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聽了也是一頓,四子顧季樑的事情,是她心上的一個傷口。
四兒子與原先的四兒媳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誰料造化弄人,原本她最看好的一對反而沒能白頭到老。
後來婆婆做主擡了黃氏進門,老四對黃氏卻是不鹹不淡的。
四個兒子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自然都是疼愛的。若非要說她偏疼誰的話,那恐怕就是從小體弱多病,長大俊朗舒逸的小兒子了。
這些年小兒子的孤獨她看在眼中,做孃的自然心疼。她不允許任何人說小兒子的不是,哪怕這個人是她丈夫也不行!
“老四原是小兒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又跟靜琴一起養在內院,不過是性格略有些綿軟罷了,但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他跟張氏青梅竹馬,難免難以忘懷。”
顧老夫人說着,嘴角就噙了一絲冷笑:“再說,他這專情的性子這還是遺傳了老侯爺呢,有其父必有其子罷了。”
老侯爺聽了一頓,面上就露出七分尷尬三分沉思的表情來。
顧老夫人看丈夫這個樣子,便猜到丈夫八成又想起從前的那個人了,不由暗自後悔自己剛纔一衝動說錯了話。
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老侯爺還是忘不掉那個人,顧老夫人由不得就覺得心裡頭酸澀的很。
見丈夫儘自沉浸在回憶中,顧老夫人就輕聲說道:“老四畢竟年紀還輕,等過兩年緩過來了,自然就好了。”
老侯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點了點頭:“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也不要想那麼多了。”
冬雪跟秋棠陪着顧婉容回去,只見顧婉容走在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走得很慢,在慢慢反省自己這幾天的所作所爲。
太心急了,幸好自己拿已經被黃氏發賣的秋霜作爲藉口,否則她都不知道要怎麼糊弄過去。
自己現在不過是個九歲的小童,是深宅大院的侯門小姐,就算自己再聰慧,也不能憑空就會這種推拿按摩之法吧。
若是顧婉容原先愛看書,自己還可以說是從書上看來的,可惜原先的自己偏偏是個不學無術、不服管教的跋扈丫頭。
這一段時間,自己表現的太心急了,以後萬萬不可以這麼掉以輕心了。現在顧老夫人已經放下了原先的芥蒂,對自己的印象有所改觀了。現在更應該徐徐圖之,不可以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越着急越會露出馬腳。
想通了之後,顧婉容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橫豎自己現在不過是九歲的女童,來日方長。
接下來一連五天,顧婉容都在幫老侯爺按摩推拿。
早上用了早飯,顧婉容回房寫兩百個大字,下午跟着顧老夫人去大悲寺或玩耍或聽和尚講經,晚上用了晚膳就幫老侯爺按摩。
這五天,顧婉容的生活節奏較往常快了許多,當然也累了很多。
這些辛苦是值得的,自從她按摩之後,永平侯都夜夜睡得安穩。因爲這件事情,顧老夫人越發地看重顧婉容,連永平老侯爺見了顧婉容也是笑容滿面。
“六丫頭,最近辛苦你了,你幫了祖父的大忙,可有什麼想要的?”
見永平侯笑眯眯的問自己,顧婉容也甜甜一笑:“祖父,這些日子以來,老太太已經賞了孫女很多東西了。”
“那是你祖母賞的,跟我不一樣,你想要什麼,儘管跟我說。”
這個孫女一雙巧手,讓他睡得安眠,永平老侯爺心情非常好。
顧婉容眼睛一轉,露出幾分女童特有的天真爛漫:“那孫女就不客氣了,直說了,祖父可不許反悔。”
“哈、哈、哈”,永平老侯爺哈哈一笑:“我說呢,原來是以退爲進吶,好吧,你說要什麼?但凡祖父能做到的,必定滿足你。”
“我只要一件事情”,顧婉容笑眯眯看了永平老侯爺一眼:“我要個稱呼?”
永平老侯爺一愣:“什麼稱呼?”
“祖父,你回回只叫我“六丫頭”,真的很難聽!”顧婉容抱怨道:“我要祖父喚我的名字,我叫容姐兒。”
“這是什麼要求?”永平老侯爺不解地問道:“叫你六丫頭怎麼難聽了?”
“丫頭聽起來就像鴨頭,而且很多人家家裡面都有六丫頭,我不想跟人家一樣”,顧婉容嘟着嘴說:“剛纔祖父不是說只要能辦到一定滿足的嘛?怎麼一轉眼就不認賬了?”
“嘿,你這小丫頭……”永平侯眼睛一瞪:“我沒說不認賬啊,不就是喚你的名字嗎?喚就是了,你祖母叫你容姐兒,那我跟着她一樣,叫你容姐兒,成不成?”
“成!”顧婉容臉上笑開了花,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辦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樣。
她聲音清清脆脆的,甜甜一笑:“謝謝祖父!”
