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勳對陸錦棠擡了擡下巴,“烤鍋巴,外甥女會麼?”
陸錦棠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舅舅可以指點我?”
“君子遠庖廚,我可不會。”他轉過臉去,看着屏風裡頭,牀榻上的太子。
陸錦棠小時候跟着奶奶吃過這種鐵鍋烤的小米鍋巴,她熟稔的翻動着,鍋裡漸漸溢出香味。
牀榻上的太子忽而顫慄起來。
太子似是在昏睡,他眼睛沒有睜開,但全身的顫抖越發的厲害。
“不要停。”沈世勳的臉色這會兒也繃緊了,他看了陸錦棠一眼,忽然拿出一隻小匣子來。
這匣子和當初陸依山送個她金蠶時候那隻,一模一樣。
陸錦棠心下略有些緊張。
只聽太子“啊——”的驚叫一聲。
似有一道金光從他嘴裡躥射而出。
伺候殿中的宮婢都被太子的一聲驚叫給嚇住了,驚慌退後幾步。
卻只聽沈世勳手中的匣子“啪——”的一聲,猛然關上。
“抓住了!”他輕喝道。
陸錦棠心頭一緊,手裡的鍋鏟,咣噹掉進了鐵鍋。
太子滿頭虛汗的躺在牀榻上。
聖上疾步靠近,看着沈世勳手中那隻小方匣子,他又猛的停住腳步,似有些畏懼,不敢上前。
陸錦棠也緊緊盯着沈世勳手中的小盒子。
只見他從懷裡摸出些紅黃色的粉末,他把小匣子放在桌上,左手打開匣子的同時,右手猛地將粉末撒了上去。
整個殿中,一片肅靜,靜的似乎能聽見粉末灑在那匣子裡的沙沙聲音。
陸錦棠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匣子。
沈世勳撒了粉末之後,又停了片刻,才把那匣子完全打開。
只見匣子裡躺了一直像蠶寶寶一般的蟲子,蟲身是金色的,但已然沒有了光澤。
紅黃色的粉末沾在蟲子身上,那蟲子掙扎蠕動了幾下,就徹底不動了。
“便是這隻金蠶,在太子體內,啃噬太子,如今邪蟲以除,太子可漸漸康復了!”沈世勳笑眯眯的對聖上說。
聖上盯着那金蠶,似乎想靠近看看,又有所忌諱似得。
陸錦棠心裡酸酸的,雖然只是一隻蟲子,可卻在她危機的時刻,撲在太子身上救了她,這也算是她的“恩蟲”了吧。
結果,她烤香了鍋巴,誘出恩蟲,殺了它。
她這算不算是恩將仇報呢?
陸錦棠神色黯然。
“聖上您瞧,沈某說的不錯吧?沈某這外甥女,德行品性絕對是萬里無一的!這蟲子也是挑人的,不是身有德馨之人,絕對誘不出它來!”沈世勳在那兒搖頭晃腦的誇陸錦棠。
陸錦棠這會兒卻沒什麼心思客套謙虛。
“太子醒了!太子殿下醒了!”宮婢驚喜疾呼。
聖上立即奔進內殿去探望太子。
陸錦棠看了沈世勳一眼,低聲道,“你這一來一去的,究竟在圖謀什麼?”
“你看,我把你往好處說,外甥女你卻總把我往壞處想!”沈世勳笑着摸出自己的摺扇,拿在手裡把玩。
陸錦棠盯着他跟前那隻方匣子,“你害死了它,你賠!”
沈世勳笑,“好,舅舅賠給你。”
“呸!”陸錦棠瞪他一眼,“算了,再養也不是它了,我再也不要了。”
看她傷心失落的樣子,沈世勳端正了臉色,似乎想對她說什麼。
可聖上忽然從內殿走出,沈世勳立時收了話音,站直了身子。
聖上看過太子,頗有些容光煥發,連走路的腳步都蒼勁有力帶着清風。
“沈公子救了太子,實屬大功一件。襄王妃也功不可沒,太子已經醒來,且不再說腹中疼痛,這會兒已經能喝的下水了!太醫說,完全康復,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呀!”
聖上龍顏大悅,說話都帶着喜氣。
陸錦棠和沈世勳連忙行禮恭喜。
“說吧,你們想要什麼賞賜,朕必滿足你們!”
“沈某不敢居功,若沒有襄王妃,此蟲難以誘出。”沈世勳說道。
聖上看着陸錦棠,“襄王妃想要什麼恩賜?朕定滿足你。”
陸錦棠嘆了口氣,“臣妾不過舉手之勞,能爲聖上排憂,能使得太子免於受苦,實在是僥倖,不敢奢求賞賜。”
沈世勳皺了皺眉。
聖上默默無聲的看了她片刻,“是不是僥倖,朕看的明白,你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朕能給你的,斷不拒絕。”
陸錦棠仍舊推辭了,她什麼都不想要,並向聖上告退。
“送襄王妃出宮。”聖上揮了揮手。
沈世勳卻小聲道,“還望襄王妃在宮門外等沈某片刻。”
沈世勳深深看她一眼,陸錦棠微微頷首。
待她離開以後,沈世勳才道,“聖上,沈某這外甥女,不是不要賞賜,而是她不好意思要,聖上若真要賞她,不如把南市一條街給她。”
“呵,沈公子還真敢說!我京都繁華富庶,南市一條何等市價,沈公子是生意人,不會不知吧?”聖上輕哼。
“正是因爲知道,沈某才替外甥女要啊。聖上想想,如今她什麼都不缺,可若是襄王爺走了以後呢?”
“你說什麼?”
“慧濟大師早有斷言,說襄王活不過二十又二,也就是今年了吧?襄王在世,外甥女自然一切不愁,可襄王若是沒了,外甥女膝下連個孩子都沒有。她除了依仗錢財能讓自己過得好一些,還能依仗什麼?”沈世勳緩緩說道。
聖上微微眯了眼。
殿中沉默良久。
“南市不行,南市已經歷經前朝現在,乃是整個京都乃至大夜朝的商業中心,朝廷想要回收,也會付出過於高昂的成本,她一個婦人,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沈世勳垂頭拱手,沒有說話。
聖上沉吟了一陣子,“就把即將開發的東市給她一條街,一整條街。你也不用替她委屈,東市現在雖荒蕪,但開發在即。日後必定富庶繁榮。”
沈世勳又沉默一陣子,才彎身替陸錦棠謝了恩。
聖上本想着,已經賞賜了陸錦棠,沈世勳這兒就免了。
誰知沈世勳厚顏無恥,陸錦棠不要賞賜,他卻是一個也不能少,“聖上,還有沈某的賞賜呢?沈某也有懇求。”
瞧他這態度,連跪都不跪,像是求人的樣子?
聖上輕哼一聲,礙於南境沈家年年上繳的賦稅幾乎養活了整個朝廷,他纔會容忍他這般。
“沈公子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