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胥怕是這輩子也學不會抵擋崔季明,他裝模作樣的推拒了幾下,後腦倚在門板上,遠處傳來鐘塔的聲音,或許道卓又開始了講經,但他已經沒法回去了。
他覺得就以崔季明的荒唐,他若是此次不義正言辭的拒絕,她以後會做出更不要臉的事兒來。果然崔季明咬着他的脣,道:“你說咱倆以前要是在弘文館的書房裡,豈不是更刺激,那邊書架更窄,光線也暗,還沒人過來,隨便怎麼叫都行。”
殷胥偏了偏頭,腦子裡幾乎轉瞬都能想象出哪個場面來,渾身一激靈,惱羞成怒道:“你還想在藏書閣裡——”
崔季明笑:“不過在前代幾百年的聖賢書旁胡亂相比,還是佛寺內更刺激。幸好你信道,沒有信佛,否則是不是要氣的將我吊起來打了。”
殷胥低頭,崔季明姿態溫順的靠着他,表情卻滿是想幹壞事兒的狡黠。她眸色很淺,像一汪可以見底的古泉,裡頭映着他的面紅耳赤,她神情中的專注,幾乎讓他癡迷。殷胥垂下頭去,伸手將她抱得高一點,兩隻手順着她的後腰滑下去。
崔季明沒想到殷胥也會這般胡作爲非,他用吻她來掩飾將手快移到她臀上的行爲,崔季明心裡悶笑,咬了咬他,道:“你別亂動。”
殷胥大窘,有被人抓住惡行的羞愧,卻硬着頭皮道:“有何不可,你不也經常這樣。”
崔季明實在太喜歡他的反應,她幾乎忘記了門後有旁人,笑道:“我何時這樣碰過你,既然你喜歡,不如現在來試試?”
她知道自己這樣玩下去,遲早是要原形畢露,但她心裡卻有兩股力量在打架。不敢讓他知道,有世事壓着,她不能輕易暴露;她也怕他不能接受她是女子,會不會之後再難這樣親密,但她最怕的是他知道後會勃然大怒,無法接受這種隱瞞,當真絕不在原諒她。
但她也不想瞞着殷胥,她希望自己心裡能坦坦蕩蕩,希望能問心無愧的面對他……
殷胥聽了她的話,倒是頗爲君子的退縮了一步,將手挪向她背中,就當剛剛沒發生過,崔季明笑:“怎麼就退縮了,我倒是允了你啊,別又不動手。”
言玉在一門之隔,他知曉崔季明是故意的。
他明白自己的情感是罪孽,而崔季明也厭惡他在背後的如影隨形,更厭惡去與他的情意扯上關係。他換一下角度,或許也能明白崔季明的感受,她本對他就毫無多想,再加上二人本就有血緣關係。她有了自己的選擇,卻還有他的……死纏爛打。
他就像一團灰濛濛的霧一般,給她的人生蒙上各種各樣的陰影。
言玉也明白。他要活着,他不希望覺得他活着是礙事的那幫人裡,有崔季明的名字,他必須要對她來說有用。
他如今與崔季明同在行歸於周的框架之下,崔季明如今和崔家同路,也算是走上了正軌。他要儘可能去掌權,去幫她登頂,去成爲一手遮天的人。
言玉既有想拋掉感情的理智,卻也有幾乎無法控制的佔有之心。
因她打小便穿着男裝,他從來沒有想過,崔季明會長大後會嫁給旁人,甚至心頭鬆了一口氣。但她不嫁人,不代表她不會去愛別人。
在他心裡,崔季明會笑,會怒……卻絕不該,也絕不會與別人親熱,去喘息着和旁人說情話,甚至是……可能會與旁人有肌膚之親。
他不知是自己不能接受,還是因爲崔季明在那頭低低的笑聲,挖掘起了他自己心底的某些他自己都不肯承認的想法。言玉甚至不敢閉眼,不敢去想,更不敢承認,她是會將心意全部交予別人!
