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隔着一層紙沒人捅開,她就可以一輩子裝傻充愣。
可既然司立軒今天都明着說了,她也不能繼續再假裝沒事人下去,遲早是要面對的。
再回到他身邊嗎?不可能,蘇語曼這種人,天不怕地不怕,從小橫衝直撞野慣了,可其實骨子裡是個頂謹慎膽小的人。
下一步怎麼走,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她會比任何人算計的更清楚。
虧,吃過一次就夠了,傷,有過一回也足以,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在同一個坑裡栽兩次呢?
可自己能不能做到無論之後司立軒會採取什麼樣的措施都能無動於衷,蘇語曼就不知道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蘇語曼一路,回亞遠的路上她差點就忍不住給傑森打電話讓他幫忙定回法國的機票,跑得越遠越好,眼不見爲淨。
這一想法在她回到公司的時候,被她暫時給放到了一邊。
秘書看見蘇語曼回來對她說沐傾天剛纔來找她,就在她辦公室等着,蘇語曼揉了揉臉上發硬的肌肉,整理好亂七八糟的心情,這才推開門進去。
裡面的人顯然沒把自己當外人兒看,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時尚雜誌被他翻得稀里嘩啦亂響,臉上一副小爺我愛怎麼着就怎麼着的欠揍的表情。
“喲,什麼風把沐大少爺吹來了。”蘇語曼走過去踢了一腳他耷拉在沙發外面的小腿肚。
沐傾天扔下雜誌,仍舊躺着,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我難見還是你難見,我都約了多少次了,你哪回不是忙得連電話都沒時間接?”
“我這不是兩邊都是事兒嗎。”蘇語曼在沐傾天面前很放鬆,不用時時刻刻端着她總經理的架子,而且她身兼數職的身份沐傾天也知道。
沐傾天欠着身子坐起來,仔仔細細地打量她一遍,眉毛忽然皺緊:“要是真覺得累,就辭掉一個,你真當自己是超人啊。”
“一邊是責任,一邊又是愛好,我都不想放手。”蘇語曼靠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哪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事兒啊。”
“你就逞能吧。”沐傾天低聲說。
“去,小沐子,給哀家泡杯咖啡來。”蘇語曼伸直了腳尖踢了踢他。
沐傾天嘴上嘟囔着不情願,身子倒誠實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自覺地移動到咖啡機跟前:“你就是這麼接待你的貴客的?”
熟門熟路地泡上兩杯咖啡,他記得某人的壞習慣,不喜歡加糖,只給自己那杯多加了兩塊方糖,咖啡端上來的時候,蘇語曼真有點自己纔是客人的錯覺。
“嗯,不錯,手藝有進步。”蘇語曼抿了一小口,讚歎道。
“整天在家讓我媽訓練的。”沐傾天喝了一大口,加了很多糖還是很苦,舌尖都麻木了,“你這哪來的咖啡,這麼苦怎麼喝得下的。”
“這點苦算什麼啊。”蘇語曼笑笑,神情有些恍惚,“伯母最近好嗎?”
“不好。”沐傾天繃着臉道,“天天在家唸叨,有的人走的時候說的好好的,一有空就回來看她,現在可好,走了之後連面都沒見過。”
蘇語曼知道他在說自己,只是笑笑不說話。
“我聽你秘書說,”沐傾天放下手裡的杯子,勾人的桃花眼斜斜的看着她,“你剛纔出去,是去司立軒的公司了?”
“嗯。”蘇語曼沒有瞞着他的打算,如實地應道。“程萱今天差點把他們公司鬧了個底朝天。”
“呵,那丫頭。”沐傾天嘖了一聲,語氣裡卻頗有些讚許的意思,“你看到他了?”
“嗯。”蘇語曼低下頭,手心裡捧着杯子,氤氳地水蒸氣沾溼了眼睫。
“沒事吧?”沐傾天小心翼翼地問。
“能有什麼事?”蘇語曼笑笑反問道,“又不是沒見過。”
“上回你在西塘,我給你打電話,是他接的。”沐傾天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這回沒覺得那麼苦。
蘇語曼說的沒錯,和心底裡的苦澀比起來,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嗯,我知道。”蘇語曼又是點點頭承認。
她要是什麼都不說或者乾脆扯開話題,沐傾天還能想想該說什麼,可她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沐傾天想到那天電話裡司立軒說的話心裡就一萬個不是滋味兒,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後來告訴我了。”蘇語曼繼續道,聲音緩緩地,和嫋娜的霧氣一起飄向天花板,消散的一乾二淨,“但沒告訴我你說了什麼,你那天找我有事?”
