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
頓時,血染黃沙。
聞柒是生,是死,南詔都沒有活路,這北帝,要趕盡殺絕……
子夜四更,九華殿裡,宮燈尚未捻滅,殿外風起,搖晃燈影。
殿外:“爺。”晉五道,“人已經在地牢了,除卻南詔女帝,沒有留下活口。”
片刻沉吟:“把人交給影衛。”語調,森冷入骨,“不準讓她死了,朕要她生不如死。”
晉五心驚:“是。”默了俄傾,道,“爺,下午高陽王傳來捷報,已攻入巫都,南詔守城將軍已奉降書。”
南詔已降,自然探囊取物。
秦宓言:“破城。”
分明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卻如此大動干戈,那麼……
“給朕毀了巫都。”
秦宓的話,不容置喙。
江山,何以能比那女子,這天下戰,說穿了,不過是一場紅顏亂。晉五並不多言:“屬下遵旨。”
又是一陣沉寂,殿門的紙窗之上,隱約映出秦宓的側臉,輪廓分明,消瘦、蕭瑟,冷卻了一身風華,沒有昔日半點溫存。
他說:“傳朕旨意,以北滄皇后之尊、天下爲媒,下聘大燕胤榮太后,一月後行封后大典。”
皇后之尊,天下爲聘……
晉五久久未能回神,唯見那窗上冷峻的容顏,一瞬便溫柔了影子。
許是殿外的聲響吵醒了榻上的小人兒,正瞪着一雙烏黑漆亮的眸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爹爹。”不聞迴應,小人兒便跌跌撞撞地下了榻,尋着燈火出去。
揹着燈盞,暗影籠着極美的男子,黯然了容顏,不見一分神色,只是過分得安靜,燭火下,映着那襤褸的衣服,髒污極了。
這是爹爹從巫汀崖帶來的,是孃親走時穿的衣裳,爹爹每次想孃親時,便會一遍一遍輕拂。十七癟癟嘴,有些難受:“爹爹。”
秦宓緩緩回神,將十七抱在懷裡:“明日我們去盛溪。”
十七一知半解地瞪着烏黑的眼珠子:“親征嗎?”
秦宓搖頭:“去尋你孃親。”他輕聲,“她在那裡等我們。”
十七的眸子一瞬燦若星子:“爹爹,我不想睡了。”他很歡喜,很歡喜。
秦宓將他放下:“那好,去更衣,我們現在便走。”
十七歡歡喜喜地找出了自己最好看的小袍子,有模有樣地往身上套,小嘴喋喋不休:“爹爹,孃親會不會不認得我了?”小人兒臉皺成一團包子,有些苦惱,“九姨姨說我長高了很多。”
秦宓不言,脣邊淺淡的笑意,突然消失殆盡,眼底,碎影沉浮。
十七不停地碎碎念:“孃親要是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孃親一定不喜歡我了。”
“不然爲何一直不來尋我。”
十七眼眶一紅,可憐兮兮地看向秦宓,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強忍着不哭鼻子。
“她只是走丟了。”
十七重重地點頭,吸吸鼻子,走到燈下,小手輕輕拍着秦宓微微顫動的肩。
他知道的,九姨姨說了,孃親興許被喚做食憶的蟲子咬過了,會記不得他和爹爹了。他知道的,爹爹比他還怕,怕孃親不喜歡他了。
次日,北宮免朝,不見北帝,未時,九華殿裡兩紙詔書告令天下。一旨:天下爲聘,尊大燕胤榮爲北滄國母。一旨:大破南詔,貶東陵一族世代爲奴。
天下大亂,南詔戰地一潰千里。
大燕常湘殿裡。
“本王就知道,就知道……”燕湘荀久久不能平息心頭激盪,似笑,眸中卻漾開一圈一圈湍急的流光,“禍害是要遺千年的。”
殿前的淩統領暗暗打量過去,他都半年沒見過常湘王別的表情,除了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你快說,說話!”他急得口不擇語,語調都有些輕易察覺的慌張,“她在哪?快告訴本王她現在身在何處?”
