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楚玉珩的儀容,秦落衣拿出一把木梳爲他梳髮。原以爲沒人打理的頭髮會比較乾枯和雜亂,誰知特別的柔順,烏黑烏黑滑溜溜的,摸起來十分舒服。
順掉幾根雜草後,秦落衣將他整頭的青絲梳高,找出一根月白髮帶爲他束上。一頭青絲高高束起,襯得他如玉的臉龐清貴雅緻、精神奕奕。
楚玉珩整個過程安安靜靜,任由秦落衣襬弄着。秦落衣見他垂着腦袋,憋着嘴,似乎從剛纔起一直悶悶不樂,頓時有些一頭霧水。
她板直他的身子,傾着身問:“怎麼突然間不開心了?”
楚玉珩扭着頭,不理她,神情陰鬱。竟然說他送的是惹禍的簪子……瞬間,他的一番熱情和心思完全徹底地被秦落衣這個沒良心的給踐踏了。
秦落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無聊了,想出去玩了?
秦落衣一瞬間犯難了起來。她剛剛的確答應過要陪楚玉珩玩一會,可剛剛洗乾淨的手,怎麼能繼續玩泥巴呢。
外面已經整理乾淨了,秦落衣看了一眼書桌上堆整齊的紙筆,哄着楚玉珩道:“九皇子,我教你寫字好嗎?”
寫字……楚玉珩一頭黑線,但此刻不得不裝出不願學習的壞小孩,傲嬌地搖了搖頭。他和秦落衣的獨處怎麼能在學寫字上浪費呢!不要!堅決不要!
“乖,要聽話,否則姐姐不陪你玩了!”秦落衣佯裝惱怒地說,裝作要離開。
怎麼連生氣都這麼可愛!楚玉珩癡迷地看着時,已經被秦落衣推到了書桌前。他見秦落衣一副非要教他寫字的模樣,只好乖乖地點了點頭,生怕秦落衣認爲他不乖一怒之下真離開了。
“九皇子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楚玉珩認真點頭,故意寫了一個很幼稚很難看的字體。
楚和珩字筆畫都很多,秦落衣見楚玉珩寫得雖然歪歪扭扭,但一筆一劃皆對,眼眉彎了彎,讚了楚玉珩一句:“九皇子寫得很正確。”她不知楚玉珩早已滿頭黑線,頓了頓,補充道,“玉珩是一種弧形片狀的玉器,用作佩於胸前的裝飾品。說明陛下和娘娘都將殿下放在心尖上的。”
臉上的傻笑忽然僵住了,同時,楚玉珩覺得自己的呼吸快被奪去了。他的名字,曾被不少人暗中嘲諷,說當年楚瑞帝給他賜名的時候,胸口戴着一塊玉器,所以取名玉珩。他身爲一國皇子,那人卻是如此輕易而草率地給他取了名,可見他這名皇子是多麼不受重視。如今在秦落衣嘴裡,卻是另一番意思,給他帶來了一種不知名的暖意。
彷彿他的出生,是被那個人期待的。
“九皇子還會哪些字?”秦落衣隨意找了一本書,給楚玉珩指了幾個,見他滿滿一頁只能認出五六個漢字,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
“那今天,我先教殿下你寫我的名字吧。我叫秦落衣——”
秦落衣半彎着身,滴了些墨水慢慢研着。秀髮披垂而下,認真的側臉特別的迷人。
淡雅的淺藍色襯着嬌軀纖細修長,突顯着白皙柔滑的肌膚更爲光亮透潤。寬柔的衣袖隨着寫字的動作微微擺動,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純然優美的弧度。
楚玉珩坐着,目光不是望向秦落衣寫的字,而是發現秦落衣半彎着身子,胸口有些小小地走光,清香甜軟的氣息更是陣陣飄鼻,俊臉立刻一片粉潤,心都酥了。他暗自想着:秦落衣太瘦了,還是以前圓鼓鼓的好!
楚玉珩記得,初次見秦落衣時,她還是個胖胖醜醜的女人,而且還兇巴巴地砸了他腦袋。但意外的,哪怕她貌丑時被所有人厭棄,所有人不恥,他卻覺得她是最美的。一種從心底透出來的溫柔、自信和智慧,是那樣的閃耀奪目,令他在一步步接觸中甘心沉淪,欲罷不能……
“九皇子?九皇子?”
