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楊瞧着林與歡萎靡不振,便放下手裡的書,決定要給她說說萬佛寺的來歷。
林與歡在旁邊聽得昏昏欲睡,李仲楊講的那套高僧大德、佛理寓意什麼的,她只覺得寡淡無味,催人入眠。
直到李仲楊提到,萬佛寺後來成了皇家寺廟,宮中常有人來此修行時,林與歡突然聞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問:“是不是好多女人被罰到感業寺,哦,不,萬佛寺出家?”
李仲楊哭笑不得,道:“據我所知,聖上乃是仁君厚主,來此修行的男男女女雖有各自原因,卻都是出於自願,而且皇后娘娘也是其中之一,她老人家已在萬佛寺帶髮修行快十年了。”
“這麼說,皇后和皇帝兩口子都分居十年了?就沒人管管這事兒?”林與歡大爲吃驚,這裡的人忒馬不講人倫天性了。
“嗯……皇后這麼做,是爲了國運昌盛,子孫綿延,皇上極是讚賞皇后德行,還特意下旨表彰,稱其堪爲六宮表率。”李仲楊想給林與歡繼續解釋,不過想想後面的事其實乏善可陳,便放棄了。
今日萬佛寺果然熱鬧,香客紛至沓來,因爲此廟建在山頂,沿途可見不少人排着隊,以三跪九叩禮往上爬,從高處朝着隊伍望過去,竟似一條長龍般見首不見尾。
林與歡瞧着有意思,便想停下來仔細觀賞,李仲楊卻在後面一直催着,還不惜使出狠招,表示萬佛寺素齋極有名,若去晚了是佔不上座的。
林與歡覺得李仲楊這一路上盡是廢話,唯這一句最打動人,於是鼓起勁頭跟着他向上攀爬。
等二人終於進到萬佛寺裡,李仲楊拉住林與歡道:“好不容易來這一趟,若不拜拜佛祖,以求庇佑,實在太可惜了!”
林與歡想想也對,提議道:“找個管發財的菩薩吧!我只信這個。”
李仲楊頓時無語,“那,好吧!咱們一起找找,我也不知道是哪位。”
兩人在廟裡胡走一氣,還是李仲楊說服了林與歡,兩人茲後見佛便拜,按照李仲楊的說法,寧可錯拜不可錯過。
林與歡瞧在這人有病的份上便隨着他折騰,沒想到李仲楊興致高昂,居然還學人抽了個籤,又樂顛顛地跑去找了個眉須皆白的老和尚求解。
老和尚問:“施主想求什麼?”
未待林與歡開口說“財運”,李仲楊已咧着嘴道:“問姻緣!”
老和尚瞧着面前這一對俊男美女,會意地點了點頭,拿着籤瞧了一會,然後捋了捋胸前的白鬍子,念道:“風弄竹聲,只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林與歡不懂詩詞,自然聽得糊塗,李仲楊似乎也沒有明白,琢磨了好一陣,問:“這籤是不是好籤?”
老和尚道:“正是上上籤,施主的好事將近了。”
一旁的林與歡樂不可支,立馬給李仲楊捧起場來,“李公子原來是紅鸞星動,恭喜之至!到時一定要讓妾身來沾點喜氣。”
李仲楊也開心得很,嘴半天沒合攏,還不住地拿着小眼神瞄林與歡,只是他想不到,林與歡此時眼前浮現的,卻是李仲楊和韓寶庭兩手相牽的畫面,她真是甚覺和諧啊!
陪人開心那麼久,林與歡自然得要些花頭,趁着李仲楊高興,她趕緊道:“李公子,妾身的五藏廟還沒拜祭,不如咱們快去用齋吧!”
“稍等片刻,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李仲楊覺得好不容易哄得身邊這位“玉人”高興,自然是到了該幹正事的時候。
萬佛寺的一間偏院,完全沒有外面的嘈雜,除了不時有木魚聲傳出,竟是無一絲動靜。
一個比丘尼早在院外等着了,見李仲楊帶着林與歡走到近前,施了一禮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居士已等候多時了。”
李仲楊對着比丘尼雙手合十,回了一禮,便和林與歡一起往裡間寮房走去。
兩人坐在裡面喝了一會茶,這時門簾一挑,一位穿着僧袍,表情漠然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那個比丘尼。
李仲楊連忙拉着林與歡站起身,然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俗禮,而旁邊的林與歡見了,也隨着福了福身。
那婦人看了一眼林與歡,偏過臉問李仲楊:“就是這位?”
李仲楊點了點頭,道:“居士,她便是沅水城福海酒樓的林夫人。”
轉頭,李仲楊又對林與歡道:“這位是青田居士,是我……長輩。”
林與歡忙笑了笑,道:“居士安好!”
那婦人並沒什麼反應,一直皺着眉頭反覆打量林與歡,好半天才隨口給了個評語,“不過如此。”
誰都不願被人當大白菜一樣挑肥揀瘦,林與歡心中馬上不高興了,只是對方畢竟是李仲楊的“長輩”,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只能咬咬下脣,將火氣忍了下去。
“坐吧!”婦人說完,便自己先在正位上坐下。
“仲楊,最近外面可還好?”婦人問。
“尚算風平浪靜。”李仲楊面無表情地回答。
“萬事皆要小心,那個人心思深沉,你行事說話之前,務必要多多思量。”婦人道。
“是。”
那婦人又瞧了眼林與歡,問李仲楊:“那家人,你通過氣了?”
