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棠咧了咧嘴角,見與不見,與她來說有什麼關係?
三日後悄悄安葬了秦雲璋,她就會離開宮闈,離開朝堂。
她要帶着孩子去到以前沒有去過的地方,看一看以前沒有看過的風景。
他說了,要去過閒雲野鶴的生活,經歷這一生沒有經歷過的恬淡安逸,去嘗試過另外一種生活。
雖然他走了……但她作爲留下來的那一個,一定要幫他完成這個願望。
“娘娘,喬木求見。”喬木帶着哭腔,在殿外喊道。
陸錦棠擡眼看了看木蘭,眼神裡帶着詢問,“喬木已經知道了嗎?”
沒道理秦雲璋連她都瞞着,卻把赴死的打算告訴喬木吧?
木蘭遲疑的從地上起來,僵硬的轉身向外,“什麼事?”
木蘭聲音沉沉的,口氣還有些生硬,倒把帶着哭腔的喬木嚇了一跳,“師父,我、我來尋娘娘。”
“什麼事?”木蘭臉色難看的又問了一遍。
喬木抿了抿嘴,啞聲說,“二皇子昏迷了……”
“你說什麼?”陸錦棠豁然起身,從龍榻旁離開,疾步出來。
“今早婢子們起來,爲兩位皇子穿衣時,二皇子怎麼叫都不醒。一開始以爲他是困極,便先給大皇子穿衣起來。可是大皇子都背了兩遍書了,卻仍不見二皇子有動靜,再去叫仍是毫無反應……這才發覺不對……”喬木說着噗通跪地。
陸錦棠卻是已經越過她,慌慌張張的出了承乾殿。
承乾殿昨夜裡離開的侍衛,今早已經過來當值,裡裡外外把這裡把守的嚴絲合縫,簡直一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廉清正在殿外來回巡視。
他臉色沉凝,瞧見陸錦棠出來,他連忙上前請安,只是看着那張陌生的臉,他口中的“娘娘”喊不出來,只拱了拱手。
陸錦棠卻像是沒有瞧見他似的,腳步踉蹌,神色慌張的在宮道上疾行,她速度快的像是準備起飛。
木蘭追在她後頭。
廉清張口問道,“木蘭……”
後頭的話還未出口,木蘭便只剩下一個背影給他。
廉清皺了皺眉,只來得及拉上最後抹着淚跑出來的喬木,“怎麼回事?一個個慌慌張張的?”
廉清琢磨,按着聖上的安排,那被稱作“娘娘”的女子,悲慼是正常的,但不至於這般慌亂呀!聖上把一切都爲她安排好了!她還有什麼可緊張的?
喬木哆嗦着嘴脣,小聲說,“是二皇子,二皇子出事了……”
“怎麼可能?”廉清大吃一驚。
秦雲璋所有的安排,都是爲了保護大夜朝平安無事,保護他所愛的人平安。
朝廷上,內宮裡,他幾乎把一切能想到的,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怎麼可能事到臨頭,讓二皇子出了意外?
“我不與你說了,或許娘娘會有辦法!”喬木甩開他的手,追着陸錦棠和她師父,大步向兩位皇子所住的殿宇疾奔而去。
廉清怔怔的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承乾殿的高堂殿宇。
殿宇背後的天湛藍高闊,一絲浮雲都無。
那殿宇之中,躺着廉清此生最是敬畏之人,他兢兢業業,只想保護他使命之下該保護的人。爲何天道對他如此不公?他連自己的性命都傾覆了,卻不能保護他的家人平安無事嗎?
……
陸錦棠沒有抱怨天道公不公平,她疾走到玉玳身邊。
玉玳在牀榻上躺着,小臉兒紅熱,眼皮緊闔,眼珠子卻在眼皮底下來回亂轉。
這是夢魘之象。
陸錦棠趴在他耳邊,低聲輕喚他的名字,“玉玳,玉玳?阿孃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阿孃呀?”
牀上的人毫無反應。
陸錦棠拉過他細嫩的手腕,指尖按在他脈門上。
他皮膚有些灼燙,脈象甚亂。
陸錦棠腦中是懵的,她第一次在診脈的時候亂了陣腳。
以往她面對疾病,面對需要自己救治的病人的時候,不管多緊張的情形,都能冷靜下來。
可此時此刻,她冷靜不下來了,她的心裡一片的兵荒馬亂。
她的丈夫爲了留一線生機給她,用自己身上的紫氣,把她推出了法門。他甘心赴死……
如今她的兒子又昏迷高熱,她連脈象都診不出來……難道她生的代價,就是她所有至親之人,都要離她而去嗎?
陸錦棠擡手在自己大腿根兒處,狠狠掐了一把。
有時候,疼痛能讓人清醒。
只是她心裡的痛,已經痛的渾身麻木,她手上使滿了勁兒,身上卻一點不覺得疼。
她牙咬着舌尖,卻不能讓自己在溢滿嘴的血腥味兒裡,冷靜分毫。
“太醫院的大夫來了麼?”陸錦棠只能沉聲問道。
木蘭躬身,“已經在外頭了,只待娘娘診過之後……”
“叫他們進來診脈吧。”陸錦棠起身離開牀邊。
木蘭狐疑的看着她,“娘娘的診斷結果是?”
陸錦棠搖搖頭,神色晦暗不清的站在一旁。
太醫們陸續進來,一一爲玉玳診脈。
只有那隻豹子,焦躁的踱步,時不時的到牀邊看看昏迷不醒的玉玳,卻一直不見那隻鳥的身影。
“二皇子這情形……”太醫們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搖頭。
“這脈象也太奇怪了……”
陸錦棠聽着太醫們的議論,原來不是她太過緊張,所以判斷不出。
這些太醫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脈象既不像任何病症,也不是中毒之狀。
“對了,娘娘拿走那隻小鴿子呢?”喬木忽然驚喜說道,太醫們都在殿外商量二皇子這情形該怎麼辦,牀邊沒有外人,喬木聲音帶着激動的顫抖,“叫小鴿子來,或許有辦法呢!”
陸錦棠擡眼,默默看她,又皺眉低下頭去。
喬木不解的看向木蘭,“師父,小鴿子呢?”
木蘭抿脣看了陸錦棠一陣子,小聲說道,“昨夜,娘娘把小鴿子留在承乾殿了。”
後頭的話,她沒說。但喬木應該也能聽明白吧?今早她們去見娘娘,誰也沒瞧見那隻小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