秦落衣喊了兩下,發現楚玉珩依舊癡癡呆呆,連忙將毛筆塞進他寬大的手裡,自己握在外面,手把手地教他寫了起來。
被秦落衣一握,發傻的楚玉珩一瞬間有了種觸電的感覺。軟軟的掌心就這樣貼在他的手背,他感覺自己猛烈的心跳聲更加劇烈。
“九皇子,我叫秦落衣,秦朝的秦,落花的落,衣服的衣。這秦字筆畫雖多,但……”
秦落衣說話時清軟的氣息自然地呵在了楚玉珩的脖子裡,讓他一陣陣的酥麻。若非現在他是坐着,恐怕早就癱倒在秦落衣懷裡了。
“嗯。”他側頭,看見秦落衣專心致志地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白紙,不敢再說話,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怕秦落衣聽出那顫抖的音線,任由秦落衣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地教着。
每寫一個字,楚玉珩便輕吐出這個字的讀音來,輕輕的,軟軟的,如春風細雨般灌進秦落衣的耳朵裡:“秦、落、衣——秦、落、衣……”
他故意寫得極醜,讓秦落衣耐着性子握着他的手教他。他喜歡被她握着手一筆一劃地練着字,特別是寫她的名字。因爲這樣可以暢所欲言地念着他心裡默默唸着許久的字。
落衣——
“嗯,我叫秦落衣。”秦落衣見楚玉珩反反覆覆地練習着這兩字,特別專心致志、刻苦學習,嘴角微微一勾,道,“你以後不要叫我仙女姐姐,叫我落衣就可以了。”
“落衣……”楚玉珩一字一句緩緩地念着這兩次,心裡一片悽苦。和她接觸那麼長時間,一直保持着“秦小姐”“秦姑娘”的狀態。裝個傻子,卻這麼輕而易舉地念到她的閨名。這之間的差距真是令人心酸啊……
“小姐,快酉時了,宮宴不久後就開始了。”玲兒在門外輕輕地喊着,秦落衣動作一頓,幫楚玉珩整理好衣服後,摸了摸他腦袋道:“我要走了,你要在家乖乖的哦。”
她心中一嘆,一國皇子早已十八,非但沒有正妃妾室,連變相的相親會都沒法參加,太可憐了……
和秦落衣相處的時間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楚玉珩卻覺得一眨眼就過去了,特別的戀戀不捨。他淚眼汪汪地緊緊拽着秦落衣的手不放,反反覆覆軟軟糯糯地喊着她的名字,眼淚啪嗒啪嗒地滾落了下來。
百花宴是什麼性質,他怎麼會不知!這不是羊入虎口嗎?!萬一有莫名其妙的人看中秦落衣了怎麼辦!太危險了!
“乖,不哭。”秦落衣連忙拿着錦帕給楚玉珩拭淚,誰知他哭得更委屈了。她立刻手足無措,誘哄地抱抱比她都高大的男人,“不哭不哭,到時候我給你帶好吃的東西。我先走了了……”
由於楚玉珩整張臉給秦落衣的震撼太過強大,秦落衣並沒有發現,那雙微微上揚的鳳眼其實有些眼熟。不過,就算髮現了,也很難聯想到同一個人。一個是名動京城的第一才子,清雅溫潤。一個是名動京城的第一傻子,語氣幼稚,眼中清澈乾淨,如孩童一般純潔。
“嗤嗤嗤,第一次見你裝傻都裝得那麼開心!”目睹了整件事情經過的離昕,忍俊不禁地說着,心裡其實早就笑開了花,都快憋出內傷了。
他師弟怎麼那麼逗呢!竟然捨不得秦落衣離開,還哭!
“你倒是挺會演的,還哭得這麼委屈。我看秦落衣臨走的模樣都快心疼死了。看樣子,她真把你當成一個小孩子哄了,還準備給你帶好吃的,哈哈哈哈哈哈!”
楚玉珩臉色一黑,沒想到離昕竟然看到了這麼丟臉的一幕,眉頭蹙得緊緊地:“偷窺,非君子所爲!”
離昕第一次見楚玉珩的時候,就覺得他是個不可愛的小孩,而且絕對是個大奇葩!
他癡傻了整整五年,醒來後整個人都呆呆的,什麼都不會,一心沉浸在母后去世的悲傷中。他原以爲會是個可愛的小師弟,但跟他說話,他不理你,像個木頭似的。只有不小心碰到他時,纔會拿白眼翻你。
他臉上沒什麼面部表情,牴觸所有人的接觸,唯獨裝傻時表情特別豐富,若不是早知道他被師父醫好了。或許,他自己也會被他的純真所騙。
而這個曾經癡傻的小師弟竟然在短短几年,飽覽全書,才華橫溢,文武雙全。特別是武功,十歲學武已經太晚了,而且他還是個中了蠱的破爛身子。誰知,一年後,他的武藝竟然甩了他一大街,簡直是太令人悲憤了!
