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嫡子都已經十幾歲了.若是公主再生個兒子.不知道皇帝會將侯府世子之位放在誰的頭上.畢竟公主在家千嬌百寵的.哪肯屈居人後
待到蘇妍出世.皇帝不僅不因她是個女兒而心生失望.反而十分高興.不僅親自賜了名字爲“妍”.還在她洗三當天封其爲永安郡主
宗室郡主雖多.但大多以名字爲封號.能得皇帝親自給的封號的人寥寥無幾
僅從其名字與封號便能看出皇帝對其的疼愛與希望.兼之她的母親顏汐是皇后唯一的女兒.大楚唯一的嫡公主.又深得皇帝寵愛.故洗三與週歲時前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
可惜雖然蘇梧顏汐夫妻倆身體健康.但蘇妍卻是十分孱弱.生來便多病多災.十天裡有八天.太醫都是住在蘇府的
皇帝心疼外孫女.珍貴的藥材不要錢似的流往蘇府.好歹讓整日泡在藥罐子裡的蘇妍好些了.可惜週歲之後.蘇妍身子便十分不好.一日竟是病得十分嚴重.無論御醫怎麼診斷開方都治不好.卻不防這時候來了個道士.拉拉雜雜說了一通.總歸是說蘇綰與蘇妍命格相剋.小郡主五歲之前不能與蘇綰住在一起.否則便會一直多病孱弱
蘇妍才一歲多.身子又嬌弱.且好歹也得看顧着皇家顏面.自是不能搬出去住的.蘇老太太當即拍板.讓蘇綰出去住段時間.過兩年接回來便是.那時候蘇綰年紀也不算大.並不影響結親.對外只說蘇綰去廟裡爲亡母祈福便是.也不影響她的名聲
顏汐本不信這些.可是經歷穿越之事.對鬼神也有了些敬畏.況且蘇妍是她進門多年來第一個孩子.到底還是心疼的.故對此事保持了沉默
蘇梧倒是不願意讓蘇綰出門.可是有蘇老太太堅決的要求.又有公主的沉默.還有蘇妍的嬌弱多病.他縱是心疼女兒.也只能順從這些人的要求.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總不能厚此薄彼讓人寒心
這些事情蘇策原本並不知曉.但是他好歹是清遠侯府唯一的嫡子.又在府中待了多年.自是有些眼線在.府中發生的事情.他雖然遠在崑崙山.卻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蘇綰的委屈他都知道.卻也知道自己就算那時候回府爲蘇綰撐腰.也是無能爲力
到底蘇梧跟蘇老太太是長輩
只是自那之後.他學武更加用心.同時詩書也沒落下.可謂是文武兼修
蘇策一回府便帶着蘇綰去了老太太的松鶴園.蘇老太太見他們請安之後並無離去的意思.眸中升起一絲喜意.正欲說話.卻聽蘇策冷冷的聲音傳來:“請老太太將侯爺喚來.”
蘇老太太有些錯愕.蘇策以前就算不親近她.也不會冷淡成這個樣子.竟是父親與祖母都不願喊了.“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家祖母的.當真是升了官了脾氣大.一回府便擺出這副責問的樣子給誰看.”
蘇策眼中一抹冷意閃過.面不改色:“老太太希望我如何對待您呢.”畢竟他可沒有一點失禮之處
蘇老太太一時語塞.蘇策雖然語氣不甚恭敬.卻也沒什麼大錯.見到他冷漠似看陌生人的眼神.她突然覺得心灰意冷起來
榮華富貴了大半輩子.丈夫爭氣.兒子懂事.雖說因爲林氏之事與兒子有了些隔閡.但蘇梧到底還是敬着他的.卻沒想到晚年竟然成了這個樣子.唯一的孫子跟府中有深仇大恨似的.多年都不回家.一回家便是這種冷淡的態度
也不知道她前生到底做了什麼孽
召來身邊的陳媽媽.蘇老太太吩咐道:“去將侯爺請過來.”
聽說母親傳喚.蘇梧不敢耽擱.換了身衣裳便過來了.乍一見到房中的蘇策兄妹.有些錯愕.但很快便釋然了.他走到蘇老太太面前.問安道:“見過母親.”
蘇策兄妹也都過來見禮
蘇梧打量兩兄妹好一陣兒.才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又問蘇策:“這次回來不會走了吧.”
蘇策冷哼一聲:“怕是某些人巴不得我和妹妹不在面前討嫌.”
