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讓開,再不讓開就不客氣了!”
顧婉容她們幾人都以爲是侯爺派人來解圍了。
伴隨着驅逐聲,同時響起的還有鞭子聲以及棍棒落在人身上的聲音。緊跟着就是哀呼聲,求饒聲,而圍在車邊的人也如鳥獸般散開了。
顧婉容掀開車簾一看,見外面的雪地裡面橫七豎八躺着很多災民,有的抱着胳膊有的抱着頭,有的在地上哀呼叫痛,有的連滾帶爬跑開了。
這些人應該就是剛纔圍攻她們的人了。
災民中間幾個穿着紅色兵官模樣的年輕男子,有的拿着鞭子,有的拿着棍棒,正在驅趕剩餘的災民。
還有一個男子,正盯着自己瞧。
顧婉容微微吃了一驚,沒有想到在這裡會見到趙時。
趙時與她的目光接觸的一瞬間,便衝顧婉容點點頭,同時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六小姐,你沒事吧?”他語氣嚴肅,臉色也很不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婉容總覺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睛中滿是擔心。
顧婉容搖搖頭:“我沒事,剛纔的事情,多謝世子仗義執手,救我姐妹於危急。”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先不說你與妙儀情同姐妹,便是你我兩家本系通家之好,六小姐實在不用如此客氣。”
顧婉容聽他這樣說便點點頭,然後問道:“世子見到我家祖父了嗎?”
“見到了老侯爺,在下來此,正是老侯爺告知。”
顧婉容想了想說道:“那些官兵是世子的人嗎?”
“不是的”,趙時搖搖頭:“因爲這裡災民很多,經常發生攔着堵人的事件,朝廷便派了人在此處維持治安,這些人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哦,原來如此。”顧婉容神色間有些猶豫。
趙時停了一下,不見顧婉容說其他的話,於是就問道:“六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這人怎麼如此敏感?自己不過略有猶豫他就知道,難道他會讀心術不曾?
顧婉容不由打量了他一眼。
他今天身穿寶藍色鼠灰襖,腰繫紫色絲線,前面綴着一塊長方形輕碧汗玉,外面罩着一件茄花紫絲綢斗篷,白雪皚皚之中,紫色的斗篷在風中上下翻飛,他便似畫中人一般有了靈動的風姿。
一支碧玉簪挽了他烏黑的頭髮,愈發襯的他丰神俊朗,姿容清雅,一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並不擡頭看自己,只盯着馬車的簾子。
“世子,能不能煩請你跟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們說一聲,這些災民只需驅逐即可,不要傷害他們?”
趙時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顧婉容居然問的是這件事情,經歷災民的攻擊,還不忘叮囑自己不要傷害他們,這個六小姐,心地真是善良。
“六小姐放心,那些官兵很有分寸,不會故意傷人的。”
顧婉容道了謝,兩個人便不再說話。
外面很冷,其實顧婉容想進馬車裡面,可是趙時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若是自己坐進去了,那就太失禮了。
可兩個人都不說話,既這樣站着,有些奇怪,也有些尷尬。
趙時的眼睛落在顧婉容緊緊抓着簾子的手上,原本瑩白如玉的手指因爲寒風而變成粉紅色,他心中惋惜一聲,恨不能將那雙手拿過來放在胸口捂熱纔好。
這個想法令他不由一怔,接着便感覺到自己心口有些發熱,這詭異的熱還爬到了他的臉色,耳朵上。
他的臉色很難看,紅的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凍着了。就在顧婉容準備開口提醒他的時候,趙時卻一個抱拳,衝顧婉容點點頭,然後轉身離去了。
顧婉容鬆了一口氣,揉了揉雙手,坐回到馬車裡。
“容姐兒,那些人都走了嗎?”顧婉晴的聲音有些發抖,剛纔事故讓的確讓她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顧婉慧與顧婉芝也驚恐地望着她,期待答案。
見平素活潑鮮豔的姐妹們此刻猶如驚弓之鳥,顧婉容的心頭就帶了幾分心疼,她不由放軟了聲音道:“都走了,你們放心,咱們現在安全了。”
顧婉晴就撲到了顧婉容的懷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容姐兒,我剛纔好怕,那隻手好凶,好嚇人……”
顧婉容用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她:“不用怕了,他們都走了,咱們馬上就可以見到祖父了,你不要怕。”
顧婉芝與顧婉慧也過來安慰她:“不要哭了,沒事了。”
顧婉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擡起頭來,十分愧疚地說道:“剛纔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自作主張把點心丟出去的,要不是我,咱們也不會被那些人攔着了。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沒有想到那些人會那麼兇……”
顧婉芝怕顧婉容責備顧婉晴,連忙說道:“這也不全是晴姐兒的錯,我跟五妹妹也同意了的,我們……我們也是好心”。
說着,她期期艾艾地看了顧婉容一眼道:“六妹妹,你說對吧?”
