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儂話落,暗處竄出的黑影頓時就將慕容燁包圍了,這些黑影的身上都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分明就是那批殺害水月軒上下的殺手,目光犀利,絲毫沒有因爲眼前之人是王爺而有任何的退卻。
微風自敞開的窗而入,讓那濃重血腥味越發肆意飄散,慕容燁的眼神驟然縮緊,一時間殺氣四起,不由得躲避,他只是覺得好笑,難道他從未在方儂面前出手,她就真當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浪蕩子了。
“你覺得就憑這幾個人,也攔得住我?”慕容燁眼及之處,瞬間已經有黑衣人砰然倒地。
方儂並不覺得詫異,她對他的身手瞭解的很,也沒有準備憑這幾個人攔住慕容燁,她爲的只是激怒他,“阿儂自然不會爲難,只是迫不得已,外面的府尹大人正帶兵在旁搜查,王爺應該不方便大鬧,驚動了他對誰都不好。”
慕容燁眯着眼睛,方儂依舊還是昨夜的裝扮,甚至身上還殘留着香薰草的味道,他試着尋找她假意被迫的痕跡,只是一切都太過於正常,讓他不得不承認面前的方儂已經離他遠去,她甚至動手殺了慕容蝶衣,這個世界上剩下唯一的他的親人。
“你覺得我還會怕?”
方儂麻木的應對,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感情,生怕繼續糾纏下去,她會忍不住的說出實情,怕只怕戲已經演到了這樣的地步,即使說出實情也沒有人相信了,“王爺曾幾何時怕過?阿儂想保你平安,這一點從未變過。”
“這就是保我平安的辦法?”慕容燁只覺得耳邊還回想着昨夜她的呢噥輕語,聲聲帶請,喊得都是他的名字,但是今天已經被生硬的王爺二字取代了,“我最後問你一次,蝶衣是不是你動的手?”
方儂毫不避諱的迎上了慕容燁的雙眼,堅定的回道,“是。”
“將她的屍首給我,權當你我不曾相識!”這已經是慕容燁最大的讓步,他無法對方儂下手,但是仇恨已經徹底將他的情感掐斷了。
曾以爲方儂是他重燃的希望,而照現在看來,她纔是他最大的絕望。
但是連這一點要求,方儂也根本無法滿足,她絕對不能讓慕容燁看到蝶衣那被侵犯而投井自盡的死相,他會崩潰的,“對不起,我唯一不想下手的人就是她,但一切都是她逼我的,宮中失火,屍首已經不在了。”
“不,屍首怎麼會不在,朕已經給王叔帶來了。”慕容旭的聲音悄然從門口傳來,這場好戲他已經看夠了,也是時候親手結束這一切了。
“皇上!”方儂不知道慕容旭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他接下來要做的卻讓她不由擔心,他根本不是存心要放過慕容燁,此番來,根本就是要置他於死地。
慕容旭只投給方儂讚許的目光,揮手便讓人將屍首擡上前放在了地上,“原來那日失火,蝶衣的屍首並不在其中,王叔若是要,就帶走吧。父皇有旨意,將王叔貶爲庶人,朕也只能尊重先王的意思了。”
不要!不要看!方儂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慕容燁的身上,她太清楚慕容旭的企圖了,慕容燁看到蝶衣定會發怒,那時他就可以名正言順以行刺的名義了結了性命,而依照她對慕容燁的瞭解,他絕對不會放任蝶衣變成這樣而放手不管。
慕容燁跪下了,甚至見到先皇都不曾如此虔誠的他生硬的跪在了蝶衣的面前,他垂着頭,沒人看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深邃的輪廓在伸手掀開蓋在蝶衣身上的白布時瞬間陷入了黑暗,那身體瞬間僵住了。
方儂不敢去看蝶衣的臉,只是用眼角掃過一眼便重新回到了慕容燁的身上,她緊張的盯着慕容燁的一舉一動,如果慕容旭真對他動手的話,她寧願今日和他一同死去。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在濃烈的血腥味的覆蓋之下,安靜的幾乎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心跳聲,方儂不知道還要這樣繼續多久,她幾乎已經比慕容燁更快的倒了崩潰邊緣。
慕容燁垂着的頭終於緩緩的動了,順着方儂呼吸的頻率和殺手時刻準備動手的姿態,伸手抱着蝶衣的屍首慢慢的站了起來了,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一言不發的朝着門外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像是敲擊在方儂胸口的重錘,他的背影逐漸遠去,不曾再有回頭,直到消失在拐角處。
