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令大燕,東宮換主。
未央宮裡,雞犬不寧,人心惶惶,前皇后姬氏落胎,一朝脫下鳳袍,亂了神智,遠處,便聽得主殿裡女子驚叫呼喊。
“孩子,本宮的孩子。”
好似瘋了的婦人,姬貴妃未穿鞋,衣衫凌亂地從榻上跑下,嘴裡瘋魔般地喚着‘孩子’。
一旁的宮人驚呼:“娘娘!”各個都膽戰心驚的,驅步緊跟着,卻委實不敢靠近。
原是那司衣房的宮女抱了衣裙送來,惹了姬貴妃眼紅,神智惶惶,盯着那宮女手中的衣裙,張開手便撲上去:“快給我,把皇兒給我。”
那司衣房的宮女因着驚恐,雙手一顫,手中所抱衣衫掉落在地,姬貴妃臉色瞬間一沉,猝火的眸光死死盯着地上。
那奉衣的宮女雙腿一軟,跪地求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近日,未央宮被賜死的宮女數不盡數。
姬貴妃忽地擡眸,火光閃爍,一字一字咬牙:“你該死,你害死本宮的皇兒,該死!”她大吼,發瘋般地撲上去,“你去死!去死!”
拳打腳踢,這女子,已瘋。
那奉衣的宮女不敢躲避,滾落在地,不斷地磕頭:“饒命,娘娘饒命,娘娘饒——”話未完,姬貴妃擡腳狠狠落下,便聞一聲慘叫,“啊!”
披頭散髮,面色如槁,猙獰,姬貴妃發了狠地大罵。片刻,頭破血流,那宮女已叫不出聲來,殿中宮人戰戰兢兢,無人上前,便是大氣也不敢喘。
久久,那宮女已沒了動作,奄奄一息。
姬貴妃撕扯,吶喊:“去給本宮的皇兒償命,償命!”她癲狂地大笑,滿臉陰鷙,“哈哈哈……”
主殿裡噤若寒蟬,唯獨女子的笑聲尖細刺耳,叫人毛骨悚然。忽而,殿外傳來輕靈戲謔的語調,伴着女子輕笑:“要償命,怎麼不來找本宮呢?”
姬貴妃揚起的手驟然一頓,擡眸,狠辣了神色:“你來做什麼?”
聞柒……這個讓姬氏恨不得殺之剮之的女子,讓她瘋魔。
聞柒抱着手,靠着殿門,無意地聳聳肩,笑着迎上姬貴妃火光冉冉的眸,聞柒笑得風輕雲淡:“不明顯嗎?本宮來落井下石啊。”
姬貴妃面容鐵青。
聞柒揮揮手,那司衣房的宮女便被攙扶着出了殿,她掀掀眸子,懶懶地繼續:“叛軍全殲,鎮國將軍繳械投誠,四十萬姬家玄甲軍易主,本宮是特地來告訴你的。哦,還有個一手消息,六日後本宮封后,記得準備賀禮哦。”
談笑風生,誠如她所說,她只是純粹地來落井下石。
姬家,確實快玩完了!
姬貴妃失聲嘶吼:“聞柒,”脣瓣被抿得發白,毫無血色,姬貴妃一字一頓,盡是恨不得毀滅吞噬的憤恨,“你會遭報應的。”
奪她後位,殺人如麻,毀百年世家,這個女子無惡不作。報應,她該遭報應的。
聞柒卻掩着嘴,忍不住笑出了聲,好似聽到天大的玩笑,她說:“若有報應,要大理寺作何,若有報應,前皇后死時你就應該跟着去陪葬,若有報應,本宮墳前的草比你都高了,報應?”她輕笑,眸子晶亮有神,似狡猾的狐狸,“呵呵,自欺欺人很蠢的,你若指着報應來一雪前恥以報奪子之仇,大概你的兒子死都不會瞑目了。”
嘴真毒!氣死人不償命!
姬貴妃本無血色的臉,駝紅,眼球都爬滿了血絲:“你——”
不等姬貴妃說完,聞柒懶幽幽地截斷,笑着揚起了脣角:“很冤嗎?”她攤攤手,說得理所當然,“去哭長城啊!哭倒了算你本事。”
毫不着調,只是,她總有本事讓人惱得氣結。姬貴妃梗着脖子,面紅耳赤地嘶喊:“聞柒!你怎麼不去死,城門戰亂死了那麼多人,你怎麼不去死!”
