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楚家似乎是處處都透露着古怪,而且讓傅雲書擔憂的是,蕭闕似乎到了楚家……或者更準確的是說到了楚江之後,整個人也有些不對勁。
見楚謙音拒絕,蕭闕便沒有堅持讓柳青宴爲楚臨公看病,很快便被別的話題一帶而過。等傅雲書回神的時候,宴席間已經上了歌舞。
楚謙音不愧是精通音律一心鑽研歌舞之人,他間歌舞設在不遠處的小亭子中,月色朦朧,身後點着披着輕紗的宮燈,如畫煙柳,都成了絕美的天然的一道背景。
平臺之上,有二十四名身着錦衣的舞女聯袂結袖,踏着月色燈火翩翩起舞,月色之下,恍若聞到琵琶與蕭聲而起,緊接着有歌女們清越的歌聲。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將翱將翔,佩玉瓊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
將翱將翔,佩玉將將。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身着粉色錦衣的歌女們同唱同和,舞姿若流風迴雪,顧盼生輝。
此是楚謙音將《詩經》鄭風中的南山編排而成的曲子與舞蹈,因爲是爲蕭闕等人接風,精通音律的樂音公子所排演的曲子陣仗自然是十分的大。此次楚江的樂府官伎們幾乎都傾巢而出,所用樂器都有古琴、琵琶、古箏、箜篌、蕭、鈸、磬等數十種樂器。
此時數十種樂器同時合奏,樂聲越來越高昂,而唱着的歌女們的聲音也隨着曲聲漸漸加高。煙波流轉間,傅雲書卻見左邊眉心有一顆硃砂痣的女子聲音最爲清亮,幾乎是要壓過其他的舞女。因爲在二十四人中,她的容貌最爲美麗,傅雲書看着歌舞的同時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這一曲《南山》被衆人合唱,唱到後面也有人漸漸的跟不上了,唯獨方纔一開始傅雲書多看了幾眼的歌女聲音唯有最初高唱的那個歌女嗓音壓過所有絲竹之聲,如同鶴鳴一般,幾近曲折,直上雲天。
所舞舞蹈,也隨着聲音曲子的高昂也更加的加快腳步,二十四人的合舞,如同綻放在水面的芙蓉花,美麗的讓人挪不開眼睛。
所有人都被這樣的技藝給折服,就連謝奕之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讚歎,更有急色的人,已經你坐不住站了起來看着下面的舞蹈,加上湖面飄渺的霧氣,當真是如同人間仙境中的仙樂一般。
傅雲書看過端月的歌舞、也看過琳琅郡主的獨舞,從某一方來說,她們都是傾絕一方的美人,可是遠遠不如眼前的舞蹈來的美麗。這樣的傾楚江所有官伎排演出來的曲子,又是出自樂音公子之手,單單就這點就是一般的舞蹈都比不上。
許多人都沉醉在歌聲、樂聲、舞蹈之中,就連楚謙音看着自己的作品引起這麼多人的驚歎,眼中也有自豪之意。在坐的,平穩的坐在那裡,從始至終沒有任何的臉色變化的,也就只有蕭闕了。
一曲終了,這一隊舞姬撤下去之後,所有人都還沒有從絕妙的舞姿之中回神,猶還回味着。此時見蕭闕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情動容,楚謙音不由得開口道:“可是這歌舞不和公子的胃口?”
這歌舞是楚謙音
精心編織的,自然是希望得到別人的讚賞。平常人的恭維讚賞楚謙音早就聽慣了,若是能夠得名震天下的毓煙公子一聲讚歎,纔是對他在藝術造詣上最好的肯定。是以,在一曲終了之後,楚謙音誰都沒問,直接問的是蕭闕。
蕭闕還沒有答話,倒是一邊看起來官職不小的官員說道:“楚大人編排的歌舞就連聖上都說好,怎麼會不好呢。”說着,擠了擠本就眯成縫大小的眼睛,不懷好意的說道:“這樣的歌舞下官都看醉了,只是若是下官的夫人在下官身邊的時候,下官也是看都不敢看上一眼的。”
一席話,說的滿堂鬨笑,說道:“李大人,你當誰都跟你一樣家有悍妻啊……”
說話之間揶揄的是哪位李大人,目光卻是蕭闕與傅雲書身上打轉,那李大人說出這一番話,分明是想借着在離國的傳言故意的貶低蕭闕之意。
傅雲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又羞又惱,縱然是伶牙俐齒的她聽見這樣的污言碎語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蕭闕在滿堂鬨笑中臉色一下冷了起來,縱然除開蕭闕左相的身份,單單就是毓煙公子在朝堂上臉色若變了,就連皇上都難以忽視的。這羣官員們天高皇帝遠,一時得意忘形,再加上收到京城中的來信,說是如今在昭帝面前彈劾蕭闕的官員許多,而且此次蕭闕出使離國,表面上很好的完成了昭帝所交代的事情,其實實際上離國之行最終的結果是與昭帝所想的背道而馳。
所以,此次蕭闕回京,表面上是回京領賞,實則能不能將左相這個位置做住都不一定呢……
原本心中閃過一絲懼意之後,又挺直了肩膀,爲自己鼓勇氣,藉着酒意對上蕭闕說道:“蕭大人,都是同僚之間的玩笑話,蕭大人應該不會介意吧……”
“介意”兩個字方纔落下,忽然“嘶”了一聲,用手捂住了嘴巴,有血從他的手上的縫隙中流了出來,地上有帶血的白瓷酒杯和兩顆門牙,而放在蕭闕面前的酒杯已然不見。
那位倒黴的藉着酒意調侃蕭闕的李大人如今酒醒了幾分,捂着嘴巴吃痛的看着蕭闕,見着蕭闕臉色沉了下來真的動了怒火,楚謙音連忙息事寧人的站了起來,呵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一面對蕭闕說道,“蕭大人前恕罪,同僚們今日喝多了難免口誤,還不跪下給蕭大人賠罪……”
見着一向性格溫和的楚謙音都難得的一臉慍怒,那些官員方纔知道玩笑開過了頭,跪在請罪道:“蕭大人,下官知罪。”
蕭闕臉色沉冷如冰,起身拂袖便走,拂袖之處,跪倒一片。
見着蕭闕走了,傅雲書連忙起身跟上,惡狠狠的瞪了那缺了門牙的李大人一眼,想着晚上回去讓清明在他飲食中下五十斤巴豆!