“我說,你何時打算讓秦落衣知道真相?”離昕眯了眯雙眼,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會打算一直這麼裝傻着吧?”
楚玉珩聽出了離昕的話外音,臉黑後,很快恢復了平靜。那雙清澈純淨的黑眸變得一片死寂,閃着冰寒的鋒芒。
當年白筱月一死,楚玉珩便是孤立無援。只能裝瘋賣傻,苟且偷安,步步爲營着。這些年來,那天的噩夢一直侵擾着他,揮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只要走錯一步,其下場極有可能同他的母親一般,悄然無聲地死去。
他在母親墳前發過誓,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哪怕苟且偷生地活着,都要完成一場復仇,爲白家洗冤。
他怕滿身黑暗的自己給秦落衣帶來致命的危險,他怕秦落衣知道真相,會逃離自己。
上次,他好不容易剋制住自己不再接近她,可一看見她有難,還是忍不住現出身來。他好想有一天,自己能正大光明地告訴她,自己的心意。而不是現在偷偷摸摸送個玉簪,藏藏掖掖着心事,易着其他人的容,或者裝成一個傻子。
楚玉珩刻意迴避掉這個令他十足抑鬱的話題,淡淡道:“今晚,趁着所有人都參加百花宴,我會將真正的金銀花取回。他就拜託你了。”
快酉時的時候,王孫公子、千金小姐們三三兩兩地朝着御花園中央的空地緩步行去,一路上歡聲笑語。秦芷萱被衆女簇擁着,神情特別的得意。這時,一名少女笑靨如花地迎上來:“哎喲,這不是秦二小姐嗎?還以爲秦二小姐中邪,今年不來百花宴了呢。”
來人正是三貌之一的禮部尚書之女柳如煙。今日柳如煙一身粉紅長裙,打扮得雍容華貴。
聽出柳如煙暗中的嘲諷,秦芷萱微微一笑,道:“芷萱已經康復,多謝柳小姐掛念。”
“傳言說秦二小姐在外貶斥長姐,抖露與燕王私會的事情。如煙心想,秦二小姐是多麼溫柔嫺淑的女子,怎麼可能幹勾引姐夫這種道德敗壞的事呢。果真,是因爲中邪了呢。不過後來如煙又聽說,秦府請來的道士是個江湖騙子,秦二小姐,你能和衆姐妹們說說,一切是怎麼回事嗎?”她捂嘴擔憂道:“如煙還聽聞燕王多日不曾理睬你,明明還有一週就是成親之日,連納徵都未完成。莫非是因爲聽信了傳音,誤會了妹妹?”
她故意將聲音放大,語氣十足的擔憂,內容卻是諷刺秦芷萱裝瘋賣傻,在衆人面前丟了臉不說,還被燕王嫌棄了。一瞬間,衆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秦芷萱。
秦芷萱未答柳如煙的話語,反而面露關心道:“芷萱同樣聽聞一件事,外界傳言寧王有斷袖之癖。柳小姐是未來的寧王正妃,是芷萱的二皇嫂。作爲一家人,妹妹十足關心姐姐,希望姐姐早日將寧王引回正途。”
寧王是斷袖早已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高官權貴暗中圈養男寵很是正常,但被人擺在明面上諷刺卻是另外一說,可以說是十足的不禮貌。
柳如煙是內定的寧王妃。寧王不喜她,娶她不過是拉攏禮部尚書。秦芷萱是在諷刺她,至少燕王是真心愛她的,但寧王不過是娶她的一個名號罷了。
瞧着一襲玫瑰長裙,豔麗多姿的秦芷萱,柳如煙心裡又氣又恨,怒道:“傳言自然不可信!”
