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蘭一展像是真死了
直到中午,段白月方纔從宮裡回到客棧。
屠不戒正蹲在客房門口,手裡拿着一個蜜桃吃,見着他上來後,趕緊使了個眼色——南師父心情不好,賢侄可千萬莫去觸黴頭。
段白月意外:“何時回來的?”
屠不戒站起來道:“昨晚剛回來。”
段白月點點頭,又問:“爲何前輩不回屋歇着,要蹲在此處?”
屠不戒往房間裡指了指,用嘴型道:“在吵架。”
吵架就對了。段白月對此絲毫也不意外,不吵纔是見了鬼。
推門進去之後,果真南摩邪正坐在桌邊唉聲嘆氣,聽到動靜也沒擡頭。段瑤不在,估摸着是去了隔壁自己房中睡大覺,或是怒出門逛大街。
“唉。”南摩邪又深深嘆了口氣。
“再唉也沒用。”段白月自己倒了杯茶喝,“待到師父將瑤兒哄好了,我們再來說說沈將軍的事。”
南摩邪:“……”
明明就是同一件事,爲何還有第二茬。
“這次玉棺山之行,可有發現?”段白月問。
“沒有。”提到這個,南摩邪連連搖頭,“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傳聞。我到那玉棺山之後,輕易便用千迴環破解了陣法,結果去山洞內一看,那蘭一展的棺木依舊好好放在高臺上,十八根木釘結結實實,四周灰落了一指厚,哪有死而復生的模樣。”
“只是棺木無恙,裡頭的人呢?”段白月又問。
“人也在,不過早就成了白骨,能看出些刀痕,應該是當日與裘戟大戰時所受的傷。”南摩邪道,“無端端地打擾逝者,着實不該。將棺木重新封好後,我們又找和尚在山下唸了三天經,方纔折返。”
段白月搖頭:“這可不像是師父的作風。”居然還知道將棺木封好,再找和尚超度。
若換做先前,那自然懶得管。南摩邪想,但現如今有了兩個小鬼,該積德還是要積德,自己不怕死,徒弟可不能出岔子。
“這麼多年過去,江湖中怕是沒幾個人知道蘭一展是誰。”段白月道,“說起魔教,也只能想到前段日子被追影宮所滅的鳳九夜。唯有那賽潘安心心念念,一聽說九玄機被毀,立刻便覺得是蘭一展死而復還,不惜與天剎教合作,甚至來這王城擺出焚星局,大張旗鼓只爲引他出現,也不知究竟是哪來的依據。”
“將來抓到了,審問一番便是。”南摩邪道,“你可是親眼見着他抓着藤蔓下懸崖,八成還活着。”
段白月點頭:“此番辛苦師父了。”
“知道爲師辛苦,便去將瑤兒哄好。”南摩邪攛掇。
段白月很淡定:“話是師父說的,哄自然也是師父去哄。”
我若是能哄好,還要你作甚!南摩邪提議:“不然你試着換個人處處?爲師覺得沈將軍挺好。”如此一來,自己也不算說謊,只是演算了一下未來。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發自內心道:“師父當真是一點都不令人同情。”
你那小徒弟,就自己慢慢哄去吧。
晚些時候,楚淵派來侍衛,將那夥潮崖人喬裝帶入宮,段白月閒來無事,自然也跟了過去——就算是有事,也一樣要跟過去。
御書房旁的殿內侯了一羣大人,都在等着遞摺子。段白月靠在樹上遠遠看了一眼,都覺得腦仁子疼,再一看陶仁德排在最前頭,頭更疼。
這麼多年以來,西南府在宮裡的暗線隔三差五就會遞來消息,說這位太傅大人又在催促皇上選妃立後,再不然便是斥責皇上對西南太過聽之任之,完了還要歷數西南府八大罪狀,引得羣臣也一道憤慨起來——簡直就像是老天爺派來專門與自己作對一般。
所以即便知道這老頭是個忠臣良將,每每聽到陶仁德三個字,段白月也還是會想親手給他喂只蟲。
大人一個接一個,事情一樁接一樁,最後一個人是劉大炯,倒不是爲了公事,而是樂呵呵說自家小孫子十天後滿月,想請皇上給賜個字。
楚淵道:“這一下午,可算是有了件好事。太傅大人方纔還在說,等着十天後去府上喝滿月酒。”
“那估摸着老陶是知道他自己所奏之事不討喜,所以故意說些別的,也免得皇上責怪。”劉大炯連連搖頭,“真是沒料到,連微臣那未滿月的孫兒也要被老狐狸拿來利用。”這可就不是一個驢肉火燒所能解決的了,起碼也要兩個。
楚淵失笑,站起來道:“字稍後朕再差人送到府上,愛卿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多謝皇上,只是微臣晚上還有些事,家中有客人。”劉大炯道。
“那朕便不留了。”楚淵拍拍他的肩膀,“等會出去見着太傅大人,記得好好向他討些銀子。若非看在愛卿孫兒的面子上,方纔那摺子,朕可不會批。”
“是。”劉大炯點頭,“微臣定然好好訛他一筆。”
“皇上。”待到所有人都走後,四喜公公方纔進來,道,“可要回寢宮歇着?”