永平老侯爺在兒孫面前向來是虎着臉扮演黑臉的,見孫女這般可愛也不由滿面笑容。
他覺得心情好,就擡腳出了門,去了老友曹國公家中。
曹國公見了永平老侯爺一臉驚奇,不過短短几天,永平老侯爺已經忘記了失眠的折磨,像年輕的幾歲似的。
“呦呵,你吃了什麼呀,這麼龍虎精神的?”
永平老侯爺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你怎麼臉色這樣差?”
曹國公晦氣地擺了擺手:“別提了,這幾日一天比一天熱,身上乏得緊,白天懶怠動,晚上睡不着,連飯也吃不下。”
“日夜顛倒,可不是保養之道”,永平老侯爺正色道:“正好我今個兒來了,陪着你耍一天,晚上你定然會好眠的。”
“不成、不成”,曹國公砸吧嘴道:“我前兩天白天都沒有睡,晚上還是睡不着,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永平老侯爺一聽說曹國公也睡不着,就想着顧婉容會推拿的事情:“我跟你說,我的小孫女六丫頭,會一種推拿,自打她幫我推拿一番之後,我這睡不着的毛病就好了許多。你看我這精神頭,是不是很好?”
“你那孫女這麼能幹,怎麼不早說?”曹國公好像一刻也等不及一樣:“快把六丫頭叫過來啊!”
永平侯一把掌打在曹國公手上,白了他一眼:“那是我孫女,可不是什麼丫頭。”
曹國公聽了就說道:“我自然知道那是你孫女,顯擺什麼,我雖然沒有孫女,可是有外孫女、外孫女!”
永平侯聽了一愣。
曹國公夫人生產的時候難產,拼了性命只生下一女便撒手人寰。曹國公一直沒有續絃,後來女兒長大了嫁入公主府。
雖然有外孫、外孫女,但是那是公主府的子孫,一兩個月才能來看曹國公一次,這些年曹國公便一直孤零零的。
永平老侯爺見他說得淒涼,便哈哈一笑:“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我今天回去,跟我夫人說一聲,明天就帶她過來幫看看。”
晚上回了顧府別院,永平老侯爺就把這件事情跟顧老夫人提了提。
顧老夫人聽着就皺了皺眉頭:“若是個丫頭小廝,莫說是去幫他看看,就是給了他也不值當什麼。偏容姐兒是個姑娘家,又不是走街串巷的郎中,怎麼能去給他看病。”
永平老侯爺聽了也覺得自己這件事情欠考慮,他跟老友向來親近,年紀大了,又很少管內宅的事情,一時口快就答應了,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有些不妥當。
但是想到老友被失眠折磨,他就有些難受,畢竟他自己是知道睡不着覺的滋味的。
“怎麼說都是通家之好,他又是個長輩,容姐兒去看看也不要緊吧!”
顧老夫人聽了沒有反駁,只點點頭道:“只這一次,容姐兒是侯府的嬌小姐,萬不能淪爲服侍人的。”
“那是自然”,永平老侯爺也說道:“我先讓容姐兒明天去看看,若是管用,就從老曹家叫個丫鬟過來,讓容姐兒交她,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嘛。”
顧老夫人也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還是侯爺想得周到。”
從頭到尾,都是兩個上人在討論,沒有人問過顧婉容的想法。
顧婉容在一邊聽着,就嘆了一口氣,她還以爲自己討得他們二人的歡心了,現在看來,還早着呢。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顧婉容帶着三分的失望七分的鬥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魯媽媽就帶着笑容走了進來。
“六小姐”,魯媽媽有些拘謹地站到顧婉容旁邊。
“媽媽快坐,怎麼站着”,顧婉容甜甜一笑:“媽媽怎麼跟我這麼客氣?”
聽了顧婉容的話,魯媽媽這才坐下。
瑩瑩的燈光下面,顧婉容拿了一本藍色封皮的書,看得很是認真。
魯媽媽不由仔細的打量這這個昔日跟她十分親密的小姑娘。從前人家都說六姑娘的生母是大家閨秀,不僅模樣好,有才學,一舉一動都是世家名門的氣度,她之前是不大相信的。
整個顧府,要說漂亮,當屬如今的四太太黃氏了,四太太生的七小姐也是極可人意的。當然,六小姐顧婉容長得也十分好看。
只是今天這好看跟從前不大一樣,不過短短大半個月,六小姐身上就褪去了從前毛躁,言行舉止之間有着大家閨秀才有的風華。
她心中生出幾分可惜,爲什麼六小姐不是託生在四太太黃氏的肚子裡呢,這樣她就不用如此糾結了。
然而這猶豫,也只有那麼片刻罷了,她定了定心神,笑着說道:“姐兒真是長大了,最近這一段時間整日跟着老太太,整個人都變得比往常懂事多了。”
顧婉容聽了,把書合上,放到一邊,嘴角輕輕挑起一個弧度,笑盈盈問道:“媽媽怎麼這麼說?”
見她一雙妙目黑白分明,映着燭火斜斜地瞟過來,眸中的竟然自帶一股天然的風流瀲灩,只這一瞬間,魯媽媽不由呆呆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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