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不敢喊他,連忙進帳去喊陸錦棠,“真回來了!”
陸錦棠拿了只胡餅,站在院中,朝那少年招手。
少年狐疑看她,又看着她手中胡餅,猶豫了好一陣子,才蹬蹬跑上前來。
“我聽人說,你們這兒招募人,我是來應徵的。”少年揹着手,他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睛往胡餅上瞟,卻又有些禁不住。
陸錦棠把胡餅遞給他,“對,可我們只要十四歲以上的,不拘男女,你有十四了嗎?”
“我……我有!”少年粗聲說道,“不過是家裡窮,吃不飽,所以看起來瘦小!”
他看着那胡餅,全麻的誒!不過他硬是沒伸手。
“你們這裡管吃管住,還給銀子,是不?”
“對,但是我們這裡要學東西的,學不會的可不要。一個月少則五百錢,多則五兩,你來麼?”陸錦棠笑了笑,“你願意來,這胡餅就可以收下了。”
那少年遲疑片刻,一把奪過她手中胡餅,大口大口的啃起來,“來,怎麼不來,別看我瘦小,學東西可快了!”
他塞了滿口的胡餅,說話含混不清,眼睛卻是異常的明亮。
“木蘭,拿本子記下他姓名年紀,然後把情況簡單與他說明一下,他若同意就叫他按個指印。”
陸錦棠吩咐着。
“寶春,照他的身形,看看府上有沒有合宜的衣服,拿給他換了。”
一旁的幾位老軍醫,趴在帳簾處,屏氣凝聲的往外瞧。
陸錦棠倒沒嫌棄那少年頭上髒兮兮,她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別噎着,那邊有茶水,你若有同伴也願意來的,你都可以叫他們來。”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眸裡亮晶晶的像是有星辰墜入他眼中。
“都來,都管飽嗎?”
陸錦棠輕笑,“對,都管飽。”
“好!公子,你等我!”
那少年握着剩下的半隻胡餅就跑了。
三位老軍醫笑她,“還真在那兒翹首以盼呢?這是襄城出了名的小乞丐,專門騙吃騙喝正事兒一件不幹!騙你的胡餅呢!”
“你瞧,他還當真了!”“哈哈哈……”
又是一輪老生常談的嘲笑。
剛過了一個時辰,他們就笑不出了。
因爲那小乞兒不但回來了,還帶了一大幫的少年回來。
說來也怪,分明他看起來年紀最小,也最瘦小,偏偏那些比他高,比他壯的少年人都肯聽他的。
“報吧,胡餅可好吃了!他說了,以後頓頓管飽!不過你們別給小爺丟面子,學東西學不會的,自己底下多下功夫!誰要是回頭被攆走了,可別怪小爺不關照你們!”他說的頗有氣勢,和清早剛來的時候,大不一樣。
陸錦棠饒有興致的看着他,“你膽子也不小嘛,怎麼清早的時候,她一喊你,你就嚇跑了?”
少年撓撓頭,“我總得試探試探,纔敢過來呀!”
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叫什麼名字?”
“盼卿,劉盼卿。”
陸錦棠微微一愣,這名字,不像乞丐呀?!
“你這名字是誰……”陸錦棠話還沒說完,那少年卻急急拱手,“我去瞧着他們,我們街頭跑野了,不懂規矩,別給公子添了麻煩!”
說完他便疾走而去。
陸錦棠看他一眼,這態度……分明是在迴避問題嘛。
陸錦棠搖頭而笑。
木蘭倒是對這些皮小子們頗有辦法,他們初來,是有些不懂規矩,有時也不聽號令。
在木蘭一掌劈斷一顆歪脖子酸棗樹以後,他們全都老實了。
那樹喀嚓一聲倒了,落地還發出咚的一聲響,倒是把幾個老軍醫也嚇了一跳,還以爲是哪裡率先開戰了,忙從帳房裡跑出來看,但見是木蘭徒手劈樹,其中一位與木蘭爭吵過的老軍醫,臉色都嚇變了,再見了木蘭,他頗有些繞到走的意思。
這些街頭的小乞兒來報名的頭一天,把寶春累的不行。
她從府上挑挑揀揀拿了許多件衣服過來,但多少都要改。她針線活兒不行,硬是拉了府上許多小姐妹一起動手,忙到晚間,才把這些少年一個個的都換了行頭。
次日一早,木蘭帶着他們圍着營地晨跑的時候,有位大娘來了。
她一路打聽,臉色忐忑的站在軍醫處門前。
寶春惟恐自己也把人嚇跑了,滿臉堆笑的問,“大娘,您找誰?”
那大娘戰戰兢兢的看了她一眼,“我聽說……昨日,好些街頭的孩子來了……被留下了……”
寶春微微一愣,“那裡頭有您的親眷?他們這會兒晨跑去了,等回來……”
“不是……”大娘連連搖頭,兩隻手攥在一起,不停的揉搓,顯示了她心底的焦灼不安,“我就是想問問,那些孩子能來,我能不能……也來?”
寶春一愣,這年紀……還是位大娘……
“你稍等啊,我去請教我家先生。”寶春立刻進得營帳,尋陸錦棠。
那大娘在她身後急道,“若是不能就算了,不必爲難,我就是來問問……”
陸錦棠急急忙忙出來,請了大娘進帳,“大娘,您裡頭說話。”
大娘進得營帳,緊張之態似乎也舒緩了許多。
“日後見人不好開口的,直接請進帳裡來。”陸錦棠朝寶春吩咐。
“多謝先生,我……我手腳麻利,不怕吃苦受累……我家男人死的早,孩子也沒了……我寡居許多年了,平日裡就靠給人縫縫補補漿洗度日,有時也去大戶人家的府上幫忙……您放心,我手腳絕對乾淨!”
陸錦棠緩緩點頭,給大娘倒了杯水。
那大娘捧過杯子,臉上的侷促也平復了不少。
“只是如今眼看要打仗了……找我縫補漿洗的人越來越少,前幾日開始,已經沒有錢拿,有些大戶,早已經悄悄出城。如今城門戒嚴,出不去的也縮在家裡,等着城門一開,他們隨時都要舉家避難……如此,我是個寡婦,也沒別的進賬,無田無糧……與其等着餓死,戰亂而死,倒不如……”她擡頭看了看陸錦棠,又看了看寶春,欲言又止的。
“大娘有什麼話,儘管說。”陸錦棠笑了笑。
“倒不如在這裡,儘自己所能的,討口飯吃。”大娘說道,“不過您放心,我不是混日子的人,您有什麼活兒,儘可吩咐我幹……”
說完,她就忐忑的看着陸錦棠,惟恐自己被一口回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