“還沒有。”
“不要再拖了,免得生什麼是非。”
“知道了。”
“我原不認爲這是上策,不過既是你的心意,我也不想攔着你,好自爲之吧!”
林與歡在一旁如坐鍼氈,覺得這二位啞迷打得太過高深,完全將自己當傻子看了。
婦人還要繼續,李仲楊卻瞧出了林與歡的不耐煩,連忙道:“居士,我們一大早便出來了,此時正餓得慌,不知您這裡的素齋可準備好?要不讓我們先去用飯吧!”
林與歡心中一喜,看來要熬出頭了。
很快便有人將飯菜端了進來,等婦人先就座了,李仲林這才領着林與歡坐到桌邊。
不巧那婦人與林與歡來了個面對面,即便頭壓得再低,林與歡也能感受到,對方一對招子正如聚光燈般照射着自己,讓她渾身起出了雞皮疙瘩。
“仲楊,你讓她好好用飯,別動來動去。”婦人對自己面前的碗筷不屑一顧,卻緊盯着對面二人的一舉一動。
已然大失胃口的林與歡不情不願地擡起頭,猛然就被眼前情景嚇了一跳,原來她自己的碗裡不知何時被堆成了個小山包,而一旁李仲楊還在樂此不疲地繼續幫她挾菜。
從眼角處瞥見那婦人鐵青的臉色,林與歡忙對李仲楊謝道:“李公子,我自己來!”
李仲楊卻毫無罷手之意,對着婦人解釋道:“居士,她今日一早便跟我出來,想必餓得不輕。”
婦人冷笑,“仲楊,你從哪學的這諂媚女人的手段,實在難看得緊。”
林與歡瞧着面前那座更加茁壯的小山,幾乎要哭了,心道:“尼瑪李仲楊,這是拿我當豬餵了?”
對面那婦人顯然不肯消停,一邊斜眼剜着林與歡,一邊繼續教訓道:“仲楊,你這是將師傅們教給你的禮儀規矩都還回去了?”
李仲楊完全就當什麼都沒聽見,還在一個勁在林與歡旁邊勸:“你快吃啊!多吃些,胖一點才更好看。”
林與歡只得悶頭苦吃,心裡暗罵旁邊這男人不是東西,這不就是要成心給她拉仇恨,不過這婦人也奇怪,自己與她萍水相逢,她這到底吃的哪門子醋!
好不容易艱難地用完了飯,比丘尼又給上了茶,林與歡偷偷摸了摸自己鼓出不少的肚子,覺得這一回鐵定要消化不良了,到時怕是還得花錢請大夫。
“你隨我出去走走!”那婦人丟下一句話便起身了。
林與歡心中一喜,決定等李仲楊跟出去後,自己就到牀上躺一會鬆快鬆快。沒想到旁邊的李仲楊伸過頭來,在林與歡耳邊道:“居士在叫你。”
這一驚非同小可,林與歡猛地站起,莫名其妙地瞧着李仲楊。
“去吧!居士大概有話想同你說。”李仲楊催促道,想一想又囑咐了一句:“若有什麼不入耳的,你就當沒聽見。”
這時,那個比丘尼也上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院子裡,婦人已在一棵芭蕉樹下等她了。
林與歡走上前站定,婦人又瞧了她好半天,纔開口問:“你今年該有十八了?”
林與歡胡亂地點了點頭。
“後來有沒有嫁人?”
林與歡又點頭,“先夫去世了。”
“有孩子嗎?”
“沒有。”
居士嘆了口氣道:“按你如今的身份,一點都配不上仲楊,不過事有從權,爲了他的前途,我也不會阻攔你們在一起。”
配不上?在一起?林與歡徹底弄糊塗了,難道在別人眼裡,自己和李仲楊居然是一對?有人問過韓寶庭的意見沒?
“說句實話,我對你很失望。爲人妻子當賢良淑德,謹守本分,爲什麼你身上半點也瞧不出來?仲楊行事不知分寸,你不但不加規勸,反而還聽之任之,坦然接受,你們這樣,讓我如何能放心!”
“居士,妾身……”
“好在仲楊很快就會娶正妻,至於你,以後嫁過來,必須恪守本分,以夫爲天,尊重主母,若再被我瞧見這般沒規沒矩,或者與其他妻妾爭風吃醋,便是仲楊也護不住你。”
“……”林與歡在心中表示自己無言以對,這到底什麼情況?誰要嫁給李仲楊了?
居士說完後,便顧自回了庵堂,留下林與歡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發呆。
回到城裡已是深夜,林與歡躺在牀上半宿沒睡着,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對勁。
那婦人對她說的話簡直處處透着蹊蹺,聽着就像婆婆訓兒媳婦,可又似乎意有所指,看來李仲楊帶她去萬佛寺竟是爲了見那婦人,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五福茶館今日生意照舊十分興隆,小二們忙得團團賺,不時有客人進進出出。
這邊一個小二剛送走一位客,便瞧見又來了位小公子,不待他上前招呼,小公子甩手扔給他一塊碎銀,道:“小哥,幫我叫一下掌櫃。”
不一會掌櫃便出現了,客氣地對小公子道:“請問客官找小的何事?”
那位小公子呵呵一笑,“煩你幫我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