他如今已是朝廷命官.非詔自是不得擅離.對於蘇梧這句問話萬分不耐.口氣也就重了些
蘇梧也知道他是因蘇綰之事而遷怒.只是那件事確實是他們做得不對.他也就無從反駁.目光移向一旁站立的蘇綰.見其一身淺色輕紗褙子.料子並不是太好.卻硬生生的被她那淡定從容的氣勢給襯得飄逸了幾分.她站在蘇策身後.臉上帶着微微的笑容.不遠.卻也不近.沒有顯露出絲毫歸家的喜悅
蘇梧心中一痛.都說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己硬生生將一雙兒女推開.又怎怨得他們不親近自己
蘇老太太實在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終是忍不住開口道:“策哥兒.侯爺也叫來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蘇梧有些怔愣.原以爲蘇老太太叫他過來只是爲了見見蘇策兄妹.心中本想着兄妹倆回來自是要去自己那裡拜見的.何必多此一舉.卻沒想到竟是蘇策要求他來的
蘇老太太雖然老了.卻並不糊塗.蘇梧一來便想到了蘇策的來意.她將目光移向一旁的蘇綰.見其一身輕紗衣裳.未施粉黛.未戴釵環.明顯不如在府中過得好.心中也升起幾許內疚
只是那幾許內疚在面對蘇策冷顏的時候.盡皆煙消雲散了.蘇老太太皺眉.她之榮華一生.都是爲了侯府着想.包括公主下嫁逼迫林氏.包括公主中毒斥責蘇綰.包括蘇妍之病遠着蘇綰.不過是因爲公主對於侯府來說的尊崇地位.她是苛責了蘇綰些.可公主畢竟是皇家公主.皇帝最疼愛的女兒.她爲了侯府前途.也只能委屈蘇綰
她不是不知道蘇綰是受了委屈的.儘管公主大度寬容.可蘇綰在府中到底不如親孃在世.她提前處置蘇綰.也是爲了讓公主說不出旁的話來斥責蘇綰
蘇老太太抿了抿脣.這才緩緩出聲道:“綰兒出府之事……”
“都是爲了侯府跟小郡主着想.”蘇策早知她會說什麼.挑眉一笑.幾許諷刺幾許不滿.芝蘭玉樹一般立在那裡.顯得分外高貴冷豔.“既然容不下我們兄妹兩個.我倒是不介意搬出府去住.”
蘇老太太驚得站了起來.手指着蘇策直抖:“反了.當真是反了.長輩在.不分家.哪裡容得你說話..”
蘇策輕笑.眸子裡滿是冷意:“我何時說過要分家了.不過是祖母父親看咱們兄妹兩個不順眼.做晚輩的孝順也不願礙了長輩的眼.我又不貪圖長輩們的富貴財富.哪裡說得上是分家了.”
他遊歷四方多年.又是戰場廝殺過的.那股氣勢自是不能與當年同日而語.雖則語調平和.卻也有一股迫人的氣勢
蘇綰立在蘇策身後.目光從蘇老太太臉上移到蘇梧身上.而後垂頭.眸中染上些許失落.嘴角卻勾起嘲諷的笑意
當真是要將兄妹兩個對侯府的情分消磨得一乾二淨才罷休麼
“你倒是說清楚.誰看你們兩個不順眼了.”蘇老太太怒道.“咱們家好歹也是世襲的勳貴之家.哪裡是那等沒有規矩的人家.”
若有規矩.又哪裡有將原配嫡女遣送出門的道理.又不是嫁女兒出門子
蘇策眼中嘲諷之意更甚.脣角輕勾.卻是連反駁的話都懶得說
蘇老太太當然看清楚了他的意思.當即氣得肝臟生疼.兒孫不親.劍拔弩張.當真比兄弟鬩牆還要來得慘痛.“蘇綰出府之事乃是事出有因.況且.咱們也沒傷了她的名聲.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蘇策冷笑.“崑崙山條件艱苦.我一個男孩子受點苦倒是無所謂.可綰兒到底是女兒家.在應該跟着家中長輩學習事理的時候去了外面.又能學到些什麼.況且綰兒已經十五歲了.連及笄都是在山上辦的.及笄禮是女兒家一生的大事.哪家千金小姐的及笄禮這樣寒酸的.綰兒這個年紀.正該出門應酬.多結交些閨閣好友.”
“咱們這樣的人家.正經學些這樣的本事纔好.現今外面說親.哪個不瞧姑娘本身的應酬本事.有多少人脈好友呢.當世都講究人脈.閨閣女兒們的手帕交.也算在其內.到那時.才能幫襯着夫家.”
蘇老太太啞然.半晌才道:“不是還有你外祖家的姐兒嗎.況且.綰兒年紀也算不上大.”
蘇策氣道:“就算此時結交.又哪比得上相識幾年甚至從小相識的.”蘇策哪裡會不知就算外祖母疼愛自己兄妹.但終究越不過林問筠去.本打算倆姐妹可以互相扶持着.卻不成想林問筠竟是那副德行.蘇策何嘗願意委屈了自家親妹子
不過話雖如此說.他卻沒什麼着急的.就算閨閣女兒的人脈算在其內.但女兒家許人終歸要看孃家的本事.他已是三品將軍.又年輕.未必沒有做到一品的可能.況且又和戚麟說好.他自是不擔心妹子的終身大事的
只是到底氣不過罷了
見蘇老太太母子都被自己說得無話可回.他臉上的表情越發冷凝.“既然你們說事出有因.那我倒要看看你們的事出有因到底何等重要.重要到不顧規矩體統不顧兒孫情面.”
說着.雙手一拍.便有近衛從外押着一人進屋.一身道袍.頭戴木簪.雖不狼狽.卻也神情失落
蘇老太太一眼便認了出來.赫然是當年爲蘇妍算命的那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