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已經保住了。”
孫象將情況告知白咕咕,讓她不要再哭唧唧,“不過她體內靈脈斷絕,我還需要找地方爲她重塑靈胎,這可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
孫象這話說的輕巧,實際上這一手叫脫胎換骨,當今天底下估計只有他能玩得轉。換一個醫師聽到這種請求,絕對破口大罵這是癡心妄想。
白咕咕見小蝶呼吸已經平穩,心頭大石落下,哪裡管得了什麼叫重塑靈胎。她一面絮絮叨叨的感謝孫象,一面閉着眼頭點啊點的。居然就這麼縮在椅子裡睡着了,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珠。
這麼文靜的看起來,如果白咕咕不整天咋呼咋呼,賣萌耍寶,滿嘴謊話,也算是很可愛的嘛。
她今天可累的夠嗆,來回飛了將近一百公里,這對她的體力和翅膀都是嚴重的負擔。
這時終於忍不住沉沉睡去。
孫象莞爾,對在場的幾位稱讚道:“都說女子不如男,我看這丫頭也很講姐妹義氣嘛!”
衆人搖頭輕笑,就着剛剛還沒結束的酒局繼續。
蔣平和劉闊彙報了和北川那邊交火的過程。其實方纔靈氣擴散炮啓動,孫象就已經得知原因,現在不過是就細節上進行詢問。
此外彭元志有些不放心,因爲孫象剛剛說了,對小蝶的治療需要好幾天,他問道:“那人還在等你,幾天時間我擔心……”
“無妨。”孫象笑笑,“帶着一起走就是。”
蔣平和劉闊飲酒三杯之後便離開,孫象和彭城主不久之後同樣起身。此時已是午夜時分,外面只有警戒的燈光和值班的士兵,不見白日裡熱鬧訓練的情景。
一輛吉普車停在軍營外,黃毛已等候許久。
他終於如願以償的當上了孫象的御用司機。
見孫象手中還抱着個丫頭,黃毛也沒多問,反而很機靈的從後備箱裡找出毯子,在後座上鋪了一個簡陋的小窩。
甚至還掏出來個柔軟的枕頭,塞在小蝶的頭下面。
孫象知道他這後備箱不簡單,頭一次遇到的時候,孫象還見他從裡面翻出過大奧耳機。此時興趣來了,便故意刁難道:
“此行車程遙遠,你可有什麼解悶的東西?”
“有,肯定有,孫爺。”
黃毛一聽有生意,精神抖擻,趕忙翻找。
孫象以爲他會翻出兩本解悶的閒書,結果這傢伙翻出一臺NS遊戲機,塞到孫象手中。
“一盤荒野之息3的卡帶算是贈品,十二信用點承蒙惠顧。”
雖然黃毛是孫老闆的司機,但是孫老闆拿司機的東西肯定得付錢吧。他們兩是僱傭關係,又不是主奴關係。
孫象本來只想調笑一番,他根本不喜歡玩遊戲。但既然已經開口,那麼錢自然只能付了。不過付的是濱海印的鈔票,他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所以也不心疼。
黑夜中,一輛吉普孤獨行駛。
出了平淳要塞往外十多公里,已經是不安全的區域,穿行需要大部隊結伴而行。
但對於車上三人,實力最差的黃毛都有青衣實力,倒也不擔心那些不長眼的妖怪竄出來。
此行的目的地是半天車程外的晝錦湖。直線距離並不遠,但很多道路年久失修或者遭到破壞,需要彎彎繞繞大約半天。
那裡風景優美湖水清澈,大片野花開滿湖岸,曾是周邊地區著名的自然風景區。孫象和俞笑月前往千蹬的路上,曾在那裡短暫停留遊玩。
黃毛做遊商時長期跑這條線,自然老馬識途。並不需要彭元志指路,就可以在黑暗中找到最佳的路線。
車內很暖和,車外冷風呼嘯。或許因爲靜謐的夜色,讓大家都沒有繼續說話的興趣。沉悶中,彭元志靠在前座,閉目運轉心法。許多有抱負的修行者都會選擇爭分奪秒的修煉,乘車時的淺層冥想不過是一種日常。
可以視作小睡片刻。
孫象把小蝶的頭放在枕頭上,雙腳擱在自己的膝蓋上,這樣後座一臥一睡兩個人剛剛能擠下。
小蝶穿着一條小裙子,只是現在已經破爛不堪布滿血污。她的鞋子早就掉了,露出的雙腳血肉泥濘。
此情此景,讓孫象想起多年前,某天自己也是這樣趕着夜車,玉蘭躺在自己身旁。當時是爲了什麼趕路,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只有這樣一個泛黃照片似場景深深烙印心底。
這個記憶伴隨了他身在歐洲異鄉的每一個無人的夜晚。
他時常問自己,爲何單單這樣一件沒有任何意義的小事讓他的記憶歷久彌新。後來他才明白,在這個記憶之前,他本沒有將玉蘭視作女兒。他是長生不老的修行者,而玉蘭是註定會老死的凡人。
但是在那個夜晚,小小的孩子靠在他的身上沉睡,有一點點呼吸的聲音,看起來那麼弱小。在那一刻,他真實的明白到這並不是一個名爲“女兒”的凡人,而是與他血脈相連的至親。
這個瞬間,便是永恆。
想到這裡,孫象嘆了口氣。他全身真元激盪,以絕大的神通強行彌合小蝶體表的傷痕。
