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四門緊閉,各大路口都有差官把守,城防司逐門逐戶開始排查,都城這幾天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裡,暗雲衛趁機崛起了,陸稟陸大人又開始找一些大臣喝茶談心了,連李鳴唯都在受邀之列,李鳴唯回到家裡黑了臉,一句話也不說,只約束家人不許上街。
黑暗不會太久,天總會亮的,當朝霞染紅了天空的時候,牛尾衚衕還是一片死寂,那晚弓弩之聲響過,淒厲的幾聲喊叫之後,這條街上就一片死寂了,只有雞鳴犬吠之聲帶來幾許生氣,衚衕封的嚴嚴實實的,除了天上的飛鳥和地底下的耗子,真是連只野貓都跑不出去,兩邊都有暗雲衛的人馬把守着。
已經過去三天了,又是差官又是暗雲衛,來了一撥又一撥,小孩子開始哭鬧,住在牛尾衚衕的人終於沉不住氣了,小心的推開門縫往外看,心裡也躁動不安起來,能住在這一片兒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不少朝廷的官員也住在這裡,暗雲衛的人一點情面也不肯給,搜查的格外嚴厲,到第四天頭上暗雲衛的人馬終於撤了,腰包裡鼓囊囊的,衚衕裡住着的人也試探着走出來,小心翼翼的打着招呼,再往前的衚衕口,也住着十幾戶人家,都有高高的門樓,路面也更加寬敞,這裡與牛尾相隔不遠,因爲這裡有個道觀,就被人戲謔的稱作了牛鼻子衚衕。
一個藍袍少年從衚衕裡出來,徜徉着往附近的小酒館走去,店小二看見他來了,忙笑着招呼,“韓少爺您來了?今兒不巧,這裡沒地方了。您看您是和誰擠一擠還是改日再來?”
這韓少爺笑罵道,“有什麼酒水趕緊的給小爺端上來,今天餓得前腔貼後腔。就不拘什麼座位了。”
說話間從裡面走出來兩位錦衣少年,當先一個不過十四五歲。後面跟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少爺,韓少爺微微的移開了眼神,就聽那少年高聲大氣的喊着,“小二結賬。”小二連忙過來結賬,少年扔下一錠銀子,闊綽的一揮手,“不用找了。”轉身就要出去。
旁邊的小少年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眼看到了韓少爺。似乎微微的愣了神,他的同伴催他快走,“慎哥兒我們該回去了。”
慎哥兒走到門口連忙回來,拉住店小二問道,“剛纔那位穿着藍袍的少爺坐在哪桌?”
“客官說的是韓少爺?他就在靠窗哪裡。”小二說着伸手一指,轉身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慎哥兒笑道,“張寶哥,那是我以前相熟的一個朋友,我得過去招呼一聲,今天多謝張寶哥陪我。”
張寶一臉的哀怨。“慎哥兒你真不夠意思,你又要拋下我不理我了,咱們說好了玩一天的。”又忽然醒過神。“慎哥兒你騙我,那人要是認識你剛纔怎麼轉身就走了?”
慎哥兒也不理他,轉身尋了過去,就見藍袍少年和五六個人擠在了一桌,一邊吃着一邊和周圍的人說話打招呼,人頭很熟的樣子,慎哥兒走過去笑道,“我就坐這一桌了,小二給我添把椅子。”
韓少爺沒想到慎哥兒會過來。眼光不期然遇到一起,慎哥兒笑彎了眼睛。戲虐的看着他,韓少爺有點意外。也滿不在乎的笑了,就聽慎哥兒笑道,“你就是冬郎?我小時候見過你。”
韓少爺這回有點吃驚了,“你還記得我?那年你剛多大呢。”
慎哥兒自來熟的坐到一邊,“我剛纔見了你覺得眼熟,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冬郎哥你不夠意思,看見我連聲招呼都不打。”
張寶站在一旁,“慎哥兒你不夠意思,你見朋友拋下我做什麼。”
韓少爺一聽就笑了,“這位小爺是公子的朋友?若是不嫌棄就擠在這桌吧。”又衝店小二高喊,“小二哥,再添兩把椅子。”又和同桌的幾位客人一抱拳,“這小哥兒是我以前相識的熟人,老幾位行個方便,先擠一擠再說。”
衝張寶一抱拳,“敝姓韓,這位小爺怎麼稱呼?”