傅雲書與蕭闕毫不猶豫的都走了,就留下謝奕之一個人面對着這般尷尬的局面。見楚謙音求救的看着自己,謝奕之心中暗罵蕭闕每次的爛攤子都留下來給他收拾,一面笑了笑,說道:“都起來吧各位大人。”
一席話,如同天上妙音一般,衆人連忙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見謝奕之遠遠不是如同蕭闕那般冷若冰霜,皆以
爲謝奕之好說話多了,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尤其是那位倒黴的缺了門牙的李大人,求救的看着謝奕之說道:“謝槍春……”
門牙被蕭闕用杯子給打斷,說話漏風。
謝奕之見着說話漏風的李大人,忍笑寬慰道:“李大人放心,蕭大人就是這個脾氣,與我都是動輒一言不合就動手。”
說着,謝奕之嘆氣說道:“沒辦法,誰叫人是毓塵閣的主人呢,毓塵閣可是手握天下第一信息的大幫派,他這樣的臭脾氣在宮中自然是有不少對頭,只是要麼悄無聲息的在家中沒了腦袋,要麼就是什麼貪污、欺壓百姓的罪證被蒐集到了皇上面前被抄斬了,是以後來都沒人敢惹他,所以養成了這樣囂張的性格。”
明明是冬日微寒的季節,在座的人們卻覺得有冷汗滲透了後背。
謝奕之緊接着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說道:“也幸好我之前都讓着他,沒想到他這毓塵閣主人的背後還有左相這一重身份。我雖然貴爲三品將軍,謝家也是京城世家,但是左相可是皇上的心腹,就連本將軍也不敢得罪啊……”
一面說,一面笑的異常的和善,此時衆人才覺得,眼前的人簡直就是一個笑面虎啊……
那些方纔附和着李大人齣戲言的官員們此時見着是要快哭出來了,謝奕之見一杯茶見了底便就起身說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今日多謝楚大人的招待了……”
李大人見着他的身影走遠,臉上畏懼的神色更甚……
謝奕之笑着對楚謙音說道,一雙鳳眸似乎能看透人心,楚謙音也笑了笑,臉上誠摯的笑意絲毫不遜色與謝奕之,說道:“謝將軍,哪裡!”
謝奕之走之後,缺了門牙的李大人嘩的一下就抱着楚謙音的大腿就哭了,“楚大人,你要想辦法救救下官啊……”
口齒不清,將楚大人說成了許大人,分外可笑……
此時,楚謙音也咬牙一臉爲難的看着那李大人,說道:“今日好好的宴席你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可是左相大人,文官之首,連傅相都要讓着三分的,不過灌了幾口黃湯你便信口開河了……”
這些官員們雖然深諳明哲保身之道,但是此時卻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是蕭闕要對李大人動手,他們都跑不掉,便說道:“楚大人,京城中不是說了麼那蕭闕此次若是回到了京城那左相的位置就不保了,我們不是按照他的意思今日才……”
那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被楚謙音一個冷冷的眼神掃了過去,那人連忙的閉嘴。
楚謙音簡直被他們氣樂了,狠狠的拍着桌子,說道:“你們不要跟我替他……沒聽說過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是蕭闕下臺了還有個毓塵閣呢,如今他不還是左相麼,只要皇上一日不動他,誰都動不了他!你們是有幾個腦袋,竟然敢出言嘲諷蕭闕!”
說到此處的時候,楚謙音也是一臉的怒氣,所有人都低着頭一臉的愁雲慘霧,若是有人擡頭看的話,卻見一臉怒容的楚謙音,此時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十分奇異的笑容,溫潤的眼如同蛇一般,閃爍着陰冷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