這樣的努力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爲小蝶靈脈斷絕妖力潰散,肢體不過是無根之水。即使癒合,也不會長久。這就是孫象一定要爲她重塑靈胎的緣故。
相當於一次脫胎換骨,這具殘軀最後會被吸收消融。現在耗費大量真元的治療,毫無意義,只能讓小蝶看起來稍微好一些。
這麼做有意義嗎?沒有。
但是孫象樂意,這就是本心。
彭元志和黃毛驚訝的回頭盯着孫象,如此滂沱的真元外放簡直匪夷所思。即使是治療的力量,都已經讓他們寒毛直豎。彭元志算是見過世面的人,曾經在大撤退時加入敢死隊,攔截追擊的妖將。
妖將實力之強,人類中只有東方白盾俞笑月能夠單獨對抗。
但孫象現在表現出的氣息,已經遠超妖將的強度。在此之前,在彭元志最大的想象力中,孫象的實力也就和俞笑月半斤八兩。
“怪不得,怪不得她這麼信任你……”彭元志喃喃道。
~~~~
小蝶自噩夢中睜開眼睛。迷茫中,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吉普車上,幾個陌生的男人正在說話。看到她醒了,他們一齊看向她。
她害怕的把腳從孫象的膝蓋上縮回來,裹緊了小被子。最後還悄悄的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別害怕。你的朋友白咕咕把你交給我。”孫象溫和勸道,“治療還需要好幾天,你要喝點水嗎?”
小蝶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黃毛稍微把車靠在路邊停下,他下車和彭元志點了根菸吞雲吐霧。孫象將水和饅頭餵給小蝶。
她很虛弱,吃的很慢。很大一個饅頭,每次只能咬一小口。吃着吃着,大滴的眼淚落在饅頭上。
她就着淚水,繼續吃下去。
無聲無息的哭泣,瀰漫的悲傷令人動容。一邊抽着煙的黃毛和彭元志停下交談。
對他人的悲傷保持尊重是最基本的道德,只是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明白這一點。
孫象等人並不清楚小蝶的遭遇,以爲她慘遭非人的虐待纔會這樣傷心。沉默半晌,孫象勸道:
“好了,都過去了。傷害你的人已經全部被抓獲,你體內的傷不用擔心,我會幫你重塑靈胎。
命運總會讓我們經歷坎坷,忘掉那些不愉快,生活要向前看。
畢竟,你還有白咕咕這樣的好朋友,對不對。”
孫象猛灌雞湯安慰小女孩,但這些雞湯的前提都是小蝶在爲自己的遭遇哭泣。
小蝶擡起頭,勇敢的和孫象對視:“謝謝你救了我,但我並不是在爲自己哭。”
“那是爲了誰?”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好像聽到,他們稱他爲七絕槍……”
小蝶掛着淚珠,語氣平緩的將自己當晚的經歷告訴孫象,甚至包括一開始在舞臺上差點被邱樂殺死的情節。
她不知邱樂爲何捨生忘死的救她,也不知道邱樂最後爲何要對她說對不起。
她只是一個孤兒,獨自在荒野中苟活。被人保護對她而言,是一種很陌生的奢侈。更何況是這種拋棄生命不顧一切的保護,有點像傳說中的愛情,但似乎又不太像。
愛情,遠沒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她好像什麼都不明白,又好像什麼都已經明白。
“也許。”小蝶想起白咕咕的話,最後用手指點點頭,“也許,我的搖光來自大叔的女兒吧。”
“不知怎麼的,就被認出來了呢。”
她似乎想笑一笑,最終掩面痛哭,“可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孫象、黃毛和彭元志驚得不知所言,他們本以爲會聽到一個小丫頭的黑暗遭遇,但聽到了一個充滿古典悲劇色彩的英雄故事。
“七絕槍邱樂。”彭元志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他向天拱拱手以示恭敬,“真豪勇也!”
“豪勇二字,確實當之無愧!”
孫大掌門也被邱樂的英雄舉動感染,雖然邱樂只爲拯救一人。但是做一個人的英雄,難道就不是英雄了?
他是真正的蓋世英雄。
衆人安慰小蝶。
她懂事了很多,沒有提出更多的要求,反而很配合的上車繼續趕路。
但只是坐着不發一言,眼神有些空空的看向天空。
因此孫象不好開口繼續詢問。
他心想:搖光散落,妖族開靈……這個理論似乎在玄門時代也沒有證實吧。
萬妖尊者爲何知道這些,他究竟是什麼身份。此事,似乎回頭要跟獠牙王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