張寶笑道,“什麼小爺不小爺的,你叫我張寶好了,今日我好容易約了慎哥兒,不想讓他這麼快就跑了。”
張寶一邊說着從筷籠裡撿了雙筷子夾菜,被慎哥兒劈手奪過來,“幸好冬郎哥不是外人,就你這幅吃相,真是到哪裡都餓不死你,你不是剛吃完麼?就不怕撐死了?”
張寶伸手撓了一下腦袋憨憨的笑了,一邊打着飽嗝,“我不是看見吃的了嗎?”
這話說的這桌子的客人都笑了,看樣子都和東郎相熟,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看着慎哥兒就問了,“你是誰家的孩子?這條街亂着呢,小孩子還往這邊跑,你早點回家吧,遇到壞人可不好了。”
慎哥兒看着他甜甜的一笑,又看着冬郎笑了,“冬郎哥你住在這裡?前天這裡出了什麼事呢?我看見暗雲衛的人馬剛撤走。”
旁邊的文士模樣的人笑道,“你這孩子膽子真不小,連這個你也敢打聽?”一邊端詳着慎哥兒,慎哥兒看冬郎透出了幾分不自在,就在心裡尋思着,聽說暗雲衛有密探,這人莫非就是暗雲衛的密探不成?
這樣想着他就笑了,神秘的小聲說,“大叔你不知道,實在是關係到我姐姐家裡呢,大叔你知道那天出了什麼事?我聽人說穎國公在這兒遇到了刺客?”
中年文士來了興趣,“你姐姐家裡?和穎國公什麼關係?”
慎哥兒轉了轉眼珠笑嘻嘻的說,“我姐姐在他們家當差,我姐夫也住在他們家。”
冬郎連忙笑道,“老蔡你不知道,你別看他年紀小,他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也聽說過他呢,他就是安國候府的公子,小小年紀就能自己當家做主的那個了。他姐姐如今是穎國公府的少夫人,我也是因爲他身份高貴,剛纔不好意思相見的。倒顯得我高攀了。”
慎哥兒一聽就笑了,“冬郎哥。我小時候見過你,我們還一起玩過陀螺呢,這兩天我也是心裡着急,想打聽消息,就挨家酒樓瞎轉悠,真是說什麼的都有,我母親心裡焦急的很,就怕我姐夫也出點意外呢。”
這姓蔡的眯縫了眼睛笑了。“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安國候府的公子,只是出外打聽消息也是你們家的下人,怎麼反倒是你了?”
慎哥兒笑道,“我爹爹不讓打探,母親偷偷的派出來幾撥,都是一些不中用的,我也是想在我母親跟前露露臉,就跑到酒樓聽消息,大叔也是住在這邊的?聽到些什麼沒有呢?”
“你問我還真問對人了。我倒是知道一點點消息。”姓蔡的壓低了嗓音神秘的一笑。
慎哥兒忙問,“大叔都聽到了什麼?”
蔡大叔笑而不答,慎哥兒想了想低頭一摸。伸手就掏張寶的荷包,掏出來能有十幾兩的散碎銀子,一股腦都塞了過去,“蔡大叔你別嫌少,這些留着買酒喝吧。”張寶就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他,慎哥兒眼睛亮晶晶,“大叔都知道些什麼呢?”