秦芷萱巧妙地化解了尷尬,笑着點了點頭:“傳言自然不可信。燕王是疼惜我最近身子不適,讓我多多靜養,一週後的婚禮才能精神奕奕的出現。”
望着柳如煙怒氣衝衝地離去,秦芷萱心中一瞬間沉了下來。她怎麼會不知,燕王最近十足的反常呢?結合他剛纔一直看着秦落衣,未光顧她一眼,秦芷萱心裡更是憂心忡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姐,你莫要生氣。”秦芷萱的丫鬟春花諂媚地哄着自己的主子,“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才高八斗,絕豔芳華。而那秦落衣,三年前輟了學,斗大的字根本不認識幾個。結巴的嗓子就算治癒了又如何,還不是唱不出歌來。至於跳舞,三年前,秦落衣早已經放棄,如今怎麼可能再度自取其辱呢。今晚的才藝表演,她什麼才藝都使不出來,必定再度丟盡臉面。到時候,大家的讚美之聲還是給小姐你的啊!燕王喜歡你那麼多年,何必爲了一個手下敗將自生悶氣呢。”
秦芷萱一聽,瞬間舒心了不少,漂亮的笑臉再度揚上自信和得意。
秦落衣跟着宮女繞着蜿蜒不斷的九曲橋,終於來到了御花園的正中央。
九曲橋旁,一塊大的不可思議的空地上搭着一座穩固的高臺,高臺的正中央放着一把金黃色的龍椅,四根支撐靠手的圓柱上蟠着金光燦燦的龍,在黃昏下熠熠生輝,顯得富麗堂皇又氣勢威嚴。
龍椅的旁邊是一把鳳椅,鳳椅的做工和品質毫不遜色,由黃花梨木雕刻而成,鑲嵌着大量的寶石和珍珠,十足的華貴。
高臺之下,則是一排排有序的上好檀木桌。上面擺滿了瓊漿玉液,精緻美食,以及各種明豔的花束。入目之處,一片奼紫嫣紅,華美非凡。
秦落衣來的比較晚,進入御花園時,場內早已人潮涌動。晚上的宴會比之白天的賞花更爲熱鬧,王孫大臣們皆都參加。畢竟晚上最引人矚目的才藝大會,可是相親最重要的一個部分。古代的婚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可得好好地爲自己的兒子挑個好媳婦!
在宮女的帶領下,秦落衣攜着玲兒和墨竹來到了秦雲鶴的身邊,乖巧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秦雲鶴的另一側是慕容氏,再旁邊是秦芷萱。秦芷萱原就是生得風華絕代,在外面名聲極高,此時一襲玫瑰長裙,更顯她俏麗多姿,比之原先刻意打扮的天仙清雅,如今更爲妖豔惑人,惹得不少人都注目不已。
她爲此更是得意非凡,在秦落衣走來時,高傲地揚了揚腦袋,投去一個輕嘲的目光。
“落衣,下午的事情,爲父都聽說了。婉兒已經被我送回府,閉門抄女戒了……”秦雲鶴頓了頓,壓低聲音輕輕地嘆氣,“今日,委屈你了。”
秦落衣心中一顫,剛要說什麼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只見一個高大魁梧,身穿軍裝的中年男人大步朝他們的席位行來。
那人臉容剛毅,聲音洪亮氣足,踏步生威,可見武功很強。
“雲鶴,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秦雲鶴一見來人,眉頭下意識蹙了一下,但很快站起身,頗爲恭敬地行禮道:“岳父大人,雲鶴一切安好。”
聽着他們的對話,秦落衣很快猜出眼前剛毅的中年男子是慕容月和慕容蘭的父親,慕容將軍。
果然不出所料,慕容極在聽到秦雲鶴說一切安好時,輕哼了一下,一改之前的笑顏和語調,面色威嚴地冷斥:“你是過得不錯,我看蘭兒最近消瘦了不少。堂堂秦府的內院竟讓一個妾室掌管,真是一出笑話!”
秦雲鶴一聽這話,心裡不禁一沉。沒想到慕容極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找他興師問罪,斥責他未照顧好慕容蘭,讓她受委屈了。
秦落衣眉頭一蹙,沒想到這個慕容將軍一來,就給秦雲鶴這麼大的一個下馬威,還給他扣了一個寵妾滅妻的大罪。
高,真是高明啊!
我最近更新越來越晚了,一來是生病還沒好,最近咳嗽太厲害了,二來是工作太累,每天回家從八點開始寫,所以只能這麼晚更新了。每次寫到10點11點的,早上得六點爬起來,太累了。
而且從明天起,我爲了早點養好病,要晚上儘可能10點半就睡覺,恐怕無法日更了。
另外,一個悲劇的消息,明天斷更。我想把後面女主一鳴驚人的事情好好構思下,所以先理一下大綱再說吧。
這章寫的實在是太急了,蟲什麼的下次更新再修下,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