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來,楊若水一直想回宮看看,可是殷容莫始終攔着,說時機還沒有到。
這些年,皇帝都從一個孩子長成了男人了,後宮也有許多的妃嬪了,對於這一點,楊若水還是比較遺憾的,她原是以爲皇帝能遺傳了殷容莫的專情呢。
而皇帝與殷盼之間,似乎已經漸行漸遠了,在後宮的妃嬪中,最爲得寵的要數是宮女出聲的婉妃了。不過,殷盼始終是皇后,至於身孕估計也就比婉妃早上了一個月左右。
不過,對於這個消息,楊若水始終是很高興的,畢竟她也是要祖母的人了,還親手繡了幾件小衣服,又要鬧騰着回宮。
殷容莫這次是攔不住了,再不回去,楊若水都直接與他急了,兩人反正已經過了十年神仙眷侶的生活了,回去看看也可以。便已經準備起身,而恰在兩個接近京城的時候,長公主着人送來了信,說是殷盼小產了。
楊若水只覺得渾身發冷,都說這後宮從來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以前只是聽說,也都沒有太大的感觸,如今輪到自己的身上,楊若水才知道,什麼就心驚膽顫。
恨不得馬上長上翅膀,趕緊回宮瞧瞧,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來。
回京城這日,文武百官,肯定是要在城門口迎去,楊若水與殷容莫作於轎攆上,看着地上跪着人,已經大多是叫出不名諱來了,這纔有了感悟,原來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恭迎,父皇,母后回宮、”宮門口,皇帝帶着衆人,在瞧見楊若水與殷容莫的時候,一個個的跪了下來,就來皇帝也都破天荒的雙膝跪地。
楊若水趕緊的從轎上下來,一看見皇帝眼淚就不由的流了下來,拉着皇帝的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皇帝的眼眶也紅紅的,十年前的事情他還記憶猶新,也大概能體會了楊若水與殷容莫的用心良苦。他鬆開楊若水的手,退了一步,又重新的跪了下來,“兒臣不孝,讓父皇母后費心了。”
皇帝現在已經不是孩子了,說話也穩重了許多,這些年也有不少朝臣鬧事,後來長公主無意的說出來,原來她手上的消息,都是殷容莫派人送來的。皇帝就覺得心裡頭不是滋味,總感覺是他讓殷容莫與楊若水有家回不得,是他將他們趕走的,可是殷容莫與楊若水卻一直在默默關心着他。
“你這是做什麼。”楊若水心疼的趕緊將皇帝給拉了起來,殷容莫瞧着她的眼淚都到嘴裡了,不由的在旁邊遞了一個帕子過來。楊若水接過來,這才笑了起來,“看,南珞這孩子高了不少,不過卻也黑了。”
楊若水說了這麼一句話,這氣氛才緩和了下來。
“母后當真是偏心。”長公主在皇帝的身後撅着個嘴,打趣的說了句。
楊若水輕咳了兩聲,不過還是將長公主拉在身邊,對於長公主楊若水只是含着眼淚上下打量。卻什麼話也有沒有說,“你父皇也念你的緊。”楊若水說完將頭扭在一旁,努力平息自己的感情。
對於長公主,別說是楊若水心裡頭除了念想,更多的是愧疚與憐惜。而殷容莫對自己這個女兒,也有這種情感,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含笑着點頭。
若看這一幕,不知道的還以爲殷容莫與楊若水更在乎皇帝,可是隻有她們心裡清楚,她們心底那個人,都是長公主。
一行人又說了會兒話,在才驚覺怎麼一直在宮門口,衆人趕緊讓了路出來,先讓楊若水與殷容莫走進去。
也有就是在皇帝一側身的瞬間,楊若水才注意到皇帝身後站着一個明顯高出衆位妃嬪的一個等級的女子。她一襲淡黃色羅裙,就差那麼一點,就是與皇后品級差不多的衣服了。
楊若水不由的多瞧了兩眼,該怎麼說呢,這個女子沒有特別出色的容貌,身子也不高挑,可以說放在人羣中絕對不會多看兩眼的人,可是她的臉上始終掛着淺淺的笑意,讓人看了很舒服的那種。
楊若水皺了皺眉頭,她經歷這麼多自不相信人是從表面能看出好壞的來的。瞧這外表,不用想,估計這便是近來非常得寵的婉妃。
“皇后怎麼樣了?”楊若水一手拉着皇帝,一手拉着長公主,邊走邊問了一句。
“回母后的話,皇后她身子,已經好些了。”皇帝說話的時候還不忘看一眼長公主,殷盼小產的事,能傳到楊若水的耳朵裡,肯定是長公主傳出去的。
楊若水看着皇帝這樣,似乎沒有什麼傷心的感覺,心裡就有數了。不過,就算是爲了清韻郡主,楊若水也不會放任殷盼的權威被挑釁。
是以,楊若水進宮後,並沒有回慈寧宮,而是直奔坤寧宮而去。殷容莫到底是男人,肯定不能進小產的屋子,只能在大廳裡等着,皇子自要在身邊陪着。而楊若水就帶着長公主與衆位妃嬪走了進去。
“母后。”一看見楊若水,殷盼不由的喚了一聲,這一聲卻是在這殷切,就好像是好不容易盼回來的一樣。不過,一想起楊若水殺了殷離落的殘忍,又硬生生的止住這種熱絡的情感。
