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可是從來不曾如此對甘露說過一句重話。可是今兒……
顧婉音心中卻是冷笑一聲——甘露仗着老太太的寵愛,如此行事。可是甘露卻是忘記了,老太太一向注重規矩,而且她就算再不濟,也好歹是有誥命的正經世子妃,老太太自然不會當着衆人駁她的面子。而且別忘了,若是老太太真想將甘露放在周瑞靖的屋裡,自然不會讓甘露因爲這個就讓她厭棄了。此時將態度擺端正了,一來是給了她面子,二來也是給甘露說明了身份敲了警鐘。
看來老太太是真的打算將甘露放在周瑞靖房裡了。否則,也不會如此訓斥甘露。
再瞧甘露,受了老太太的訓斥之後,縱然委屈卻也趕忙鬆了手退後道:“是奴婢一時疏忽了,還請世子妃責罰。”
如此楚楚可憐,如此委曲求全,若是她真的順水推舟再說幾句什麼,縱然不罰甘露,只怕也會讓人覺得她不能容人罷?顧婉音心中冷笑,面上卻是越發柔和起來:“這是什麼話?你服侍老夫人盡心盡力,就算這樣也算不得什麼。你也不必如此驚恐。”
老太太柔和的看了一眼顧婉音,微微有了一絲笑意:“你是個有容人之量的。”
一句話,竟是就將事情這麼揭了過去。換句話說——若她不這麼說,那是不是就代表她沒有容人之量?顧婉音笑意不減,心中卻是有些漸冷。當下低下頭去,遮住她自己眼中的情緒,輕聲道:“咱們走罷老夫人,再不去,只怕是遲了。”
於是二人便是往門口而去。馬車自然是早就備好了,扶着老太太上了馬車,顧婉音這才又自己上了。本她也不欲多言,只是想着若是都不言語未免太過煩悶。於是當下顧婉音便是挑着一些話說了:“老夫人,您說永和郡主進宮,咱們去覲見,可是有什麼說道?”她不懂的事情,想來老太太多少應該明白些,畢竟,老太太歲數擺在那裡,見識怎麼也該比她多才是。
老太太微微一笑,沉吟片刻才斟酌着答了:“這樣的情況。想來應該是爲了給永和郡主指婚吧。命婦進宮召見,誰家沒個爲成婚的子嗣?看了永和郡主之後,那些個覺得好,想求娶的人自然就會想法子。雖說是指婚,可也要都相中了纔是,總不能真就直接賜婚,那若是將來夫妻二人不和。豈不是反而不美?”
顧婉音點點頭,心中卻是沒有擔憂——反正橫豎,一個堂堂郡主是絕不可能嫁給周瑞靖做側妃或是妾的罷?當下她淺笑着遺憾道:“可惜咱們家是沒有適婚的男子了,否則若是合適,說不得咱們家也能娶個郡主。”
其實這也是不現實的。周家如今招人忌諱。若是再這麼高調的娶了郡主,和端親王扯上關係。縱然端親王只是個閒散王爺。可是卻總也是皇族之人不是?當初周瑞靖娶了她,未嘗沒有避禍的意思。就算顧家出了個榮妃,可是卻也是個不打緊的。沒有子嗣的妃嬪,縱然得寵也翻不起浪花來。聖上一開始就從沒打算讓榮妃有孕,不是麼?
只是現在……顧婉音卻是有些隱隱擔憂。榮妃現在可是有孕了。也不知道聖上會不會生出什麼想法?
“這倒是。”老太太也是不無遺憾的嘆了一口氣。老太太倒是真心覺得遺憾:畢竟娶了郡主,對周家來說可是多了一層保護傘。只可惜……側眼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顧婉音,老太太悄悄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若說待人處事,伺候丈夫孝敬公婆,自然顧婉音也是不錯的。可唯一有點不好的,就是她的出身……
就在老太太再度因爲身份有些膈應的時候。顧婉音卻是已經想着,大約覲見完郡主之後,便是能見着周瑞靖了罷?周瑞靖這次立了功,也不知聖上會如何?
是封賞?還是更加忌憚?