“屬下無能。”低頭,不敢看主子冰冷了的神色,“北帝似乎刻意封了消息,絲毫也探不出端倪。”
秦宓防得可真嚴,燕湘荀咬牙切齒。
此時,常鈺殿裡,同樣久久沉寂。
燕孝鈺道:“不用查聞柒的蹤影,去查秦宓在哪。”微微頓了,又道,“要快。”冷眸,灼灼生暉,鮮活了神色。
“屬下遵命。”
南詔盛溪鎮。
太陽剛落下花果山,寨子裡便悄無聲息了,大聖吩咐了,肚子裡的小大聖指不定哪天破殼,需要養精蓄銳。
“大聖。”
“大聖。”
半天沒人應答,熊五也不敢再吱聲了,就乖乖等在門口,好半晌,屋裡才發話了:“擾了小爺清夢,後果很嚴重哦。”溫溫柔柔的語調,有些惺忪,顯然是沒睡醒。
一般這個時候,總要有人倒黴的。熊五果斷地高聲稟報:“大聖,唐家堡那個狗崽子逃了,要不要小的帶人去逮回來。”
聞柒打了個哈欠,還沒怎麼睡醒,聲兒慵懶:“看來是要本大聖親自出手的節奏啊。”
熊五掂量一番:“大聖,那軍師那?”軍師可是說了,不準拾掇着大聖鬧騰,養胎重要。
聞柒慢悠悠的語調,九轉十八彎:“熊五啊,你說咱花果山是誰當家做主?”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寨子裡大事大聖做主,小事軍師做主,判定是大事小事,還是大聖做主!熊五一口咬定:“是大聖!”
嘿嘿,有人要倒黴了。
是夜,盛溪鎮唐家堡,屋外燈火通明,屋裡黑燈瞎火,正是月半三更時,正逢翻雲覆雨時,一時激起千層……浪啊~浪~
“爺……嗯:”
此等媚語纏綿,莫道不魈魂,簡直勾魂,此後,不斷傳出男子粗喘。
“小美人。”男人急色。
美人怪嗔:“慢點。”
“美人……”
美人兒輕喘連連。
還未到牀榻,男人女人便滾作了一團,衣衫不整,打得熱火朝天。誒,好一齣活色生香啊,如此*,叫人看了也不忍心猿意馬啊。
正對地面辛勤耕耘的男女,屋頂開了個小洞,正貓着一雙眼,瞧得正起勁,忽然——
“哎喲!”女子一聲痛呼,踢落了屋頂的瓦片,咣噹一聲後,就聞女子一聲呵斥,“你這小色胚!”抱着肚子,她疼得齜牙咧嘴,誒,這活春宮就是魅力大,她家父不詳都激動地踹她肚子了。
屋裡火熱的男女皆是一愣,男人一把推開身/下的女人,褲子半褪到膝蓋,頓時熄了火,四處梭巡:“誰?!”
屋頂天窗上,忽然探出一個腦袋,和一隻小手,左右一擺,爽快地說:“你們繼續,繼續!”男人女人驚愕地擡頭,半天沒有動作,聞柒不耐煩了,催促道,“你倒是繼續脫啊。”
就聞女人一身尖叫,男人提着褲子倒抽一口氣:“你——”
聞柒不耐地打斷:“不脫?”挑挑眉,她縮回半個腦袋,正正經經地說了一句,“那好吧,該辦正事了。”
說完,聞柒翻了個身,利落地躍下了天窗,腳還沒落地,一腳先踹翻了跨在女人身上的男人,這男人,正是唐家堡少主,唐少傑一口血水吐在了門上,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滾。
女人又是一生尖叫,便兩眼一翻,暈過去了,酥/胸正露着,白花花一片,聞柒眯着眼瞧:“波濤洶涌啊。”活動活動腿,聞柒擡眼望去。
唐少傑嚇得渾身發抖:“女、女俠……女俠饒命。”平日裡開罪的人太多,唐少傑根本不知道這身懷六甲的女子是何人,只當了惹了風流債,連忙討饒,“女俠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放了小的。”
聞柒好說話地點頭,走過去,蹲在唐少傑跟前,喜笑顏開的模樣:“乖,女俠大人不殺你,只要你乖乖聽女俠的話。”仍舊是笑眯眯的,一雙手驟然掐住男人的脖子,狠狠一勒,“說,俠盛溪鎮十里坊的地契在哪?”