顧婉容本來的確是想好好說顧婉晴一頓的,後來見她哭成那個樣子,心早就軟了,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而顧婉芝現在又求情,她更無法說出口了。
顧婉容還沒有發現,幾個姐妹已經將她當成了拿主意的人。
馬車越往前走,路邊的災民越多,慶幸的是這邊搭了很多低矮但是很佔地很大的茅草棚,棚子四周用毛氈圍了起來,裡面放着很多稻草鋪就的地鋪,顧婉容粗略地估計一下,一個茅草棚大概可以容納近百人。
顧婉容看到很多地方都排着長龍,雖然看不到長龍的另外一頭,可是通過冒起的白霧便可以猜到那邊正在施粥。
災民們手拿着粗海碗,有的還抱着孩子,攙着老人或者拄着柺杖。每隔十來米的樣子,都有家丁模樣的人拿着棍子在維持秩序。
排隊領粥的隊伍緩緩移動,不斷有新的災民加入進來。如果有插隊或者搗亂的,那些強壯的家丁就會過去阻止。
除了官府的粥蓬,還有豪門世宦、名晉鄉紳所建的粥蓬,每個粥蓬之上都掛着各家的名號的牌匾。居然還有一些粥蓬上掛着商家的名號,什麼福客來客棧、仙人居茶樓、雲福祥布莊等等。
俗話說:生意三件寶,人才門面信譽好。趁着這個施粥的機會來打廣告,不就是爲自己掙信譽嗎?
顧婉容打心眼裡讚歎,古代的商人也已經知道做廣告推銷自己了啊!
馬車停在了顧家粥蓬,令人吃驚的是,顧家粥蓬面前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可以說是門前冷落車馬稀,與別處大排場龍的場景大相庭徑。顧婉容看到有幾個人正是在別處沒有等到粥的人,迫於無奈纔會來到顧家粥蓬。
這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永平老侯爺正在厲聲訓斥一個小廝,那小廝嚇得顫顫驚驚,正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話。
永平老侯爺好像十分生氣,他一腳踹在那小廝身上,然後轉身跳上的馬車,也不等馬伕,而是自己甩着鞭子駕車回城了。
姐妹幾個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巧有一個災民喊了一聲:“安吉侯府施粥了,快去啊!”
真是一呼百應,顧家粥蓬前面本來就爲數不多的人,聽了這句呼喚立馬掉頭轉向另外一個粥蓬。
顧婉容戴了帷帽,準備下去看看,顧婉芝卻一把拉住了她:“六妹妹,老太太吩咐過咱們不能下馬車的。”
顧婉晴也說:“外面太危險了,祖父又不在,咱們還是回去吧?”
顧婉慧也一臉擔憂不贊成地望着她。
顧婉容說道:“三位姐姐放心,這是在咱們家粥蓬門口,站了好幾個家丁呢,出不了事。你們看不遠處就是別人家的粥蓬,到處都是護衛與家丁,不會有事的。”
見她們面露猶豫,顧婉容又繼續道:“咱們家粥蓬怎麼沒有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戴着帷冒下去看看,你們不用下去,坐在這裡等我。不過你們要是不放心,將帷冒戴上,掀開車簾子看着我。”
說着她也不等她們回答,就扶了扶帷冒,跳下了馬車。
見顧婉容下來,顧家施粥的婆子、小廝們立馬站成一排衝顧婉容施禮,顧婉容衝他們拜拜手,讓他們不必拘禮。
粥蓬面前支着三口大鍋,旁邊放了好幾摞粗陶大碗,相較於其他粥蓬熱氣騰騰冒着煙霧,顧家的這三口大鍋卻如病危之人般氣若游絲,渾然見不到一絲熱乎氣。米湯很稀,全是水,幾乎見不到米粒。
顧婉容用勺子攪了攪,才發現粥裡面不僅又糠皮居然還有砂石。
怪不得顧家粥蓬這麼冷清,怪不得永平侯爺剛纔會發那麼火氣了。
這才第三天呢,居然就如此怠慢。各家都掛了自己的府里名號出來的,別家門口施粥熱鬧喧天,顧家門口門可羅雀,這不是打顧家的臉麼?
老侯爺急忙回城應該是既生氣又羞憤吧。生氣的何止他一個,此刻,顧婉容只覺得高高掛在粥蓬上的永平侯府牌號異常刺眼。
下人們都不知所措地看着顧婉容,馬車裡面顧家姐妹也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老侯爺的性子太急躁了,他拍馬甩鞭子跑了,這爛攤子卻不能不收拾。不能再繼續施粥了,這樣下去,永平侯府的名聲恐怕會被這小小的粥蓬破壞殆盡。
顧婉容讓人將剛纔被老侯爺踹倒的小廝扶起來,給了他銀子讓兩個人扶他去看跌打大夫。然後讓其他人把鍋裡的粥全部倒掉,將鍋收回來,永平侯府的招牌也摘下來。她安排幾個人輪流看着粥蓬,並讓其他的人全部回去。
至於怎麼會這樣,三少爺顧瓊在哪裡,她一句都沒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