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安捷也是個敞亮的人,既然外人都不在了,他也不再和蘇語曼玩虛的,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蘇語曼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安伯伯的眼睛。”
“你們這些小年輕,別以爲我老了,腦子就真的不好使了。”安捷半開玩笑地指着蘇語曼的額頭點了點,把她帶到窗臺附近的一張古色古香的茶臺前。“喝什麼茶?”
蘇語曼心裡惦記着其他事兒,對茶葉也沒有研究,隨口說道:“喝什麼都行。”
“坐吧。”安捷指着他對面的座位說,蘇語曼乖乖地坐了下來。
這張茶臺表面上雕刻着竹林山水的風景畫,還有一個類似管道的東西,可以把洗茶用的廢水倒進去,就像小溪流一樣流進排水管裡,和周圍的山水風景相映成趣,別有一番雅緻。
安捷用的茶具也是一等一的上品,就連蘇語曼這種門外人,光是看看那紫砂壺細膩綿密的質感也不由得感慨真是好東西。
“你外公那麼喜歡喝茶,這一點他倒是沒教會你。”安捷泡了一壺清茶,紫砂壺放在加熱的容器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
“我活得糙,和外公不能比。”其實蘇語曼想說她小時候跟着蘇青天過得那叫什麼日子,兵荒馬亂提心吊膽的,喝水也都是用杯子直接從水龍頭裡接冷水喝,哪裡有這麼多講究。
茶泡好了,安捷主動給蘇語曼倒了一杯,蘇語曼忙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小巧精緻的茶杯,道了一聲:“謝謝安伯伯。”
“小心燙。”安捷叮囑道。
蘇語曼嗯了一聲,細細地抿了一小口,清新的茶香溢滿脣齒之間,連呼吸都變了味道。
“這是茉莉花茶,你們小女生就喜歡喝這種味道的。”安捷說道。
蘇語曼忙言不由衷地讚歎:“味道確實和一般的茶葉不一樣。”
安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好像忘了蘇語曼來找她的目的,蘇語曼只能乾着急,卻不忍心打擾老人家的好興致。
兩次短暫的接觸,蘇語曼就能深刻的感受到這個老頭不一般,她坐下來和他喝茶閒聊到這會兒功夫還沒有談到正題上,談話的節奏都在安捷的掌控中,蘇語曼完全處於被動的狀態。
安捷快喝掉一整杯茶葉之後,才放下手裡的茶杯,雙手搭在膝蓋上,眯起眼睛來,慢悠悠地問道:“說吧,來找我什麼事。”
蘇語曼正在喝茶,冷不丁地讓他這麼一問,茶葉燙到了舌頭,手一抖差點摔了茶杯。
“小心點。”安捷笑眯眯道,笑容裡卻給人一種笑裡藏刀的感覺,就像這杯中的茶葉一樣,綿柔而又鋒利,後勁十足。
蘇語曼不敢再在心裡小看對方,心想這老頭子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在顏氏里人人都得讓他三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安伯伯和我都是直來直去的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跟您說了吧。”蘇語曼調整了一下坐姿,後背挺直,表情也不由得端莊起來,“我希望下週的股東大會上,安伯伯您能通過我表哥顏沉厚的提案。”
安捷沒有馬上回答,他給自己的茶杯重新斟滿,眼角的魚尾紋舒緩而溫和,和藹的笑容盪漾,卻總讓人覺得他的笑只是鋪在臉上的一層面具,眼睛裡看不到笑意。
“安伯伯?”蘇語曼緊張地小聲喊道。
安捷放下茶壺,擺了擺手:“我知道你說的那個項目,這可不是一塊容易啃的骨頭啊。”
“但它的效益確實是和付出成正比的不是嗎?我們顏氏有多久沒有做過這種大的項目了,我知道您怕我和表哥年紀輕輕的,把外公留下來的這點家底都給敗空了。可是眼下這次是個千載良機,也是斷糧我們的好時候啊。”
安捷沉默了片刻,茶杯放在嘴邊卻忘了喝,他突然揚起脣角輕聲一笑,轉換話題道:“我還以爲你和你沉厚已經鬧掰了,沒想到你還在爲他着想。”
蘇語曼演技直逼奧斯卡影后,裝作害羞地低下頭紅了臉:“外公生前的遺願就是希望我和表哥能好好相處,我怎麼忍心讓外公失望。”
安捷點了點頭,眼底卻是炎涼的笑意:“你用不着替沉厚說話,我不管你們之間關係是好是壞,只要是爲了公司的利益。”
蘇語曼的心臟下沉了一下,心想還真是隻老狐狸,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幸虧他這隻老狐狸是隻不貪慕榮華富貴的,要不然他真的耍起心眼來,顏氏現在早就不叫顏氏了。
“那您就算是答應我了?”蘇語曼問。
安捷卻賣起了關子,慢悠悠地道:“我老了,說話不中用,沒有人聽我的……”
蘇語曼語氣急切地打斷他:“誰說您老了的,在公司裡,無論新來的還是老員工,誰不知道您的大名?就連我表哥說起您的時候也是一臉的崇敬,只要您同意,我保證其他人不會有異議。”
安捷盯着蘇語曼不說話了,長久的安靜過後,蘇語曼被他盯得不是很舒服,這老頭的眼睛裡有着超越他們這個年齡的銳利,蘇語曼不禁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化了易容,其實內裡只是一個三十來歲風華正茂的男人。
“你知道郊區的靜水湖嗎?”安捷的思維有點跳脫,蘇語曼差點跟不上他。
愣了一下,才點頭道:“知道。”
這靜水湖,是龍城最遠的郊區開發的一處人工湖,佔地面積巨大,龍城的水庫就修建在距離靜水湖不到一千米的距離。遠離城市的喧囂和污染,靜水湖像是墜落人間的一顆璀璨明珠,半山環抱,風景優美,很多龍城大富大貴的人家都在靜水湖附近修建了度假別墅,堪稱當時龍城一大風潮,比在海邊蓋別墅還流行。
司家就在靜水湖有一處房產,這還是很多年前蘇語曼聽司立軒說過的。
那裡附近也開了好幾家有名的度假村,一到節假日就有很多附近城市的人慕名而來,也算是龍城小有名氣的景區之一。
不知道安捷突然提起靜水湖是何用意,蘇語曼只能順着老爺子來。
安捷說:“我週末要去釣魚,有空的話,你陪我一起去吧?”