“不在我這,賣……賣給了江州金家。”唐少傑紅着脖子直哆嗦,跪在地上磕頭討饒,“別,別殺我。”
聞柒細長的手往男人咽喉移動:“本來還想等你爽快夠了,讓你牡丹花下死的。”手指驟然一緊,男人募地睜大了眼,聞柒一隻手拍了拍男人發白的臉,輕聲安撫,“安息吧!”
“你……你是,是誰?”眸子渙散,唐少傑漸進不動彈了。
聞柒對着瀕死的男人扯嘴一笑,道:“本女俠乃花果山,水簾洞,齊天大聖,記下了嗎?到了閻王殿可別忘了告狀。”說完,手指一捏——
嘎吱!咽喉骨斷裂,男人絕倒在地,死不瞑目。
一夜之間,盛溪鎮第一大家唐家堡大火,滿門被屠的消息傳遍了盛溪鎮,茶肆裡,茶客們正津津樂道。
有男人高聲道:“那齊天大聖是個什麼來頭,竟如此本事,一夜之間滅了唐家堡滿門。”
衆人跟着起鬨,你一句我一句,各抒己見。
“不可言也,江湖只道八字。”說書的老頭一打折扇,唾沫橫飛,“橫空出世,佔山爲王。”
“好生神秘呀!”茶客催促,“還有呢?”
先生搖扇:“於此,江湖卻有不少傳聞。傳聞齊天大聖曾爲大燕流民,後落山爲寇,僅用半年光景,收服泗涇山大小三十六匪,佔山爲王,自稱齊天大聖,畫地爲寨,得名花果山水簾洞。另有傳聞齊天大聖劫富濟貧,顧而花果山只劫爲富不仁之流,雖殺人放火卻從不欺小兒婦人之輩。”老先生合着扇子拍了拍掌心,“卻也盜亦有道,”
說到此,便有人高聲應和:“這麼說那齊天大聖倒是個仁義的山大王。”
“可不是,昨夜裡盛溪鎮十里坊下了陣場銅錢雨,流民窟的那些乞丐都搶瘋了,聽說那銅錢正是昨夜唐家堡失竊之物,指不定就是齊天大聖送去的呢。”
席間,有人不屑地冷哼:“賊就是賊!什麼劫富濟貧,假仁假義的幌子罷了,還不是爲了謀財害命,我看那齊天大聖就是大奸大惡之鼠輩!”
此話一出,立馬便有人附和:“就是,我可聽說了,唐家堡的男人死的死,傷的傷,不能人道的不能人道,可那唐少主那一院子花容月的侍妾可都被齊天大聖虜去了花果山當壓寨夫人,可見此人放蕩糜亂至極,強搶民女圖財害命,簡直人人得而誅之!”
“嘿,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指不定是那齊天大聖生得俊俏可人,惹得一羣女子趨之若鶩,江湖上可都傳,那齊天大聖生得可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是個相當俊俏的公子哥呢。”
“俊俏?”男人嗤笑,“我看那等賊寇頭子定生得虎背熊腰、尖嘴猴腮!”
虎背熊腰?尖嘴猴腮?
一樓西邊的雅間裡,男人心猿意馬:“好個俊俏的人兒。”一雙急色的桃花眼,正盯着雅間裡唱小曲的藝伶瞧。
這色膽包天的紈絝!
那藝伶女子罩了件很大的外裳,瞧不出身段,越發顯得小臉清秀標誌,瞪着一雙小鹿般溼漉漉的眼睛:“公子,奴家賣藝不賣身的。”
紈絝瞧着嬌滴滴的人兒,眼都看直了:“本公子就喜歡賣藝不賣身的。”堵了上去,一派書生作態,拱手作揖,“敢問姑娘芳名?”
“奴家名喚孫行者。”
孫行者?誒,名兒不夠嬌俏。
“不知行者姑娘家住何處?”
“家住花果山水簾洞。”
紈絝聽着有幾分熟悉,美色當前,也只顧着直勾勾盯着女子,恨不得扒了女子寬大的衣袍瞧一瞧衣下的曼妙,二話不說撲了過去。
女子輕巧地一躲,閃出了門口:“公子,爹爹還在等奴家,奴家便現行告退了。”
男人連忙跟上去:“不知行者姑娘急着去往何處?不若本宮子送姑娘一程。”身後一衆家丁識趣地沒有跟着。
“奴家去西天拜佛取經。”
“西天?可是西邊西啓?”