靠,這麼赤果果地咒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聞柒一個白眼甩過去,收了笑意,臉色沉冷:“放心,本宮會好好活着看你姬家是怎麼斷子絕根的,還要給你風光大葬,然後長命百歲,待到年年清明去你墳前踩上幾腳,或者乾脆一旨詔書掘了你的墓養上一羣雞,然後雞生蛋蛋生雞,生它個十八代。”她冷哼,似笑非笑地慧邪狡黠,“所以,你千萬別死,本宮目前還不想養雞孵蛋。”
這折磨人的法子,聞柒已經修煉成精了。不是說說而已,聞柒真的會這麼幹的,養雞這檔子事,她幹得出來。
姬貴妃身子一軟,出了一頭冷汗,這個女子,簡直是惡魔,手段卑劣得幾乎出神入化,她冷笑,錚錚擡眼,咬脣逼視:“那一碗無子湯,是不是你?”
除了她,大燕誰還有那個本事,誰還會那般心狠手辣。
聞柒只是笑笑,眸子一眨一眨,沒個正經地反問:“你猜?”
死都不會讓人死個明白,聞柒一貫如此,真真假假地耍着人生不如死,對此,她樂不可支。
姬貴妃重重癱軟在地,狠狠喘息,死死盯着聞柒,眸子沉沉浮浮的全是火星子,灼灼燎原。
眸光,好似帶着魚死網破的決然。
聞柒眸子一轉,遛了一圈,溢出濃濃的笑意,迎着姬貴妃的眼,嘴角邪肆地挑起:“這是什麼表情?想咬我?抓我?撓我?”
想她死!姬貴妃甚至咬破了脣角,青筋爆出。
聞柒擡手,又緩緩往下壓,凝神靜氣地呼了一口長氣,說:“深呼吸,你要忍住,千萬要忍住,本宮初登後位,可不想大開殺戒,所以,你最好乖乖聽話,不哭不鬧的,興許本宮會給你些好日子過。”
成王敗寇,死,或者,忍。
姬貴妃緊握的手,擡起,又緩緩落下,趴在地上,垂散的長髮遮住了滿眼狠厲的殺意。
聞柒摸着下巴,滿意地點頭:“真是識實務呢。”俯身,微微前傾,“本宮不殺聰明人,所以,乖,別做傻事知道嗎?”
聞柒笑笑,轉身,提着曳地的裙襬,揚起了下巴,出了未央宮,儼然,是勝利者的姿態,她端得很高。
目空一切,聞柒真有那個本事。
待到人走遠,姬貴妃擡手便掀翻了滿桌茶盞,濺落了一地碎片,她發瘋一般地撕扯,她歇斯底里:“聞柒,聞柒!”
“你不得好死!”
殺父之仇,奪子之恨,不共戴天。姬貴妃近乎崩潰,撕心裂肺地大喊:“本宮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別喊了。”
姬貴妃猝然沉默,擡眼。
殿門口,蘇南蓉神色淡然,不知來了多久,好似瞭然一切,她並未進去,依着門:“你便是做了鬼,也奈何不了她的。”
沒有諷刺,這話,只是事實。
姬貴妃沉默後,如夢驚醒:“妹妹,莊妃妹妹,不是本宮,本宮沒有害你的孩子。”
蘇莊妃點頭,淡然極了:“我知道。”好似無所不知。
姬貴妃怔了一下,跑過去一把握住蘇莊妃的手,神色慌急:“是她,是聞柒,是聞柒給你下了無子花,與本宮無關,她纔是罪魁禍首,你去找她,她才該死!”
“姬姐姐。”
蘇莊妃緩緩喊了一聲,抽回了手,輕描淡寫得好似置身事外,她說:“那日金鑾殿上,只有一碗無子湯。”
只有一碗……她落了胎,無疑是飲了無子湯,那麼……姬皇后不可置信,狠狠抓住蘇南蓉的衣袖:“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蘇莊妃一字一字清清楚楚:“滿月宴上,我喝下腹的不過是安神靜氣的補藥。”
原來,一環扣一環……
姬貴妃木訥地喃着:“你的孩子……”眸子,直直盯着蘇莊妃的腹下,那裡平坦。
原來,蘇莊妃的孩子只是餌,她的孩子纔是衆矢之的。原來,聞柒不僅要栽贓嫁禍,還要借刀殺人……
蘇莊妃冷笑了一聲:“記得嗎?九章王死的的時候。”擡手,落在腹上,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語氣薄涼陰冷了,“孩子那時便沒有了,已經有三個月了。”
蘇南蓉與聞柒……
姬貴妃睜大了眸,瞳孔猝緊:“你——”她擡手,指尖顫抖地指着蘇莊妃,“是你?是你和聞柒合謀害本宮?!”