瞧着殷盼作勢就要起來,楊若水趕緊伸手攔着,“行了,你好生的歇息。不過,怎瘦了?”楊若水說着,便坐在了殷盼的牀邊。猶記得當初殷盼還是她臂膀上抱着的孩童,就好似眨眼的功夫,都長這麼大的。
不過那下巴瘦的尖細,眉宇間圍繞着淡淡的惆悵。不見初立皇后的時候的單純與開朗。
“讓母后掛心了。”殷盼順勢躺回去,嘴裡頭應承着說了一句。
楊若水嘆了口氣,“你且放寬了心,你如今還年輕,身子也好恢復,用不了多久,肯定還能有上的。”楊若水想了想,也只能這麼安慰。
誰知,楊若水說完,殷盼突然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了眼淚。“母后啊,臣妾委屈啊。小皇子分明就被婉妃害的,是她日日讓內務府送夾竹桃的花過來,不然怎麼會好好的小產了。”殷盼說完,直接用手指着立在一旁的婉妃。
婉妃趕緊跪了下來,“太后娘娘明察,臣妾根本不知道這裡頭的道道,只是讓內務府的人往皇后娘娘宮裡,送她平日裡喜愛的花過來,根本不曾多吩咐什麼。”婉妃對楊若水的名聲從一些老宮女的口中也知道不少,是以說話的時候也很是小心。
楊若水並沒有做聲,而是看了一眼伺候在皇后跟前的嬤嬤,嬤嬤是宮裡的老人,自會些察言觀色的本事。“回皇后娘娘的話,皇后娘娘從壞了身子後,便一直歇息不好,皇上體恤皇后娘娘辛苦,特意讓婉妃娘娘先替皇后娘娘管些日子後宮。”
嬤嬤說的委婉,可大概的意思就是,皇帝寵着婉妃,連掌管後宮的權利都給婉妃。
楊若水的臉色一下子變的很冷,只覺得一個個的都沒有省心的,不然怎麼懷個身子就歇息不好了。“此事你也是,不過是懷着身子,怎麼還將這權利交給了妃子,南珞也是個胡鬧的,就算體恤你也是做不得這種事得。”楊若水的話其實並不重,不過,因爲臉色不好看,就足以讓旁人畏懼。
殷盼一下子低着頭,總覺得楊若水是在訓她。心裡有一下子委屈的厲害,眼裡更是掉的更猛了。
而婉妃是個聰明的,一下子就聽出來,楊若水這分明就是向着殷盼,是以表現的更加卑微,免得無端讓楊若水厭惡。
“行了,落淚傷眼,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楊若水這才放緩了語調,都是七歲就能看老,殷盼本來就是個沒什麼心眼的,被人算計也很正常,不過,楊若水原以爲殷盼與皇帝能伉儷情深,錦瑟和鳴,有皇帝護着,日子該不會很難過,可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婉妃來。
對於皇帝后院的事,楊若水其實並不想理會的太多。
“一個妃子管後宮,傳出去也不怕讓人笑話,一會兒讓人整理出來,哀家暫且幫你管着,等你日後身子好了,再接過手來。”楊若水對着殷盼說上這麼一句,殷盼哭聲才慢慢的小了。
“母后您也累了,先歇息去吧。”長公主瞧着楊若水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倦意,不由的從一旁說了句。
“母后費心了。”被長公主這麼一提點,殷盼這才反應過來。
楊若水擺了擺手,讓長公主扶着起身,對於眼前這兩個人,只能說都是欠教訓的。夾竹桃能使人小產,她就不信了,就算殷盼不知道,她跟前的嬤嬤也都廢了?分明就是殷盼故意上演的苦肉計,不過,沒奪過寵愛,卻偏偏搭上了自己的孩子。
而婉妃,瞧着也是個充滿的,內務府的人,是受了誰的意,或者借了誰的手,要除了殷盼肚子裡的種,楊若水不信下頭的人能瞞的過婉妃,這也不過婉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着殷盼吃這個暗虧罷了。
出去的時候,楊若水又看了婉妃一眼,不過眼神裡卻帶着濃濃的警告。婉妃不由的低着頭,這一雙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她不由的心生警惕。對於長公主,婉妃也稟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從來都沒有將小心思動到長公主的頭上,而長公主到底只是個做皇姐的,肯定不能將手伸入皇帝的房裡,可楊若水的回宮,似乎很快就要打破這樣的格局。
她們一出來,皇帝趕緊迎了上來,雖說與楊若水說話,可眼睛卻是一直在婉妃身上打轉,似乎是怕楊若水做出什麼讓婉妃落臉的事來,可婉妃一直帶着淡淡的笑容,根本瞧不出什麼不妥來。
楊若水心裡清楚,她是在與自己示好。不過,楊若水熬的今日,已經站在不需要揣摩任何人心思的高度上,對於這個婉妃她是不放在眼裡的。心裡始終有着自己的稱,清韻郡主與她有交情,殷盼她肯定是要護着的。
楊若水與皇帝說了會兒話,讓皇帝進去陪着皇后,自己先回慈寧宮了。皇帝的臉上倒是有些爲難,似乎並不想陪着殷盼,不過婉妃對着他甜甜一笑,又搖了搖頭,皇帝這才進去。
