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話,誰都會說,我說與不說,無關緊要。”我站在原地不緊不慢的說道。
他停下腳步,依然背對着我:“有心與無心,有愛與不愛,怎會一樣?”話語中透着孤寂戚滄。
“把念汐給我好嗎?”我對着他的身影道。
他沒有回答我,徑直順着石子路走過去。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只要你給我念汐。”我補上後一句,他的腳步終於停住了。
他轉身朝我走回來:“當真?”
“如果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我始終對立,更添恨意,結局不得而知,二是你放手,我們一起過平淡的生活,拋開仇恨,拋開過往,隨性而活。你如何選?”
他望着我,過了半晌,才道:“若我兩者都不選?”
我垂下眼瞼,心下黯然:“權位於你的誘惑,是我高估了自己。”說完,我轉身想離去。
他突然拽住我的手,手上用了些勁,我漠然回頭看着他。
“在你心中,我始終不如他,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你亦不想與我共享。”他眼中有着悲痛,我不知是否我方纔給他的選擇刺痛了他。可,他說的話,我在心中是默認的。
我亦回望他:“權位在我眼裡,淡薄如紙,若非形勢所迫,我一生都不想踏及。”
我從他手中抽出手,徑直離去,不理會身後定定看着我背影的人。他是該清醒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是誰都可以坐上去的,高處不勝寒,一旦走上去,就永無回頭之路。那是我不想看見的情形。
現在的我,猶如籠中鳥,沒有自由,身邊沒有可信的人,想要從這個地方走出去,可能性微乎其微。
傍晚十分,剛剛用了晚飯,他便來了。
我們顧自無言,我坐着,他立在門前。
許久,他方道:“你說的話,如今我還能信幾分?”
我擡眼看他,這句話,是在讓我給自己自辯。
“從前你信我多少,現在亦是。”我淡淡答道。
“貪、癡、嗔、怒、怨乃人之本性,放不下也在意料之中,我不會多說什麼,畢竟,我曾經也一度的支持你,爲你做事。”
他轉過身來,距我有一米的距離,看着我道:“你當真以爲在我心中,皇位超越了你嗎?”
我帶着疑問的目光望向他,難道不是嗎?萬萬人之上的位置,它的魔力足夠讓所有人爲之瘋狂追逐。
“溪兒,你低估了自己。”
之前我說,是我太高估了我自己,現在此刻,他卻說,是我低估了我自己。我恍然覺悟他話中的意思。
“你,是在做選擇嗎?”
“是,我在告訴你,我的選擇。”
我嘴角微微一笑,好似輕鬆了許多。
“爲何?”
“爲你想說而又沒有說出的那句話。”他直直看着我道。
那句話——
“那句話,對我彌足珍貴,足以讓我放棄所有。”他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此刻他的手心竟然傳來一些溫熱。
我亦定定看着他:“你,不悔?”
“有你,不悔。”他回答的堅定,沒有半分猶豫,這一刻,我是感動的,甚至感覺從前的那種悸動再次昇華了。
“將念汐送回皇宮,在那裡,她可以安心長大。”這是我最後的要求。
他尚猶豫分毫,還是答應了我。
念汐送出山莊的時候,我的心還懸着,在她沒有安全到達皇宮之前,我不會安心。
我立在高高的閣樓上,看着送行的隊伍漸行漸遠,他走到我身邊,一手搭在我肩上:“別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
是的,那個送行隊伍中,不止有念汐,南朝的長公
主,還有派去的來使。
與皇上議和的條件是交出全部兵符,削除雍王的爵位,換得所有人的平安。
皇帝派來談判的竟然是公子莫,這麼多事情之後,南瑾夜仍然能相信的人,依舊是他公子莫。
第一次談判之後,宮修烈回來臉色並不太好。
“如何?”他剛走進我房內,我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問道。
“他要削除雍王的爵位,我並不是貪念雍王的權位,只是,那些跟隨我多年的將士,不能因此就斷送了性命。”他眉心之間盡是擔憂。
我幾乎沒在他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神色,擔心,爲難。他只是考慮自己的利益爲上,而今天,他讓我改變了這種看法。
“他要怎麼做?”我道。
“我交出所有兵權,削除爵位,他必定會絞殺幾位我得力的將領來彰顯皇朝的威風,以警告世人。”
這事情,我知道南瑾夜是做得出來的。
“沒有退步嗎?”
他搖搖頭。
“公子莫此次前來,只是傳達他的旨意,沒有談判的權利。”
我輕笑一下,他始終,還是沒有完全信任任何人。
過了一會兒,我問:“我在這裡的事情,他們,知道嗎?”
“皇帝的耳目並不少於我,從你出皇門那刻起,應該就有人一路跟隨你的,他早知道你在我這裡,只是,公子莫此次前來談判,一句話也沒有提及到。”
聽到這句話,我不免心中還是會失落。即便知道他對我的絕情,對我的不信任,卻還是滿心的希望他心中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對我的眷念。但是顯然,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
帝王愛,始終遙不可及,觸碰不得。
如今,如果真的選擇要議和,我們似乎已經沒有了籌碼。
正在我們一籌莫展之時,一個侍衛匆匆奔了進來跪倒在地。
“王爺,我們···遇襲了。”
待看清了來人的面孔,我心中更加的焦躁不安起來。這個人,是護送念汐的頭領。他們遇襲,那我的念汐?我不敢多想,馬上扯起他來就問:“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念汐在哪裡?她怎麼樣了?”