蘇莊妃沉默着,片刻,搖了搖頭,眸中深意似是而非:“不,不是我。”她擡了擡眸子,望着臉色慘白的姬貴妃,“或許是你自己,因果循環,是你姬家欠了我一條命。”三個月前的南宮門,九章王之死,是姬家種下的因,蘇莊妃只是循了因果報應,欠的人命,自然要還。
蘇莊妃冷睨了一眼,轉身,身後,大笑癲狂,一聲聲都聲嘶力竭般,姬貴妃耗盡了力:“哈哈哈……聞柒,你可真狡猾呢。”
未雨綢繆,三個月前,那女子便開始謀劃了,怎會是姬家,是聞柒的手段……鷸蚌相爭,她纔是漁翁。
“與虎謀皮,蘇南蓉,你怎麼忘了那個女子有多精明。”姬貴妃喃喃自語,指甲掐進了血肉。
因果循環?不,這世間從來都是弱肉強食。
封后大典在即,燕宮隨處可見的喧囂,這夜,才靜下,長樂殿裡倒是鬧騰不停。
殿外,依舊可聞其聲,是某女怒其不爭的喊叫。
“你往哪摸呢?”
主殿一聲嚎,殿外一干人都跟打了雞血一般,瞬間精神了,據可靠消息,裡頭在沐浴。
隨着又一聲,咬牙切齒歇斯底里的:“你——你丫流氓!”
到底是誰流氓啊?怎麼流氓了?
聞柒一聲河東獅吼:“臭小子,襲胸可恥!”
哦,原來小流氓把大流氓給襲胸了。
寢殿裡,屏風溼了水,隱隱可見裡面光景,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忽然,一隻嫩生生的小手掀起水波數丈,隨之,孩童笑得咯咯歡快,某女一頭黑線,低頭,看着那還放在胸口的小手。
這小流氓!
聞柒耳提面命:“你好像闖禍了。”
小十七笑得依舊歡。
聞柒轉頭,眨巴眨巴眼,很無辜:“爺,是他,不是我。”
秦宓站在浴池邊,冷着一張俊臉,衣袍下襬,水珠滴滴。誒,不知道爺是來鴛鴦戲水的,還是來觀賞美人出浴的,總之,小十七賞了他一捧水花。
秦宓側臉更沉了,盯着聞柒懷裡的小人兒,聞柒縮縮脖子,一把提起某娃:“這小子沒大沒小,居然敢衝咱爺潑水,隨爺你處置。”
說得那是大公無私、正氣凌然。這廝,賣兒求榮!
砰!
窗戶大開,只見風捲珠簾,秦宓擡手,隨即,一聲哇哇大叫,小十七被扔了出去。
砰!
又一聲響,窗戶緊閉。
這速度,真叫人眼花繚亂,殿外,程大接住小十七,拍拍胸口,快嚇尿了,倒是小娃,張着嘴,眨巴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做個好奇寶寶。
爺啊,那可是您兒子兼手足啊。
聞柒愣了半天,趴在池邊,覺着脖子涼,往水裡潛了又潛,就露出一個腦袋:“生氣了?”
滿池的花瓣,女子模樣籠在朦朧水霧裡,睜着無辜又靈動的眼,毫不知此等光景有多惑人。
秦宓斂了斂眸,微微別開眼:“爺都沒有和你做過。”
做過什麼?鴛鴦那個戲水啊……爺,要不要這麼露骨?
嗯,聞柒更露骨。她好像恍然大悟了:“這樣啊!”小手撩起一把水花,掌心落了一朵碎花,她湊過去,用舌頭舔了舔,看着秦宓,“宓爺,我們一起玩耍吧,鴛鴦共戲水,來不來?”
擦,赤果果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