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聲不息,繞樑不絕,聞氏胤榮皇后高坐鳳輦,流蘇遮去的容顏下,也只是淺笑。
鳳臨天下,也不過如此。
金鑾殿外,鳳輦停放,後,十里長廊百官朝臣,殿中,尖細嘹亮的嗓音傳:“宣,胤榮皇后進殿受封。”
大燕皇族、文武官宦,跪地三叩首。
殿中,再傳:“宣,胤榮皇后進殿受封。”
迴音,久久不絕。
已是午時三刻,封后吉時已到,正是萬衆舉目,且看北滄鷯都。
北宮正殿前,百步石階上,文臣武將朝拜,跪地三叩首,高呼:“臣等恭請陛下。”
餘音繞耳,殿中,毫無迴應。
官員再次齊呼:“臣等恭請陛下。”
“臣等恭請陛下。”
“……”
一而再,再而三,殿中不聞動靜,百官驚詫,望去,金鑾龍椅上未見北帝身影。
登基盛典,不見帝君,頓時,滿殿朝臣慌亂。
“誒?”爲首的一品大員張望,“怎麼回事?”
“陛下怎麼還不來?”
衆卿,陣腳全亂。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鐵衛林將軍怒斥:“還有什麼事比登基大典還重要。”
衆人啞口無言,實在荒唐,卻敢怒不敢言,正是哄亂吵鬧時,殿中,羽翎軍統領程大高聲傳令:“陛下口諭,大燕封后,朕,觀禮。”
十一個字,言簡意賅,是北帝登基後的第一份詔書,竟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百官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而後,大亂。
丞相低呼:“妖后惑君啊。”
衆所周知,這妖后所指何人。
不知是誰咬着牙根極小聲地回了一句:“北滄,危矣!”
古有紂王,今有北帝,爲伊拱手江山畫,北滄豈能不危矣,即便能御外敵來犯,又怎能抵大燕妖后迷惑君主鳩佔鵲巢。北滄啊,遲早一天也得姓聞。
程大自語:“不知道咱爺現在在哪?”
“醉臥美人懷。”樑六回,轉身,主持登基大典。
北滄鷯都,正行登基盛殿,卻無君主。
大燕金鑾殿前,胤榮受封在即,殿中,第三次傳:“宣,胤榮皇后進殿受封。”
三傳三令,唯有帝后纔有此殊榮,聲聲傳令後,殿前,鳳輦起轎,三十二人擡,緩步入殿。
忽,一聲高喊:“慢!”
殿前十里長廊中,幾人持劍簇擁着男子快步走來,男子官服繡以蟒紋,再道:“慢!”
此人,正是封侯在外的常德王。
鳳輦停下,長樂殿的林大公公驅步上前,行禮:“常德王殿下,封后大典持劍入宮,您此番可是不合禮數了。”
封地王族,領兵入境,乃大罪。儼然,常德王來者不善,百官皆有揣測。
燕長溥由護衛護着,走至長階之上,冷冷重哼:“金鑾殿上,何時輪到一個太監說話了。”
林大公公不卑不亢,只是似笑非笑。
“那,”男子忽然接話,氣勢恢宏,不輸半分,“輪得到你說話嗎?”
燕氏皇族位列,爲首之人正是常湘王燕湘荀,大燕正一品皇室王爺,自然比流放封地的常德王尊貴得多。一句話,燕湘荀毫不客氣,後發制人。
這常湘王,護胤榮皇后未免太過了,太明顯了!
燕長溥惱羞成怒,紅着脖子怒喊:“十三!”
好一聲十三,長幼之序,嫡庶之尊,實在壓人一頭。
燕湘荀不退半步,站於皇室首位:“封地王族,擅自入京,皇兄這是何居心?”一身皇室與生俱來的尊貴桀驁,咄咄逼人。
常湘王字字擲地有聲,引得衆人紛紛揣度,這皇室的居心,往往便是野心,這朝堂之變,如風雲之快。
燕長溥見狀,極了駁道:“本王尊父皇密詔,以告天下。”
密詔?將近兩年,都是聞柒獨攬,此番,實在詭譎異常。
燕湘荀只是冷冷一笑,話裡有話:“皇兄可真是有備而來啊。”
燕長溥不怒反笑,驟然高舉右手,明黃的布帛現,燕長溥高聲道:“聖旨在此。”
燕湘荀半跪,脣角冷肆,百官隨即低首叩頭。
燕長溥大聲宣讀,聲音響徹燕宮:“朕壽臨正寢,感念大燕鴻福,心餘力難,聞氏胤榮將門之後巾幗當仁,終是芙蓉之輩,難當國之大任,不堪攝政之輔,朕特允其後宮之榮,不涉政事。朕,大限已至,然,國不可無君,前太子長溥習爲君之道,以天下爲任,心懷臣民,堪當正統,朕特退位傳召,長溥克成大統,欽此!”