“睡了一早上,這陣倒是不累。”楚淵搖頭,又問,“那些潮崖人可曾進宮?”
“回皇上,兩個時辰前便來了,向統領親自接回來的。”四喜公公道,“全部安置在了怡心殿。”
“不錯。”楚淵點頭,道,“走吧,回寢宮。”
四喜公公心裡頭納悶,方纔還說不累,這陣怎麼又要回寢宮,還當是要去看那夥潮崖人。
寢宮離御書房不算遠,推開門後,段白月正坐在桌邊等他。
啊喲!四喜公公在心裡狠狠拍了下腦門,自己這是什麼腦子,潮崖人來了,西南王自然也會來,皇上可不得趕着回寢宮。
段白月道:“看御書房外那麼多人,還當要晚上才能回來。”
“人不少,事情卻也都不大。”楚淵坐在他對面,“只要邊關不起亂子,其餘事情都好說。”
“沒去看那些潮崖人?”段白月問。
楚淵搖頭:“先晾幾天再說。”
“我可去看了。”段白月道,“一羣人正在房中抱怨,說是無人打掃的冷宮。”
“不是無人打掃,是無人伺候。”楚淵道,“笤帚水盆都有,若想幹淨,自己清理便是。”
段白月笑笑:“聽對話內容,裡頭有兩個人,十幾年前就已經進過宮,似乎還頗被先皇看重。”
楚淵點頭:“三日之後,我再去看他們。
“那就先不說這事了。”段白月道,“師父從玉棺山回來了。”
“南前輩?”楚淵問:“可有查出什麼事?“
段白月搖頭,將那玉棺山的狀況大致說了一遍。
“果然。”楚淵道,“先前我曾寫信到日月山莊,千楓也說不像是真的。能死而復生,除了南前輩之外,這江湖中似乎並無第二人。”
“師父可不是死而復生,而是壓根就沒死,只是功夫練得太多太雜,難免傷損心脈,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假死療傷,在地下少則一月多則數年。”段白月道,“那蘭一展雖說曾是魔頭,但也已是幾十年前的事,所謂人死債消,那些被他得罪過的門派想來也不會記恨太久。若論起誰能對他念念不忘,怕是隻有那個曾經的好朋友裘戟了。”
“就是那個賽潘安?”楚淵道。
段白月搖頭:“賽潘安與裘戟是不是同一人,尚且不能肯定,只是我的猜測。”
“當年蘭一展是死在裘戟手下,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對方練的是什麼功夫,會不會假死復生,該瞭如指掌纔是,理應不會爲了一座九玄機就疑神疑鬼。”楚淵道,“如此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段白月道,“你管朝堂之事便好,江湖事留給我。”
“西南王插手中原江湖之事,被太傅大人知道,又該捶胸頓足了。”楚淵笑着看他。
“巴不得氣死那老頭。”段白月換到他身邊坐,“可要出去散散心?看你在御書房悶了一下午。”
“今晚王城裡頭會賞荷燈,到處都是人,不去。”楚淵道,“否則又出亂子。”
“賞荷燈?”段白月道,“先前沒聽過。”
“也沒什麼特別,大家一起圖個熱鬧罷了。”楚淵道,“陶太傅也會帶着孫子去,還有朝中不少大人,若是看到西南王出現,怕是會當場暈厥。”
“我易容便是。”段白月握住他的手。
“碰到我也不行。”楚淵道,“好不容易纔將他們應付完,哪有自己跑出門再撞一次的道理。”
這樣不行那也不行,段白月撐着腮幫子,道:“無聊。”
“無聊便去青樓。”楚淵挑眉看他。
“早知你會如此惦記,我昨晚便不說了。”段白月哭笑不得,“實不相瞞,若不是你說,我還真將此事給忘了。”也是很對不起顧兄。
“現在去也不晚。”楚淵道。
“不去,明日再去,今天想陪陪你。”段白月道,“那陪你去御花園走走?這寢宮裡頭着實悶。”
楚淵道:“不如去你住的客棧?”
“嗯?”段白月坐直,微微有些意外。
楚淵道:“在那裡也能看到荷燈。”
雖說遠了些,但在夜裡看河面燭光搖曳,也是美景一片。
客棧裡頭,段瑤正在問:“當真?”
“自然是真的,等回到西南,爲師就去墳裡給你刨。”南摩邪舉手發誓。
段瑤抽抽鼻子:“這回不許騙我。”
“自然自然。”南摩邪連連點頭。
段瑤將自己手裡握着的肉串遞給他一把:“成交。”
南摩邪笑得滿臉褶子,屁顛顛接過來吃。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段瑤皺眉:“怎麼聽着有兩個人?”
南摩邪隨口道:“說不定是皇上。”
段瑤趴在門縫看,然後詫異道:“還真是皇上啊。”
“是嗎?”南摩邪來了興趣,趕緊也一道貼過去偷窺。
段白月與楚淵一道進了臥房。
南摩邪與楚淵不約而同,從門口瞬間挪到了牆邊,繼續專心致志趴着聽,連姿勢都一模一樣,恨不得穿牆而入,一看便知道是……親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