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胡譯丹面露詫異。
雖說是誰也不清楚腳下這顆叫做哈林的星球，究竟位於哪個星系，但絕對不是直徑七萬光年容納4000億顆恆星的銀河系。
在這距離天塹般遙遠的異星球，發現了吻合太陽恆星系的體積數據雕塑，這實在是一場很難讓人輕易接受的天方夜譚。
“基本沒錯。”
宋弘斬釘截鐵道：“無論是衛星特徵，還是行星軌道距離，都與太陽系數據高度接近甚至一模一樣。”
“但這不能證明它、嗯、這個外星星球上的古代遺蹟裡的星體雕塑就是太陽系啊！宇宙中存在那麼多恆星，肯定會有與我們星系類似的巧合。”
宋弘看向胡譯丹，道：“你聽說過宇宙偏角麼？”
胡譯丹遲疑着搖了搖頭。
“宇宙實際上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圓球、或是橢圓的實體，它是一個邊緣不規則的引力空間，只要是力，所有方向大小的力，都能用矢量法化簡成方向、大小都確定的力。因而，通過對宇宙主要的大星系團研究，便能得到一個普遍存在的粗略引力方向，稱之爲基本前進量。星系的旋轉面與基本前進量的夾角，叫做宇宙偏角。”
“但未知的星系團與不可觀測的暗物質存在，得到的宇宙偏角大多要依託於某些詳細參考系，因此會得到衆多不同的偏角值，這些不同座標系的偏角值越多，其確定的星系位置也就越唯一。我本以爲這是地球觀測宇宙確定自己位置的低級方法，令我意外的是，這個星體雕塑也採用了類似的辦法來確定方位……如果將這個L型的標誌設成a、這個O型的標誌設成b……”
宋弘在電腦上開始了緊張又快速的計算，嘴裡唸唸有詞：“我考慮到了8進制、10進制和16進制三種情況，在16進制的數學檢測中，這些外星數字的計算規則與地球相差無幾，最終我們會得到幾組完全一樣的宇宙偏角值，你若是不懂，可以將其看做是宇宙層面的經緯度，不過要複雜的多。”
胡譯丹目瞪口呆：“宋哥，你到底是做什麼的？上頭不是說你是社會工程院的調查員——”
宋弘拘謹地笑了笑，道：“那是某些政治原因的職位變動，在這之前，我主攻宇宙學與天文學，並且略通天體數學與密碼學。”
一想到這可能是華國政府最信任的科學家，胡譯丹心中對某種天才神話仰望的小小自卑感，隨即釋然了，又想到他是自己的搭檔，與宋弘公事也誕生出一絲智商上的進步錯覺。
他們在黑色祭壇頂上，拍攝了非常多的照片。
宋弘埋頭記錄，突然道：“天怎麼陰了？”
胡譯丹也覺得天頂的恆星彷彿頃刻間失去了光彩，他本以爲是路過的烏雲，一股強烈的警覺閃過大腦，他擡起頭，看到了一片突如其來的暮色天空。
鍋底般黑的天空，零零亂亂地被劃成許多道明亮的裂口，清晰地反映在祭壇表面上。漫天的烏雲有些地方彷彿撕破了，但是和軟綿綿的布一樣，沒有碎裂的聲音。
勉強透過濃密雲霧穿透過來的光，發出衰敗的橙紅色。
四周也生出大霧。
低頭，只能勉強看到有五根手指，再細緻些，像是到底有幾根鞋帶，就難以辨認了。
胡譯丹自覺壓低聲音：“大霧非常突然，我們還是小心一點……觀察觀察。”
兩個人停下了手中工作，伏在地面上。
觀察霧氣運動時，他們奇妙的想着，如果人類遠征軍的命運，就掌握在他們腰間那兩臺迷你電腦裡，或者說，幾十億人類的選擇權，也要聽從他們所看到、所聽到的意見。
一想到這種可能，就有種激動不已的頭皮酥麻感。
哪怕他們在做無用功。
這也是人類族羣翹首以盼、等待着、重視着的無用功，不過胡譯丹和宋弘相信，人類文明的終點絕不會是這個黑色祭壇，也不會是這顆星球，他們兩個，不過是人類文明進程中，微不足道的浪花過客。
他們越渺小、作用越低微，就意味着人類文明的前方越光明。
這是一種挺矛盾的自我認識，希望自己重要又不願意把自己位置放在太重要的地方……
路過的灰霧飄遠，可見度逐漸升高，恢復到原來的程度。
宋弘望着遠去如同海水退潮般的霧氣，驚歎於造物主的神奇，他剛準備說點什麼，就聽到另一個傢伙壓抑不住的驚愕。
“祭壇上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神像！”
本來是孤零零的太陽系雕塑，其上面赫然多出一座鳥頭人身的巨大神像，神像的六隻手和嘴巴，分別有一個精緻的恆星系懸浮雕塑。
太陽系位於左數第三個手臂的掌心。
若是有懂得哈林語的人在這，一定能認得出神像表面鐫刻着的古文字……
“神聖七星。”
兩人不認識那些外星字，但從這神像的動作和神態上來看，它對地球文明的態度，恐怕不會是友好訪問者那般簡單……
神像突然睜開了眼睛，毫無感情地注視着他們。
胡譯丹和宋弘如墮冰窟，所有的勇氣都在一股強烈的壓迫中，消逝了。
這是他們來到哈林星這麼多天來，最具震撼，也是最糟糕的發現。
……
“滴、滴、滴……”
“正在解除意識投射程序。”
“精神樁深度減少，95%、70%、45%……”
“感官鏈接中斷。”
“行爲鏈接中斷。”
“試圖讀取並清空思維緩衝區……”
“發現錯誤。”
“計算錯誤原因，數據庫無對應資料，精神樁深度接近危險閾值，仍缺少甦醒特徵。”
“10秒鐘後，啓動應激喚醒機制。”
“9……”
“8……”
“7……”
“應激喚醒第一次嘗試，參數電壓3500伏特，總能300焦，放電時間4毫秒，茲——砰！”
“應激喚醒第二次嘗試，參數電壓3700伏特，總能400焦，放電時間7毫秒，茲——砰！”
“使用者意識出現復甦徵兆，結束應激喚醒程序……”
等宋弘再睜開眼時。
他看到的是慘白色的醫院天花板，“宋院士醒了！”看護醫生驚喜喊道，隨後像是鞭炮般密集的皮鞋踩踏聲跑向他的病房。
他們詢問宋弘：“究竟發生了什麼？醫生說你差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