一旨密詔,聞柒放權,炎帝退位,新帝繼位,簡直是天衣無縫,無疑,如此翻覆朝堂,常德王是唯一的贏家。
江山易主,到底是名正言順?還是爭權奪利?
文官之首的左相千嬋月出列,神色是一貫的處之泰然:“常德王爺這是要逼皇后娘娘下臺嗎?”一針見血是左相大人的一貫手段。
燕長溥無處遁形,臉色已見慌亂,紅了眼:“未授予後位,何來皇后?”
千嬋月淺笑三分,揶揄三分,辨不清喜怒神色:“哦?那王爺是要繼位奪權克成大統?”
句句咄咄逼人,左相,乃聞柒心腹。
燕長溥無路可退,相形見絀間,再度舉起右手,語氣已見狠厲急切:“詔書在此,誰敢有違。”
自然,沒人敢違,亦或,有人幸災樂禍。這滿朝文武,除了心腹,哪一個不盼着聞柒下臺,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一方:“請娘娘移步後宮!”
這儼然是反聞柒黨,亦或前太子餘孽,迫不及待地逼宮奪權。
另一方:“茲事體大,豈容馬虎。”
左相大人爲首,兩方對峙,各不退讓。
“請娘娘移步後宮!”
“請娘娘移步後宮!”
“……”
呼聲一波比一波高,甚至官宦之中有人高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放肆!”
“萬歲登基,克成大統!”
“皇后娘娘!”
“……”
鬨鬧一發不可收拾,簡直震耳欲聾。
這時,雜亂無章的爭論裡,忽然穿插進來女子的聲音:“吵夠了嗎?”
聲音從鳳輦中傳出,衆人看去,只見紗幔搖動。
至此纔有所動作,實在不像聞氏胤榮的手法,怪了,怪了!
再聞鳳輦裡的女子輕聲抱怨:“真是呱噪。”這語氣漫不經心的慵懶。
“請聞貴妃退位移步。”
喲,膽兒挺大,是個一品大臣。
隨之,不少官員附和:“請聞貴妃退位移步。”
常德王果然有備而來啊,一羣逆臣賊子,嗯,記下了,都記下了。
“請聞貴妃退位——”
話到一半,忽然女子開口,清幽靈動的嗓音:“醒了?”
醒了?!什麼情況?衆人看向鳳輦,一雙雙火辣辣的眼睛恨不得撕了紗幔一看究竟。
“嗯。”
轟——轟——轟!
天雷滾滾,竟是男子的聲音,鳳輦裡竟藏了……藏了男人!哪個姦夫,好大的賊膽!
一隻素手掀開了紗幔,露出一張雋美的容顏,如畫裡走出來的人兒般精緻好看,着了一身大紅的鳳袍,胭脂濃烈卻掩不住一分狡邪的壞氣,她伸出一根手指:“你!”手指直指燕長溥,聞柒撅起了小嘴,很不滿,“吵着我家爺睡覺了。”
爺……
往胤榮皇后身後一看,鳳榻上,半躺側臥的美人兒是……是秦六爺!六爺的手……還摟胤榮皇后的腰間,絕美的容顏,眸子惺忪,好似更睡醒,別有媚人的風情。
姦夫啊姦夫……居然這麼明目張膽,這麼膽大妄爲!一時間,百官忘乎所以,都捂着老臉不忍直視。唯有燕長溥,失了魂似的,整個人往後一栽,不可置信地看着鳳輦裡:“你——你是誰?”
以假亂真……
不,是真的,鳳輦坐的竟是真的聞柒,不是替身,而是本該死了的人竟……
聞柒微微往後傾身,半靠着秦宓,任他扶着腰,她懶懶地半躺着,搭起一隻腳,踢動了鋪了慢慢鳳輦的大紅鳳袍,她不拘隨意極了:“當然是本宮啊,不然難道是冒充的水貨?”
燕長溥臉色驟然就白了,她知道,她竟全知道,她沒死,怎麼會沒死?!
聞柒眸子微微睥睨望去,帶了七分笑意,三分玩味:“常德王爺怎麼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還是本宮花容月貌驚着王爺了。”她滿臉的打趣,話裡幾分真幾分假,“是本宮罪過了。”
燕長溥滿眼通紅,猛地後退,神色慌張失魂落魄:“不,不可能,本王分明——”
喃喃自語還沒說完,聞柒緩緩接話,依舊真真假假的隨性慵懶:“分明殺了本宮?”