“也沒什麼事。”沐傾天有些挫敗,刻意地避開了蘇語曼的眼神,“就是問問你有沒有時間,想和你一起看電影來着,那部片子你不是一直想看嗎。”
“今天就可以啊。”蘇語曼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正好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還等什麼,現在就走!”沐傾天說做就做,迅速地一口喝掉杯子裡剩餘的咖啡,穿好外套跟着蘇語曼一起離開辦公室。
等電梯的間隙裡,他已經從網上訂好了票,等進電梯的時候兩人已經開始研究晚上看完電影吃什麼好。
蘇語曼想吃粵菜,沐傾天想吃西餐,蘇語曼又說自己在國外的時候天天吃西餐都要吐了,沐傾天卻說粵菜甜不甜鹹不鹹的難吃死。
彷彿只要一談到吃喝玩樂,沐傾天的話就永遠都說不完,畢竟這些纔是他沐大少爺前二十年人生中的最大的組成部分。
蘇語曼也很享受這份難得的輕鬆和自在,只有在面對沐傾天的時候纔會有,儘管她知道自己所享受的這份愉悅是建立在怎樣的基礎上,她也清楚沐傾天對自己的用心。
但兩個人都默契地避開不談,從出國那年開始,沐傾天在帶她離開龍城之前就發過誓,要一輩子對她好,把她栓在身邊,每天都要看着她守護她。
可他比誰都清楚,蘇語曼不是籠子能管得住的鳥兒,她不可能永遠都待在自己身邊,特別是在她心裡還有一個永遠都不可能的人的前提下。
在國外那四年,沐傾天和她好像真的變成了親密的朋友的關係,好像之前那些死纏爛打,求而不得都不存在一樣。
既然註定不能在一起,就讓我以朋友的名義對你好一輩子。
至於值得不值得,沐傾天的回答還是和四年前一樣,先動心的那個人,註定要活得很卑微。
“傻愣着幹嘛?”蘇語曼走到車門前,準備打開車門的時候才發現身邊兒的人不見了,一回頭那人還在大樓門口站着,“快點,你不是定的七點的票嗎,還有半個小時就開始了。”
“離的近,走過去也來得及。”沐傾天不緊不慢地朝她走過來。
夕陽殘弱無力地光打在他身上,還隔得很遠的時候,沐傾天想到自己卑微的愛情一時間有些矯情,可等他慢慢靠近,那個站在寒風中柔弱卻倔強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的時候,又忽然間全都釋然了。
“那也得快點,萬一路上堵車了呢。”蘇語曼不厭其煩地念叨着,拉開車門先鑽進去打開了暖氣。
一轉身嚇了一跳,沐傾天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
“你來開車!看完電影我來開。”蘇語曼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
沐傾天卻忽然像沒骨頭似的,整個人軟趴趴地朝蘇語曼倒過來。
蘇語曼怕他摔倒地上沒躲開,硬生生接住了他笨重的身體。
“你抽什麼風啊?”和沐傾天即使有身體接觸,蘇語曼亦覺得很自然。
沐傾天展開長長的手臂,八爪魚似的抱緊了她:“伐開心,要抱抱。”
“噗,神經病。”蘇語曼樂了,“我說你怎麼有時候跟沒斷奶的孩子一樣。”
“就抱你一下,怎麼那麼多話。”沐傾天鬆開了她,滿不樂意地眨了眨眼,“你要是想抱我,抱一晚上都可以。”
“得了吧,我沒那個癖好,快點開車。”蘇語曼順勢假裝踢他一腳,沒踢中。
沐傾天懶洋洋的挪到車子的另一旁,七魂六魄有一半兒都停留在剛纔那個短暫的擁抱裡。
他好久以前就想抱抱她,可回國之後一直都沒機會,雖然只有短短的兩三秒,可他不敢停留時間太久,太久的話容易讓蘇語曼察覺出點什麼。
這人的心眼比針眼還細,一旦讓她發現有什麼意外可能發生,她絕對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
正如她如果察覺出沐傾天有除了做朋友之外的其他想法,絕對會和他保持遠遠的關係老死不相往來一樣。
說她長情,其實也最無情。
坐進車子裡,蘇語曼不想系安全帶,沐傾天非得給她繫上,等她繫上之後,沐傾天又嫌棄她笨手笨腳系的不好,解開了重新系一遍,磨蹭了足足有十多分鐘車子纔開走,這時天邊的最後一抹光亮剛好擦過車尾,黑夜像一張沒有形狀的大網緩緩聚攏。
另一輛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路虎,昏暗的光線成了它最好的遮掩,它從蘇語曼和沐傾天走出大樓起就一直停在那裡。
“您,您好。”小保安遠遠繞着路虎車轉了一大圈,纔敢慢慢靠近它,“請問您在等誰?”
路虎車體型龐大,一直停在路口給過路的人帶來諸多不便,有正義感的小保安這才上前來搭話。
這會兒其他保安都去吃飯了,留他一個人值班,繼續守着門口,正是蘇語曼剛回亞遠的時候攔住她要員工證的那個小保安。
他剛來龍城不久,自然也不認識司立軒。
當如夜色般漆黑的車窗緩緩搖下來,露出一張彷彿斧鑿刀削過,五官精緻深邃的如同神作的臉來時,縱然是個男的都不由得感慨一聲好帥。
“您,您好。”小保安的舌頭這會兒都已經開始打結了,他是新人但絕對不傻,車裡的人渾身散發着貴氣,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身份絕對不一般,“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