蘇語曼一臉的驚訝,他們剛纔難道不是在討論事關公司的重大決策嗎?怎麼一下子跳到了釣魚,安捷還沒有答應她到底要不要幫她在股東會上說話啊?
“安伯伯,我覺得我們還是先處理好公司的問題,然後您想去哪裡都成,我陪您。”蘇語曼試圖把談話方向拉回正軌上。
“我知道。”安捷老小孩兒一樣,被人打斷了思路有點不太高興,“你先陪我去釣魚,等釣完魚回來,我再告訴你我的答案。”
蘇語曼是徹底震驚加無語了,她之前就聽說過很多關於安捷的傳聞,據說這人年輕時候就怎樣的風流倜儻,無拘無束,自由不羈,整天滿世界的飛來飛去,常年沒有人約束習慣了,後來快到中年纔想平定下來,結婚生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蘇語曼一直以爲那些都只是傳說,如果安捷真的是那樣子的話,爲什麼外公當年還要選擇他這樣一位不靠譜的夥伴合作創業呢?
然而現在,蘇語曼不得不相信了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安捷的思維,真的有點後現代,要說他大智若愚的話,一般人還真理解不了。
但如果能取得老人家的信任,別說是釣魚了,就是讓蘇語曼下河撈魚都行!
約好釣魚的時間地點之後,蘇語曼就起身告別了安家,回家的路上特地繞了個彎拐回師傅家裡,車子還沒停好,屋裡的人就聽到了她的大嗓門。
“老頭,老頭我回來了,快開門!”蘇語曼敲門的聲音震天響。
蘇青天喊着來了來了,打開門心疼地摸了摸門板:“我的雕花紅木門喲,你就不能輕點。”
蘇語曼大大咧咧地走進去,才搬出去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屋裡的一切都讓她有種親切的懷舊感,景爍和遲邵陽都還在餐廳裡吃飯,除此之外還多了另外一張面孔,程萱看到她來了驚喜地手舞足蹈:“語曼!”
“同居生活過的怎麼樣啊?”蘇語曼壞笑着走近。
饒是程萱這樣臉皮厚的人也禁不住紅了紅臉,低下頭羞澀地道:“什麼呀,我還沒有跟景爍住一塊呢。”
“今天什麼風,把你給吹回來了?”幾天不見,一本正經的景爍也學會了打趣兒人。
蘇語曼用手指捏了一塊碟子裡的滷牛肉塞進嘴裡,吧唧吧唧地嚼了兩下:“我來找老頭借東西。”
“你一回來準沒好事。”蘇青天沒好氣地說。
“老頭,把你釣魚的裝備借我用幾天。”
“你要去釣魚?”遲邵陽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她,“你別讓魚把你給拽下河了。”
蘇語曼照着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啪地一聲脆響:“小看我不是?等着吧,我非得釣上來一條大魚拿回來亮瞎你的狗眼。”
蘇青天回屋把自己釣魚的工具都拿出來,寶貝似得摟在懷裡摸了摸:“你可仔細點用,我這套可是很貴的,一套下來花了五六萬呢。”
遲邵陽嘖了一聲:“還不是人家司立軒給你買的。”
“用壞了我再給你買套新的,這才幾個錢啊。”蘇語曼滿不在乎地說,一把將漁具搶過來。
耍了一個假動作虛晃一下,蘇青天以爲她沒拿好要掉到地上了,驚得一身冷汗:“死丫頭你給我拿好了!”
遲邵陽雙手抱拳,一臉珍重地道:“蘇總威武。”
蘇語曼特有大俠範兒地揮了揮手。
晚飯蘇語曼就留下來一起吃了,好多天沒吃蘇青天做的飯,蘇語曼足足吃了平時兩倍的飯量。
她是吃飽了,這邊卻還有一位飢腸轆轆等着她回來的主兒,等到天黑也不見她回來。
徐鑫瑞推開門,就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冷風和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息,屋裡黑壓壓的沒有開燈,隱約的能看到窗臺前面有一道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