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蘭還記得，自己剛纔都說了些什麼，看着丈夫鐵青的面色，她的身子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幾個法院的工作人員急忙上前，去查看周桂蘭的情況，畢竟對方年紀大了，要是一個不甚，也許真的會出問題了。
反而是宋至成，看着妻子這副形容悽慘的樣子，卻是一動不動，甚至根本連看都懶得看對方一眼。
什麼叫大難來臨各自飛，從剛纔周桂蘭的那些話中，宋至成已經體會的清楚了。
夫妻那麼多年，他自問對周桂蘭還算是不錯，甚至他也知道她不喜大女兒，所以很多事情，他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今天，他又聽到了什麼呢？當年他的出軌，又何嘗不是他一生之中的一個污點呢，如果不是方翠娥正巧重病去世，也許很多事情會更難收場。
他爲了周桂蘭，揹負上出軌的名聲，可是剛纔，她卻是把所有的責任，在衆目睽睽之下，推給了他。
這一刻，宋至成的心，前所未有的冷。
而當週桂蘭對着顧曉曉，喊着翠娥的名字時，他突然有些明白。
翠娥，是周桂蘭的心魔，又何嘗不是他的心魔呢？尤其是這些日子裡，不知道爲什麼，他經常會想起翠娥，想起她盈盈淺笑的與他初見的時候，想起她爲了嫁給他一個窮小子，和家裡抗爭，想起她把她的陪嫁，都用於他的事業，幫他事業起步，也想起她重病臥牀，目光淡淡的看着他。
那一刻，她的眼中，彷彿原本對他的愛，已經褪得一絲不剩了。僅有的，也只是對女兒的牽掛和不放心。
可是，他終究還是辜負了她的託付，他並沒有好好對待他們的女兒，以至於到如今，變成了現在的局面。
而曉曉，她的眉宇之間，有幾分像翠娥，周桂蘭在刺激下心智失常，會錯認成翠娥，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當初，他放棄了大女兒，所以，如今纔會被步步緊逼。
宋至成深吸一口氣，對着顧曉曉道，“我知道，如今在說什麼也都遲了，你母親她……她現在怎麼樣了？”直到此刻，他的心中，終於開始升起了那種愧疚感。
不，或許該說，以前也曾經偶爾會冒氣對大女兒的愧疚感，但是終究是更偏心周桂蘭和小女兒，所以被他刻意的去忽略了。
就像二者選其一的問題，他往往選擇對小女兒好的那一面。
“是遲了，你也沒有那個資格來問我媽的情況。”顧曉曉道，看向面前這個和她有着血緣關係的男人，卻已經不再有什麼親情。
如果眼前的這個人，願意在木器出車禍的時候伸出援手，那麼不管以前究竟怎麼，她會一輩子感激的，也會用一輩子去回報。
可是沒有，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袖手旁觀。
宋至成的臉色變了變，張口想爲自己辯解幾句，卻發現無從辯解。
“我和我媽，現在和你們已經毫無關係了，希望你們可以儘快搬離這裡，如果超過時間沒有搬走，那麼我會申請法院強制執行。”顧曉曉面無表情地道。
周桂蘭在別人的攙扶下，此刻整個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整個人萎靡了似了，而宋至成薄脣緊緊的抿成着一條線。
臉上有着難堪，氣憤，還有着那種人文骨子裡的一股子好面子。
一輩子要了面子，臨老卻是一次比一次丟臉，這讓宋至成又如何受得了。
好半晌，他的嘴巴里才吐出了一句道，“好，明天就搬！”
當一切東西都清點完畢，顧曉曉和法院的工作人員也都一一確認過後，顧曉曉對着宋至成道，“曾經，宋麗侵佔了父親的公司，而母親帶着我離開B市的時候，我想過要復仇，想過要拿回原本就屬於我們家的東西，但是母親卻一直告訴我，不要去想什麼復仇，我後來想明白了，其實那時候，母親的心中，對你，對宋家還有着幻想，就算你們逼她到如此的境地，她心中始終還存着一份親情，只可惜，你們卻根本沒有領母親的這份情，反而是變本加厲的步步相逼，真的是很可笑呢。”
顧曉曉最後喃喃着道，“你知道嗎？你所有導演過的影片的錄像，CD，母親都有好好的保存着，曾經，她很驕傲的告訴我，我的外公是一個有名的大導演，只可惜，你已經摧毀了一切。”
當說完這句話，顧曉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該爲母親說的話都說了，該了的心結，也都該了結了。
當曾經他們的家被陸妍珊一把火燒燬的時候，她曾經發過的誓言，要把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如今，也都一一的拿回了。
陸氏集團，宋宅，還有丟失的那些外婆留給母親的珠寶……
只是……遺憾的，是母親沒有能看到這些。
穆逸熙護着顧曉曉離開，而宋至成，整個人呆怔怔着……他所有的拍攝影片……阿月都一一的保存着嗎？曾經，他也是阿月的驕傲嗎？
一個讓女兒驕傲的父親！爲什麼他沒能看出，大女兒那時候離開B市，那是退讓，那是爲了不讓雙方徹底的撕破臉，是還想維持那一份親情呢？
可是在他的潛意識裡，卻一直覺得，無論他說什麼，大女兒都要按照吩咐去做纔好，如果有違逆，就是不孝呢？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觀念？
小女兒從小到大，不知道違逆他多少的事兒，可是爲什麼他就不會這樣覺得呢？
心偏了，他的心，真的很偏很偏。
可笑他以前只以爲自己只是偏心一點點而已。
之前的氣氛、難堪，此刻卻突然被一種鋪天蓋地而來的愧疚和懊悔席捲着。這一刻，宋至成突然蒼老了許多，整個人都有透着一種蒼老和疲憊。
曾經的驕傲，曾經的意氣奮發，曾經的人前風光，都已經消失了，此刻的他，只是一個老人，一個沉浸在後悔中的老人而已。
那些曾經做過的事情，如今，是到了付出代價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