這蔡大叔笑着接了銀子,瞥了張寶一眼,伸手掂了掂就揣進懷裡。壓低了聲音,“穎國公受了重傷。他家二公子好懸死了。”
慎哥兒嚇了一跳忙問,“那我姐夫呢?我是說他們家的世子。”
蔡大叔露出猶豫的模樣。慎哥兒一回身就把張寶身上的玉佩也給拽下來了,塞進他手裡,“大叔你還知道些什麼?你慢慢和我說。”
蔡大叔看着玉佩笑了,這個賣了能值一百兩銀子呢,撇了張寶一眼,見這小子幾乎快要哭了,還不敢得罪慎哥兒,蔡大叔笑着把玉佩揣在袖子裡,“世子爺到沒什麼事,不過嘛——”說話拖着長音。
就見慎哥兒氣鼓鼓的瞪他,“沒有了,這回沒有了。”
蔡大叔笑了,“這裡人多嘴雜的,我們換個地方說去?正好韓少爺他家住在這兒。”
冬郎聞言笑罵道,“老蔡你悶頭髮財,還想讓我請你們?”說着站起來往外讓,“我家就在前面不遠,公子爺賞個臉?”
幾人說笑着往前走,慎哥兒的幾個小廝迎面過來,張順忙問,“公子爺還不回去?”
慎哥兒笑道,“那邊不是有茶棚嗎?你幾個再過去喝一壺,我遇見了朋友呢。”
銅錘苦着臉嘆氣,張順打量着眼前這兩人,都是不認識的,就有些擔心的說,“公子,今兒實在不能再耽擱了,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該責罰小的了。”
只說老夫人不說侯爺,這也是張順爲人精細的地方。
慎哥兒也不理他,只和東郎說話,“冬郎哥,我後來又去過張督統家裡,怎麼再沒遇見你呢?”
說話間就到了牛鼻子衚衕,地上的鋪了一層黃土,掩蓋了那天的罪惡,張寶打了個冷戰,有點不敢往前走了,慎哥兒笑道,“張寶哥要不你先家去吧?我哪天再過去找你。”
張寶連連搖頭,到底還是跟着進來了,“慎哥兒你說好了和我玩一天的,這才半天不到呢。”
冬郎家裡的一個小丫鬟泡了茶,冬郎笑着對張寶說,“兄弟喜歡鬥雞嗎?我院子裡養了一隻大將軍,厲害的很呢,你跟我過去看看。”就把張寶拉走了。
蔡大叔笑道,“韓少爺爲人機靈,公子爺的那位朋友就很沒有眼色了。”
慎哥兒笑着說,“他沒眼色,兜裡有銀子就行啊。”
蔡大叔呵呵笑了,又用略低的聲音說,“穎國公府裡出事了,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在暗雲衛當差,也就知道一點。”
看慎哥兒露出感興趣的樣子,蔡大叔壓低了聲音,“按理我是不應該往外說的,公子爺早晚也能知道。”
慎哥兒連忙笑道,“大叔我又不會說是你說的,我們又不認識,你幫了我這個忙,我也記住了大叔這個朋友。”
蔡大叔見慎哥兒小小年紀,說話滴水不漏,怪不得這麼小就能自己當家做主,暗雲衛就是監察百官的,慎哥兒這樣的身份也在監察之列,蔡大叔本事低微,在暗雲衛也算不上什麼,不過閒話倒是聽說一點。
“他們家裡出人命了,聽說死了四個婆子,當天半夜陸大人就帶着人過去了,我也是後來才聽說,陸大人把世子都請到我們總部喝茶了,後來也不知怎麼宮裡來了人,又把世子要走了,陸大人回來打還了燕六一個嘴巴。”又神秘的告訴慎哥兒,“我們陸大人見他們家的少夫人長得美貌,是你姐姐吧?心裡就喜歡上了,這才故意折騰那個結巴的。”
……
慎哥兒聽的一顆心忽悠忽悠的,穎國公家裡出了人命,二姐姐三天回門都忙的沒回來,她一個新嫁娘又有什麼可忙的,莫非那時候他家裡就出事了?看來穎國公府裡水深得很啊,慎哥兒又聽蔡大叔說了多時,鄭重的道了謝,又和冬郎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