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笑道,“怎麼,被本姑娘的智謀折服了嗎?”
牧然這才緩過神來,他竟有些慌張,下意識點了點頭,便跳下大樹了。錢多多沒想到牧然會這麼輕易就認可了她,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牧然落在樹下,徑自低聲,“見鬼了!”
他剛剛看着錢多多那滔滔不絕的樣子,居然覺得這小丫頭還挺可愛的,並沒有那麼討厭!他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牧然剛剛坐下,頭頂上就傳來錢多多的聲音,她說:“臭眼癱,其實我也挺服氣你的。”
牧然擡頭看去,只見錢多多趴在樹幹上,看着他,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寫滿歡喜。牧然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很快就低頭。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點頭認可了錢多多,他茫然呀!
錢多多又補充了一句,“好好休息吧,明兒一早我喊你!”
牧然沒回答,卻揚了揚手,表示自己聽到了。
就這樣,兩人都安靜了。錢多多已經轉過身去了,雙手枕着後腦勺仰躺着,她的眼睛仍舊睜得大大的,卻沒了笑意,而是浮着一層淡淡的哀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緩緩閉眼,睡着了。牧然盤腿坐在地上,背靠大樹,低着頭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夜漸深,萬籟俱寂。
突然,嗚咽聲打破了夜的寂靜。牧然立馬睜眼,他認真一聽,隨即擡頭朝錢多多看去。是錢多多在看哭!
這丫頭的心情不是恢復了嗎?怎麼說哭就又哭了?
牧然猶豫了一番,只當沒聽到。可是,漸漸地,哭聲卻大了,還伴隨着叫聲,“不要!爹爹……爹爹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和孃親,不要走!”
“爹爹,你不要走要不要!你別走呀!爹爹,孃親會哭的!爹爹,你不要我沒關係,可是,你想想孃親呀!孃親找不着你會哭的……”
牧然這才意識到錢多多又做惡夢了!
他正要上去,哪知道錢多多突然一個大動作翻身,整個人就從粗大的樹幹上摔了下來!牧然想也沒想,連忙迎面飛上去接住她,抱着她緩緩落地。
錢多多驚醒了,一睜眼睛就撞上了牧然的雙眸。她第一次看到牧然的雙眸如此深邃,只可惜,她並沒有留心到。此時的她是無措的,她知道自己做惡夢了,哭了。她的臉冰冰的,全都是淚水。
兩人一落地,錢多多就急急推開了牧然。她背對牧然,故作嫌棄地說,“那樹幹還是還給你吧!怎麼睡都不舒服,害我都做惡夢了!”
等不到牧然回答,她揮了揮手,又道:“你上去吧,我不跟你搶了,我原來的位置挺好的。我……”
牧然眼底不自覺浮出一抹心疼,他終於打斷了她,“原來你是裝的。”
她這幾乎是一入睡就做惡夢呀!心情怎麼可能恢復?她分明還沉浸在哀傷中。她跟他鬥嘴,衝他笑全都是裝出來的!
錢多多被揭穿了,卻死不承認,“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睡覺,我可要睡了!”
她仍舊不管回頭,吹了一聲響哨,把大白召喚過來便要離開。牧然終是往前一步,伸手攔下她。他淡淡道,“錢多多,你對我,不必裝。”
錢多多有些惱羞,急急道“我沒有!你在你面前有什麼好裝的!我又不喜歡你!”
別說牧然了,就是錢多多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說這樣的話。錢多多有些尷尬,牧然卻淡淡問,“你會在喜歡的人面前裝嗎?”
“我,我……”錢多多着急地否認,“不,我纔不會!我就是,我的意思是……”
錢多多都不知道如何解釋,牧然卻又問,“你有喜歡的人了?”
錢多多懵了,這哪跟哪呀?!到底是她胡說八道了,還是他胡思亂想了?!她怎麼會有喜歡的人?
見錢多多遲遲沒回答,牧然又淡淡問,“你們親過了?”
呃……
錢多多又懵了。數月之前,她撞見孤飛燕和君九辰親吻的時候尷尬地落荒而逃,而被牧然嘲笑大驚小怪。她當時隨口就反駁了一句,“又不是沒親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她早忘了這茬事,牧然分明一直記在心裡。
“我,我……”
錢多多茫然着,牧然卻當她害羞不敢回答。他的語氣多了幾分嫌棄的意味,“被你喜歡上,必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錢多多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向牧然,道:“首先,本姑娘沒有喜歡的人,也從未跟什麼人親過!你不要造謠!其次,能被本姑娘喜歡上,那是三生有幸!勞煩你多多替本姑娘宣傳!還有,本姑娘剛剛的意思是,本姑娘不喜歡你,所有沒必要在你面前藏起所有缺點,把好的一面留給你!”
這話說完,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
他們兩人對視着,寂靜無聲。錢多多心中暗驚,無疑,她意識到自己剛剛其實一直在他面前裝。她害怕他看到自己脆弱,不爭氣的一面;而牧然亦在心中暗驚,他很肯定她一直在他面前裝樂觀。
所以……
錢多多先緩過神來,她分明有些慌張,急匆匆轉身要走。
牧然開了口,“你去哪?”
錢多多止步了,她猶豫了片刻,轉身折回來,還是一副灑脫的樣子,道:“哪都不去。睡覺,養精蓄銳,明兒赴戰場!”
她背靠大樹幹坐了下來,雙臂環抱, 閉上眼睛。
牧然回頭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是嘆息。他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兩人之間又一次安靜下來。
許久許久,錢多多都一動不動的,似睡着了。但是,牧然知道她沒有睡。錢多多確實不敢睡,她怕了,怕自己一睡就會做惡夢。她害怕噩夢,也討厭讓牧然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樣子!她索性起身,再一次躍上大樹,仰躺在大樹幹上。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發呆。
牧然擡頭看去,此時再見錢多多單薄瘦小的身影,他已不再覺得灑脫,只覺得孤單而倔強。他低下頭,安靜了許久,終究還是抽出了袖中的七律牧笛,輕輕地吹了起來。他吹的還是昨夜那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