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夜半靜謐,澹臺府大小姐的煙霞院燭光閃爍,竟將整個院子照的如同白晝。
老夫人翻了個身,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坐起身來,姚媽媽在外頭掀開了帷帳,關切道:“老夫人可是睡不着?要不要老奴點些安神香來?”
老夫人從身後拽出一個蜜合色的大迎枕,輕輕的靠在上面,又指了指一旁小几子上的紫檀色綴東珠抹額,姚媽媽連忙手腳麻利的將那抹額給老夫人戴上。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道:“點多少安神香也是沒用的,煙霞院那邊又鬧起來了?”
姚媽媽微微頷首,也帶了些許的唏噓,“方纔聽着婆子說,大夫人已經趕過去了。”
“唉!自打梅青去了後,大小姐那邊每每夜裡不得安生,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弄得闔府上下不安寧。”姚媽媽瞄了一眼老夫人的臉色,繼續道:“大夫人跟着折騰了這幾日的功夫,白日裡精神不濟,賬目上已經出錯了兩次了,若不是朱姨娘在身邊看顧着,怕是要被管事的矇騙了去!”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調整了個稍稍舒服點兒的位置倚着,冷着一張臉說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梅青這丫頭,怎麼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爲何三丫頭如今輕易不回了咱們府?見到蓉丫頭不冷不熱的,盡了禮數便算作罷?”
老夫人越說越生氣,直接將自己頭上的抹額揪了下來,道:“她們這是當我是死的,聾的,瞎的!”
姚媽媽先從青石磚上將抹額撿起來,放在一旁的小几子上,纔回身勸道:“老夫人可別爲了這樣的事情生氣了,老夫人先前是怎麼說的?大小姐嫁出去也就好了,左不過不到三個月的功夫了,等着大小姐嫁過去,這府裡總能安生一陣子了!”
老夫人長出了一口氣,頭微微向後仰着,聲音帶着一股子疲累道:“這一個個的不肯消停,我把五丫頭送去了莊子上,六丫頭送去了水月庵,老二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他心裡是不樂意的。”
姚媽媽笑着安慰道:“老夫人快別這麼說,朱姨娘不是說了嗎?二老爺也覺得兩位小小姐需要細心教導一番,最好能教導的跟三小姐一般,是最好不過的了!”
“虧着給老二尋了寒煙這姑娘,寒煙着實是個好的,還知道在老婆子與老二之間調停,若是當初那個葉氏,不知道要將二房鬧成個什麼模樣!”老夫人想到朱姨娘,心裡稍稍順了順氣,無奈道:“蓉丫頭說話就要嫁人了,我總不能也把她送了出去,只希望她能安安生生的出嫁,別再想着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姚媽媽心思流轉,想到先前桂媽媽與自己說的話,試探着躬身問道:“自打梅青沒了,大小姐這身子骨就不好了,時時刻刻的疑心這個,疑心那個的,白日裡還好一些,夜裡不讓熄燭火,便是內間也要三四個丫頭陪着,可便是這樣,還是不成。”
“這夜裡休息不好,白日裡不是補眠,就是沒個精神,這幾日,老奴瞧着,大小姐便是白日裡,也有些恍惚了,這麼下去,總不是個事兒……”姚媽媽看了一眼老夫人,生怕老夫人會阻了她說話。
老夫人自然明白姚媽媽的意思,微微閉了雙眸,再睜眼,便道:“罷了,只當是求個心安也好,你明日裡去董府一趟,看能不能再求了靜怡師太來一遭,老婆子也捨出這張老臉去了!”
姚媽媽連連應諾道:“老夫人放心,明兒一早,老奴便去了董府,您也別覺得抹不開面子,終歸太夫人也算不上是個外人,當初太夫人與老夫人是怎麼說的,只要是爲着三小姐好的事情,太夫人是斷然不會拒絕的!”
“唉。”老夫人皺着眉頭說道:“到底是我沒有太夫人的那份本事罷了,老大家的原本瞧着還好一些,可自打二房的人入京,老大家的便也不安生起來,咱們府邸門楣低,她偏偏就想要讓自己的閨女嫁入那高門大戶裡去,她怎麼就不想一想,高門大戶人家的媳婦兒是那麼好當的?”
姚媽媽給老夫人掖了掖炫紫色團花紋錦被,又添了一勺安神香的香屑放在鎏金鏤空蓮花紋香爐中,方道:“大夫人這是趕上老夫人這般的好婆婆,便以爲高攀了門楣也算不得什麼,大夫人哪裡知道,這京城裡,似老夫人這般和善的人,哪有那麼多,總要吃次虧,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罷了,改日裡帶着她去旁的府裡參加幾次宴席,她便能明白,高門大戶人家的兒媳婦,不是那麼好當的。”
老夫人說道這裡,又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老大家的和蓉丫頭這是被迷了心竅了,一門心思的往上攀,攔也攔不住,倒不如便成就了任家這門親事,正三品的中都督府,論理便是咱們高攀了的,當初我還覺得,任家這位老太太不是個好相與的,可對比起來,總比那些個侯府和王府要容易過活多了。”
“正是老夫人說的這個道理,等着靜怡師太來了,將大小姐的病症治好了,大小姐安心待嫁,大夫人也不會再想什麼旁的事情,府裡就踏實了,老夫人也可以安享晚年!”姚媽媽扶着老夫人躺了下來。
“安享晚年?呵……不氣死了我,便是好的了,翻了年,胡家二小姐便要進府了,到時候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光景,細細想來,當初二房入京的時候,我就不該攔了老大家的,直接讓老二分出去另過,也許就不會有這麼些個事情了!”老夫人憂心道。
“老夫人快些眯一會兒子吧,這才三更天,夜還長着呢,老夫人也別想得太差了,沒準胡家二小姐是個好相與的呢?”姚媽媽將一旁的金鑲玉賬勾放了一個下來,又去解另一個。
老夫人輕呵一聲,不置可否,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若然胡家二小姐當真是個好的,又如何會到了二十還沒有出嫁?又爲何會甘願給一個從四品的長史做繼室?
只可惜,這樣的事情,只有老夫人自己想得到,老二已經被前程與錢途迷了眼睛,看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