對於這一幕,其實楊若水心裡肯定不是滋味的,不過卻沒有說什麼,而是帶着長公主回慈寧宮坐坐。
“瞧我們雲錦,都成大姑娘了。”回了慈寧宮,楊若水明顯要放鬆很多,拉着長公主的手一直不放。不過,長公主現在都已經二十二了,楊若水這急着她的婚事,可是每每在信中說到此事,長公主就絕口不提。楊若水知道她的心裡的事,一直也不好再催。
長公主含笑着低頭,只是在宮人稟報永定王求見的時候,長公主的臉色明顯一變,頭不由的朝外頭看去,只是拉着楊若水的手,不由的用了力。
楊若水覺得有些疼,眉頭隆起,看了一眼自己與長公主的手,只是手上的疼,遠比不上心裡的疼。“讓他進來吧。”楊若水拉了拉長公主,讓她暫且先坐下。長公主這才覺出來,趕緊放開了楊若水的手。
而趙暮這次是皇帝派出去的欽差,也是爲了突然襲擊,六部的招式下頭的人大多都摸索清楚,這次算是來個突然襲擊。不過,得知楊若水回宮,趙暮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的。
“父皇,母后。”趙暮進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個大禮。對於趙暮,從小他在楊若水的跟前,這只是恭敬守禮,卻沒有特殊的親厚。
“快些起來,讓母后瞧瞧。”楊若水一笑,站起身來,親自將趙暮給扶了起來。“瞧瞧,哀家的暮兒也都成了大人了。”楊若水含笑着對殷容莫說了一句。
殷容莫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了一句。
“這麼俊俏的王爺,還真是咱北唐第一人啊。告訴母后,可是心儀的女孩,但凡你喜歡的,母后都做主給你賜婚。”楊若水看見趙暮一進來,都不敢給長公主個眼神,就知道兩人的關係,至少那層窗戶紙都沒有捅破。楊若水的心裡也忍不住暗暗的着急,畢竟長公主都二十二來,尋常的人,孩子都可以上私塾了。
她這麼說,其實也沒有打算讓趙暮說喜歡長公主,她是瞧的清楚,反正長公主就是喜歡趙暮,只要趙暮給長公主個眼神,楊若水哪怕讓長公主倒貼,她也願意啊。只要孩子將來幸福,這些都不重要。
楊若水說完話,趙暮的眼睛不由的一眯。心中只覺得楊若水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肯定是覺得他配不上長公主,才一進來說這種話。是爲了警告自己,是以趙暮別說是擡頭看一眼長公主了,這會兒更將頭垂了下去。“沒有,母后笑話了。”
聽趙暮這話,殷容莫就受不了了,一把將楊若水給拉了回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且別超心了。”殷容莫就覺得趙暮根本就不配做男人,若真是喜歡長公主,就算別人不同意,也該拼一拼啊。現在他們只是義兄妹,當初秦何與秦元樂,可是名義上的親兄妹,而且秦元樂還加過人,人家不照樣過的好好的。
長公主緊緊的咬着脣,只是心卻沒有想象中的疼了,或許這麼多年,也都快麻木了。
楊若水長長的嘆了口氣,看了長公主一眼,心裡難受的厲害,卻又幫不上什麼忙。楊若水再怎麼放得開,也不能說,哀家的女兒喜歡你,求求你娶了她吧。
“母后想必也累了,兒臣告退。”長公主知道楊若水的苦惱,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年歲太大了,幸好她身份尊貴沒人敢說什麼,若是尋常人家,二十二歲還是姑娘,豈不是讓人笑話。
長公主出去後,趙暮也尋了個理由跟了出去。而長公主也沒有走遠,就在慈寧宮門口等着他。看趙暮出來,才往遠處走了幾步。趙暮看出長公主是有話說,緊跟着也走了過去。
“如今父皇母后已經回宮,你願意娶本宮嗎?”長公主問的直接,目光直直的盯着趙暮。
“我。”趙暮開了開口,卻始終說不出話來,在他心裡倫理道德,似乎比自己的情感還要重要。
長公主笑了只是笑的蒼涼,等了這麼多年,每一次似乎都是她卑微的祈求那麼一點好感,她累了也倦了。“罷了,也是本宮多心了。”長公主一頓在說道,“趁着父皇與母后回來,本宮會稟了她們,舉行比武招親,給本宮尋一個如意郎君。”
“長公主。”趙暮的心一緊,他知道長公主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長公主這一次估計是已經下決心放棄他們之間的感情。明明這是最好的結果,可是趙暮的心裡卻有萬般不捨。
“祝福本宮吧,本宮如今都二十二來,只希望到時候不要冷場,不然本宮可就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長公主明明是笑着,可是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