而周瑞靖,又會如何應對?想來憑着他的手段和機智,定能化險爲夷的。
一路行至宮門口,顧婉音先下了馬車,這才又扶着老太太下車。一個小宦官迎出來,笑眯眯道:“鎮南老王妃和世子妃。請隨我來。”不必說,自然是迎接她們,順帶指路的了。
依舊是乘了青布小轎一路進了後宮,到了太后的宮中。
老太太走前。顧婉音落後老太太一步低頭恭敬的跟在後頭進了大殿。進殿之後,她飛快用眼角餘光往中間一看。卻是沒見太后,當下便是不敢再亂看,眼觀鼻鼻觀心。
太后雖然還未曾出來,可是殿裡已經坐了不少的人。想來也都是受詔而來的命婦了。只是人雖然不少,可是卻是沒有一點雜聲,互相之間一句話都沒有。
有女官迎上來,笑道:“鎮南老王妃快請坐,太后片刻就出來了。”一面說,一面將二人引到正位下首處,那兒正好空着兩張椅子,一前一後。老太太自然就坐在了前面那個上,而顧婉音則是坐在了後頭。再看其他的命婦,大約也都是如此坐的。年長在前,年少在後。四下望去,有不少面熟之人與她們頷首招呼。顧婉音忙也笑着頷首,招呼回去。這樣的場合,若是冷着一張臉或是沒看見旁人的招呼,旁人只當你是性格高傲,冷漠無禮。
一時間總算是招呼完畢。而陸續又來了一些人。
等到人都到齊了,顧婉音看見一個女官挑開簾子往內室去了。想來,大約是去請太后了吧?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太后便是從內室出來,帶着和煦的笑意四下看了一眼。
底下的人自然是不敢耽擱,忙各自都起身行禮,給太后請安。太后面上笑意越發深了幾分,卻是等到坐定了才言道:“免禮。快坐。”
於是顧婉音她們這纔敢起身,又小心翼翼的坐了。雖說是坐,可是到底不敢坐滿了,只沾了半邊,背脊挺得筆直。唯恐失了儀態,惹人笑話。
太后等到衆人坐定,便是拉過扶着她出來的一個少女,笑道:“你們沒見過,這是永和郡主。當年她出生的時候,哀家還抱過她呢,一轉眼都出落成了美人兒了。時間真是快。”
雖說永和郡主年少,可到底是郡主。除了老太太這樣品級的命婦,其他人自然也是要參拜的。只是永和畢竟是皇室血統,老太太她們也不敢着的就坐了,也是忙起身來。
永和郡主倒是大大方方的免了衆人的禮,因沒擡頭看,顧婉音只聽見永和郡主的聲音,只覺得清脆婉轉,真真如出谷黃鶯一般。聽了這聲音,她越發的難以想像,永和郡主面容有損。因了好奇,她便是總想着擡頭看看。
自然,她是不敢真的擡頭去看的。
待到衆人又重新落座,太后便是拉着永和郡主坐在了她的身邊,然後這才又笑言道:“你們也不必拘束,哀家召你們來可不是爲了看你們拘束。咱們一起說說笑纔好。”
太后的意思是給永和郡主找婆家,自然不會讓衆人一直這麼拘束下去,否則該如何相看?
於是,便有那些個善於言談的先開了口逗趣兒。氣氛也是漸漸活絡起來。那永和郡主也是個大方的,並不似一般小女兒似的羞澀,反倒大氣。想來,這就是天家女兒和普通女子的不同之處了罷?
氣氛漸漸活絡,顧婉音自然也就不必再一直低頭,總算是趁機擡頭看了一眼那永和郡主。
不過隨即她卻是怔住——那永和郡主面容姣好,目如點漆,膚若凝脂,桃麪粉腮,眼波流轉之間,說不出的靈動風流,哪裡有什麼妨礙了?哪裡如周瑞靖說的那般……一時間,她忽然明白過來——只怕她是上當受騙了!想來昨夜裡那句話,不過是周瑞靖故意逗弄她呢!誰知她竟是真的信了!
一時間她又羞又惱,偏面上還不敢表現出分毫,只在心中暗暗咬牙切齒。心中想着回去之後如何質問周瑞靖纔好,竟是敢如此戲弄她!
太后的目光卻是掃過來,顧婉音一時走神不擦,卻是被太后聲音驚醒:“鎮南王世子妃,看什麼竟是看得入神了?”
太后聲音裡帶着笑意,想來不過是隨意一問,可是真的是否隨意,那就不知道了。畢竟,顧婉音這般盯着人瞧,的確是有些失禮了。
顧婉音一驚,暗罵自己一聲,忙低下頭去,亦是笑着回道:“臣妾見永和郡主大方端莊,和尋常女兒大爲不同,一時間又因郡主美貌驚愕,故而才失了神。只覺得果然是天家之女,非尋常人可比得的。”
這一番話,便是將永和郡主捧上了天去。不過想來按照太后的心思,只怕應該就不會怪罪。反而應當喜歡纔是。縱然就算不喜歡,可也不應該會討厭,更不至於就發落了她。總也能讓她矇混過關纔是。
果不其然,太后頓時笑出聲來,看樣子竟是極其高興。就連永和郡主,雖然並且多羞澀,可到底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拿眼睛去看顧婉音。就在顧婉音以爲事情就這麼過去的時候,誰也沒料到,太后笑過之後卻是突然話鋒一轉:“原來竟是如此!你既然如此喜歡永和,那哀家做主,將她賜給周瑞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