“西啓?啥玩意?”女子突然頓住腳,環着肩瞟了幾眼四周,小臉突然一笑,“我說兄臺,此處人少,行個方便,借點錢花不?”眸子一轉,哪裡還有半分剛纔的嬌俏,狐狸似的,狡猾壞氣。
這女子,可不正是傳聞中虎背熊腰尖嘴猴腮的齊天大聖,叫拐角外一衆茶客知道了,還不驚掉眼珠子。
那紈絝這才恍悟,磕磕巴巴:“你、你……你是江洋大盜!”
二話不說,紈絝撒腿就跑,可哪裡跑得過聞柒飛檐走壁,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領,提在手上:“謬讚謬讚,承蒙江湖人士看得起,尊奴家一聲齊天大聖。”
“齊、齊、齊……”
‘齊’了半天,男人也擠不出一句話來,臉都嚇白了,正要張嘴呼救,腰間捅來一把匕首,男人倒抽一口氣,一動不敢動了。
“乖,銀票拿出來。”
盛溪鎮誰不知道,齊天大聖不僅打家劫舍,還殺人越貨。
男人狗膽一上來,嚎叫一聲:“搶……搶劫,搶——”
聞柒一掌敲暈了男人,然後一腳踢開了,一臉的嫌棄:“叫喚個毛啊,老子這是盜亦有道!”說完,就用匕首割破了男人腰間的錢袋,聞柒放在手裡掂量掂量,頓時臉黑了,“臥槽,江州第一首富兜裡就這點身家。”又三下五除二地扒了男人的玉佩、扳指,才起身,“熊大。”
熊大憑空而降:“小的在。”
“送封信去江州金家,就說不想斷子絕孫的,趕緊把盛溪鎮十里坊的地契送上花果山,不然……”對着男人的褲襠,聞柒一腳踢過去,“老子斷了他金家的命根子。”
誰都知道揚州金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子,這金大少的命根子,那可比銀子貴多了。蛇打三寸,齊天大聖看上的東西,誰搶得過,盛溪鎮十里坊的土霸王自當非齊天大聖莫屬。
熊大有點興奮:“小的這就去!”扛起金昏死的金家大少就走。
聞柒拍拍手,拂了拂寬大大袍子,抱着肚子一步三跳,心情暢快。
拐角那邊,茶客們正說到了興頭上,慷慨陳詞,激情澎湃:“起兵西啓,揮軍南詔,得天下江山,亂以四楚,不足半年,西啓朝臣,南詔連敗,假以時日,北滄定一統亂世。”感嘆一聲,“亂世梟雄,且論北帝秦宓!”
聞柒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喃了一聲:“秦宓?”
心頭,毫無預兆地扯了一下,然後肚子一疼。
聞柒齜牙咧嘴,揉了揉肚皮:“父不詳,你踢你老孃作甚?皮癢嗎?”路過一樓茶肆,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可惜了,這等男兒叫大燕那佞後惑了去。”
“不過要是沒那佞後,也不會有這四國之戰。”
“也不知道聞氏胤榮對北帝施了什麼魅術,竟讓北帝甘願爲她烽火亂諸侯。”
“誒,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北帝也是這世間數一數二的癡情人,江山烽火平定四楚,皆因聞柒一人而起,更甚爲之滅南詔東陵皇室一族,胤榮失蹤已半年有餘,北帝卻一旨詔書告令天下,以天下之尊,江山爲聘,真不知大燕那佞後有何能耐,禍了天下更惑帝王心。”
七嘴八舌的,毫無預兆地撞進聞柒耳裡,橫衝直撞而來,她竟有幾分眩暈,脫口便喚了北帝的名諱:“秦宓……”
市井流言她並非不知,只是從未如此好奇,那個男子是何等生若驚華絕色絕代,也從未如此恍然,就好像心裡空了一塊。天下之尊,江山爲聘……當真對極了她的胃口。
難道這身體的主人以前和那個人有一腿?如果是這樣的話……聞柒思忖:既然穿了,身體也被她阿七佔了,不如把男人也一起佔了?
正想入非非時,手突然被一隻滑嫩的小手拽住。
“孃親。”聲音同糯米餈一般軟糯,奶聲奶氣的,又喚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孃親。”
------題外話------
時間緊迫,錯別字回頭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