燕長溥眸子一縮,無處遁形,整個人戰慄不已。
昨日深夜,蘇國公府舊宅,荒廢的偏殿裡,勁裝黑衣暗衛重重逼近。
“常德王爺有令。”蒙面的黑衣領頭之人一聲令下,“動手。”
頓時,百人破門而入,荒廢的屋子裡,髒亂不堪,地上,女子昏迷未醒,正是時機,黑衣人擡刀舉起,對準女子的脖子,道了一個字:“殺!”
刀光閃動,鋒刃猛落,電光火石時——
女子驟然睜開了眼,裡側一滾,同時一腳踢出,那黑衣男人毫無防備飛出幾米,聞柒由此借力反跳而起,一腳踩上案桌,靈動的眸子睃過滿屋的黑衣人,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灰:“想殺老孃?”
猛地跳起,拔下發間的鳳簪,一個猛撲,對準一人頸動脈,狠狠一紮,血濺三尺——髒了聞柒一臉,她毫不遲疑,一個反跳,一腳踢斷了一人的腰骨,嘎吱一聲,碎裂!
連慘叫聲的沒有,聞柒出手,通常都是一招致命,絕不留一口氣,她嫌吵。
跳遠了,她才拍拍手,抹了一把臉上還溫熱的血,她勾脣一笑:“不好意思,要殺老孃恐怕要等下輩子嘍。”
黑衣人猛起攻勢,衆人圍攻而上,刀光劍影中一絲縫隙都沒有,聞柒翻滾紮起跳躍,穿梭其中,手中的簪子一次次扎進人咽喉、心臟、動脈,毫不手軟,每一招都是謹慎肉搏置之死地而後生,拼的的速度,是力道,是手狠。
她一腳一個,喘了一口粗氣,一臉踢翻了案桌,砸得幾人吐血身亡,她抖抖腿,好心提醒一句:“哦,下輩子出生時也要記得帶上眼睛,見了你老孃我記得躲遠些。”
羣起而攻之,黑衣人不死不休,擺陣刀光劍影亂閃,聞柒素手成爪,指尖是鋒利的鳳簪,每一招,取人性命,指縫淌血,盡是溼濡的血腥。
血腥,越發濃重,昏暗裡唯有窗外月光漏進,瀰漫的血紅色刺目,片刻,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
聞柒一爪擒住一個黑衣男人的脖頸,一個旋轉,咔嚓一聲,隨即被她扔出,聞柒擦擦手,打了個響指:“搞定!”捉摸思忖了下,“三十分鐘,誒,身手退步了啊,得多多練手。”說着,對着地上成堆的屍體就是幾腳,先練練手腳再說。
一個不剩,三十分鐘,聞柒覺着,她可以只花二十分鐘的,當然,上輩子跟她穿一條褲子的十一肯定只要十分鐘,那廝纔是殺人界的變態,自個頂多是個精裝改良版。
正想着,門被一腳踹開:“砰!”
聞柒拿眼看過去,瞟了個白眼:“都搞定了,怎麼纔來。”
翩翩公子,是姬家的秋白少爺,長得很人模人樣,聞柒敢篤定,這廝肯定早來了,在外頭瞧好戲呢。
姬秋白麪無神色:“你早就醒了。”是肯定的語氣,他便知曉這女子怎會任人宰割。
聞柒也肯定了,她假裝暈倒醒來的時候,這人模人樣的傢伙就在外面。聞柒沒好氣地說:“不醒,等你來給本宮收屍嗎?”
姬秋白不答,反笑:“所以你順藤摸瓜將計就計。”奸詐的狐狸。
聞柒卻果斷地搖頭:“錯。”她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長的神秘兮兮,“是反間計,本宮早就想一鍋端了前太子,那廝,不安分很久了,正好秦楚玥就送上門來了,本宮要是不成全她,她怎麼向情哥哥交代不是。也好,打入敵人內部,本宮坐等跳蚤自掘墳墓。”
好個反間計,真是個狡猾的傢伙。
姬秋白失笑:“他們還以爲天衣無縫。”竟不想,全是這女子刻意爲之。這等城府,實在驚人。也是,便連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早就被她拿捏在手。
聞柒眨眼笑笑,很是靈氣:“天要下雨孃要嫁人他們要蠢死,本宮攔都攔不住!想要老孃的命,”她擠擠眉毛,“後果,很嚴重哦。”
後果啊,確實很嚴重,現在啊,該算賬了,一鍋端!
此時,封后盛典上,金鑾殿前,燕長溥方知一敗塗地,方寸大亂,聞柒眸子驟然一寒:“犯上作亂、刺殺本宮、奪權逼位,常德王爺,你認還是不認?”她笑着看臉色發白的燕長溥,“這三條罪名,恐怕你的腦袋不夠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