派迷離,他肆意品嚐着她口裡香甜,手緊緊的摟住她的後腰,手一用力,她的身子與他親密無間。
喘息聲越加越重,彼此的心裡彷彿有各自撒了一粒種子,種子迅速生根發芽,轉眼間成了交纏在一處的連理枝。
這個人,他想好好纏住一輩子都不放鬆。
遠處忽傳來一陣梆子聲,這一聲好似敲到了她的天靈蓋,一時間她清醒過來,只呢喃道:“玄洛,我透不來氣了。”
他淺笑一聲:“酒兒,閉上眼,我要爲你渡氣。”
“唔……”又是一陣激烈的吻,她被吻的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