來人本我的驚慌嚇到了,沒有回話。
“說啊,我問你話?”
他低頭道:“被劫走了。”
“劫走了···”我腦海裡就只剩下這三個字,呆站在原地。
“可知道對方是誰?”他也馬上問道。
“是···止韻公主。”
止韻!
我的心更是如沉入谷底般,止韻一向恨我,她會如何對我的孩子?
我拉着他的衣袖,死命的求他:“快派人去找吧,止韻帶走了念汐,她要做什麼?不行,你快解開我的封印,我要自己去找。”
看我慌亂的樣子,他手撫上我的手,手心傳來的溫暖讓我安心。
“你放心,我不會讓念汐有事的,止韻應該不會對她怎麼樣,她不會亂來的。”
我搖着頭:“她不過是要我離開你,所以才用念汐來威脅我,這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如果念汐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這個做母親的,只
有隨她一起去了。你找到止韻,告訴她,只要能夠讓念汐好好的,我可以離開你,馬上就離開你。”
顯然,我衝動的話聽進他耳中,他看我的眼神有些疼痛。思極片刻,他還是點頭了。
他緊握了一下我的手,像是在告訴我,不用擔心,他會幫我做一切。
在房內走來走去,內心難安。丫頭勸了我幾次了,我還是不能不擔心,畢竟,那是我的孩子,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會心疼。
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站在我身邊
的人,總是這個男人。我心中感激的同時,卻也怨他。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做的這些事情,就不會讓念汐陷入這樣的危機中。我的孩子,幾經波折,從一出生開始,就災難不斷,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想到這些,我心中難受的緊,獨自立在窗前落淚。
末涼從上次出現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如果有她在,我或許能較早知道外面的情況,可是現在,我什麼都不知道,只能在屋內乾着急。
我在屋內一直等,從天明等到天黑,再到深夜,什麼都沒有等到,卻等來了一個黑衣人。
他立在我面前,慢慢將臉上的黑巾取下,藉着月光,我依舊看不清他的臉。
“你,還好嗎?”雖然看不清臉,但是這個聲音我是熟悉的,不是公子莫是誰。
我先是一驚,接着站起了身:“他果然知道我在這裡。”
我想,他也一定知道我說的他,是誰。所以,他沒有說話。或許是無言,或許是他不知道要如何說。
“你深夜來此,不會只是想來看看我那麼簡單吧?”我直接問道。
他道:“是,我是聽從皇上的命令,來談判的。”
我冷笑一聲:“哼,談判的人竟然半夜出現在對方的宅院,不覺得好奇嗎?”
過了半晌,他道:“你,要跟我走嗎?”
我難以相信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他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身影:“走?走去哪裡?跟你回宮嗎?只可惜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了,我如今只是一個廢后,一介庶民。手無縛雞之力,一個可憐又可恨的婦孺。”我說的淒涼,說的滄桑。這句話,道盡了我所經歷的一切。
“這樣不好嗎?你是庶民,我也是庶民,從此,你我都是自由人,想去哪裡便可自由行走,不用看任何人臉色,不用擔心爾虞我詐的陷害,這樣,不好嗎?”
好,如何不好,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期盼了許久的嗎?但是當我真的自由的時候,我心中卻空牢牢的,像是遺失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你說的很好,這樣的生活的確美好,只是,這一輩子,那隻會是我的奢望,如果有來生,我定要去過那樣的生活,一個人。”
“一個人···”他念道。
我輕輕嘆口氣:“是的,一個人。”
“你想把我們都忘了嗎?”他追尋着問我。
“是的,我會向孟婆多要幾碗湯,將這一世忘的乾乾淨淨。”
他沉吟了半晌,才緩緩說道:“這樣,真好。”
說了這許多,我已經明白的告訴他,我不會跟他走,他卻還立在我面前。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他卻還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還不走嗎?”我道。
他轉過身來,藉着微光,我看清了他的臉,依舊是丰神俊朗,只是多了一些不曾在他臉上見過的冷寒。
“快走吧,回去替我告訴他,好好撫養孩子,別忘了告訴他,以後,惠妃便是孩子的母妃,不要提起我了。”
他顯然被我的話驚倒了,一個母親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多不可思議。
“你不要太子了?”
“他是太子,他父親是皇帝,我只是一介庶民,如何要得起?尊貴的身份理應有一個高貴的母親,這樣,他纔不會難堪。”
“太子總有一天會長大,長大了遲早也會知道。”
“知不知道都好,一個沒有資格的母親,不提也罷。”
我再次看着他道:“既然宮修烈已經願意投降,如果能手下留情一些,就當給年小的太子積福了。你快走吧。”前一句話是說給南瑾夜聽的,
後一句話是說給他公子莫的警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