慕容旭揮手阻止了要追上前的殺手,“朕答應你的做到了,只要不回帝都,就不殺他。”
“皇上今日開的這玩笑可真不好笑!”方儂轉身走向窗邊,看着慕容燁遠去的背影,不由一陣惡寒,她好怕,好怕他剛纔會忍不住的動手,可即便看着他這樣離開,她又能有幾分的心安。
……
翌日
十里長街被鋪成了鮮紅,鋪天蓋地的鮮紅似乎要將整個帝都都籠罩在喜慶之中,從未有過任何的排場比今日更要盛大,新君登基,迎娶皇后,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方家女兒終成皇后,有心討好慕容旭的人早將這等美佳事排成了舞曲,以這結局爲出發,將一切編排成了命運與緣分,風流佳話恐怕在方儂失寵之前都會大肆流傳。
鮮紅的皇后冠壓的方儂幾乎喘不過氣來,絲毫沒有作爲新嫁娘的歡喜,陪嫁的丫頭被打的臥病在牀,送嫁的父親又將自己當成最大的籌碼,心愛的男人被她親自逼得遠走他方,而她自己則不得不嫁給自己的仇人。
也許這纔是真正的命運,一切都按照設定好的軌跡在進行。
方儂站在門前,耳邊只有不斷的禮炮鑼鼓聲和人羣的歡呼聲,震耳欲聾讓她不由蹙眉,如果可以她寧願要一個無聲的婚禮,就如同葬禮一般。
紅紗之下,麻木的雙眼忽然亮了,人羣攢動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儘管瞬間就消失了。
他還在帝都!
方儂的心忽然亂了,莫非慕容燁想做什麼,她幾乎緊張的全身生冷了,雙手忍不住的要掀開紅紗,擡腿追去。
“皇后,時辰到了,該上車了。”陌生的女聲在旁小聲的催促着。
方儂這才驀然停住了,猛然的清醒過來,她知道不能輕舉妄動,而現在身邊幾乎沒有一個可靠的人,即便真的慕容燁想要做什麼,她也只能靜觀其變。
只能希望一切都平平和和,不發生任何事。
逐鹿臺
沉寂了多年,終於重新煥彩,它見證着景國每一代君王的登基,或者說見證着每一朝勝利者的歡頌。
一切塵埃落定,仇未報,恨更深。
命運總是弄人,方儂麻木的看着儀式進行,用莊嚴肅穆的表情站在慕容旭的身旁,陪他一道君臨天下,看盡這景國江山,從此萬人之上。前世的她因爲能站到此處自豪,而這一世,她只覺得可笑,自己只是一個任人牽扯的木偶而已,甚至連苦笑都由不得。
方儂穿戴着沉重的皇后禮冠,幾乎成爲儀式上唯一未展笑顏的人,當然和她一樣的還有那穿戴着太后禮冠的戚皇后,儘管慕容旭奉她爲太后,但這並不能徹底抹去兩人之間的仇恨。
恍惚間她似乎又在百官之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依舊是瞬間又消失了,方儂確定這一次不是自己的幻覺,可是慕容燁又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怎麼了?”注意到方儂表情的異樣,不免多問了一句。
“沒……”方儂並未說完自己想要說的話,但不由自主的愣住了,她聞到了一股極爲熟悉的味道,絕對不會有錯,松油的味道幾乎是鐫刻在她內心深處,絕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忘記,可是她相信,這不會是慕容旭做的,他不可能要毀了自己最重要的儀式,所以唯一的可能得就是她看到的幻影並沒有錯。
慕容燁真的來了!
如果被抓,他只有一條死路,她必須要阻止,如今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現在的他根本不是慕容旭的對手,方儂下定了決心,她終於展露了今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燦爛無比,親暱的依偎到了慕容旭的身旁,小聲的說道,“你又想做什麼?”
“什麼意思?”慕容旭顯然不明白方儂問話的意義。
而方儂也終於從慕容旭的眼神中確定了自己的所想,她下定了決心,“有松油的味道,有人準備火燒逐鹿臺,可能……是他做的。”
“他?慕容燁?”慕容旭不由的笑了,看着緊張的方儂竟然沒有一絲的戒備,“那爲什麼要告訴我?抓到他,我可能真的會殺了他!”
方儂自然清楚,她也不希望慕容燁真的會如此衝動,“但是如果他真的動手,可能必死無疑,如今已經是塵埃落定,我也禁不起任何波動了。”
“如此甚好,你只需要安心做朕的皇后就好,這場大火永遠不會燒起來!”慕容旭轉身面對朝臣,君臨天下之威嚴絲毫由不得人半分的牴觸。
而方儂卻猛然間醒悟了,看着他的表情也終於明白,所謂松油,竟只是慕容旭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