再聽一句,他幾乎腦袋都要炸開了,無數曾經深埋在心底的幻想噴涌而出,言玉倒退兩步,幾乎是面色蒼白,落荒而逃。
他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崔季明長大了,成了一個未來將與他毫無聯繫的人,她有自己愛的人,有隻爲愛人展露的另一面,有無數和愛人交織的幻想,有無數甜蜜或憂愁的情緒統統與他無關。
他活着。但在她的生命裡,他將毫無痕跡。
昏暗的室內,他匆匆離開,而門外,崔季明背上出了薄薄一層汗,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目的。
殷胥不肯承認自己的膽怯,低頭憤憤在她頸上咬了一口。他牙齒很整齊,好像要咬出一個完美的圓弧,崔季明沒想到他也學會了這招,這會兒不再是演的,她幾乎是沒法控制住自己喉嚨的聲音,悶悶的哼了一聲。
那一聲悶哼,能將人僅存的理智摧毀,殷胥不像崔季明那樣有許多尖利的虎牙,但他也一下明白,爲什麼崔季明對於咬他有一種癡迷的熱情。
那種將對方跳動的血脈都好似能咬斷的感覺,她修長的頸側過去順從的迎接他的姿態,殷胥覺得自己的牙關能用力到咬出血來,崔季明卻只是像只懶貓似的斜了眼,看他癡迷的神色,輕聲道:“疼。”
殷胥被她這眼神望的腦子驟然一懵,最後那根弦幾乎要崩斷。他以爲他絕不會是喪失自制力的人,那什麼帝王爲了情愛迷失心智的話,在他聽來更是荒唐可笑。但他如今才明白,自制或是冷靜,只是因爲未曾遇見過對的那個人。
他不得不承認,崔季明或許在旁人眼中,是那個桀驁不羈的崔家兒郎,在他這裡,卻是能禍國殃民的種子。
崔季明是可以拿捏他的心和理智的。
他猛然起身,反將崔季明摁在門上,微微抱起她擡高她的身子,使自己能低頭埋在她頸側。殷胥鬆開牙關,沒再去咬她,而是端詳着那個牙印,妄圖用脣舌的輕柔動作來安慰她。崔季明嚇了一跳,反手抱住他,竟笑了起來:“癢啊,你也會這樣激動嘛……”
殷胥真想罵她兩句,是將他當作泥佛了麼?
崔季明心頭亂了,她的五感已經不足以讓她分辨,某人是否還在門後,她也不在乎了。眼前的人這樣的反應,是她更在意的。
一年多以來,行歸於周內複雜的結構,混亂的局勢,壓得她處處僞裝喘不過氣來。她這會兒只想暫且先忘了那些讓人心累的事情,她甚至稀裡糊塗的想,管他孃的什麼行歸於周,什麼姓崔姓賀拔。殷胥知道了就知道了,他生氣惱火再與她不見,她也不怕。
大不了,找人下藥半夜溜進他房裡,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說,第二天坐在牀上聲淚俱下要他負責,自帶一根能上房樑的白綾,她就不信這書呆子能逃得了這招。
她胡思亂想着,這種不計後果、不管旁人、也不要名聲,卻讓她心裡能爽快的做法,竟傻笑了起來。
殷胥想問她在傻笑什麼,但如今有了更吸引他的事物,他對於這種感受她血脈跳動的一事,有更深的熱情。
不遠處的耐冬聽着一幫持棍的僧尼正快步從院內往講壇處跑去,也心中一驚,忍不住敲了敲門道:“殿下,好似講壇那邊出事了,您……您要不要先整理下儀容?”
殷胥聽着耐冬喚了幾聲,才腦袋一下子清明起來,他愣愣的擡起頭來,望着眯着眼睛的崔季明,和她頸上的幾個牙印,傻了眼似的猛地鬆開手。崔季明從他懷裡掉出來,一個趔趄腦袋磕在了門板上,她疼的睜眼怒道:“你幹嘛這麼不專心。”
殷胥看她一眼,目光掃過頸側又挪開,半晌喏喏道:“我是來叫你過去的。”他這會兒纔想起自己爲什麼來找她。
崔季明身子有點軟,她倚在門板上,整了整衣領道:“哼,你倒是啃了半天才想起來。”她慢騰騰的找回理智來,殷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腦子裡混沌的荒唐,連忙伸手替她整理衣領,道:“你、你太胡鬧了。”
崔季明瞪她一眼:“你竟怪我?你明明自己又摸又啃的,不肯認自己貪歡,全怪在我頭上。媽噠,要是紂王管不住下半身還能怪妲己長得騷,我他媽可是穿的正兒八經,長得正人君子,眼神坦坦蕩蕩,你也能怪我頭上?”
殷胥不管她嘴裡的胡說八道,心裡頭念念想想的一句話,就是千萬不能跟她這樣胡鬧,否則遲早有一天要鬧出笑話來。他伸手將她衣領扯高,好好擋住那塊紅腫的牙印,本想說些什麼,卻忽然掃過了她喉嚨,道:“……你怎麼,如今也沒有喉結?”
崔季明心頭一驚,剛纔的荒唐想法是剛纔,如今的理智清醒是如今,她故作不在意道:“誰知道,你看我還沒有鬍鬚呢,有時候覺得這樣太奇怪,但想想考蘭,我感覺我還算爺們了。”
殷胥伸手撫了撫她下巴,光滑的很,他有點疑惑,道:“你不是還比我大半歲麼……”
崔季明撥開他的手,道:“讓我看看你,你有叫下人開始剃過一點了麼?”殷胥老老實實的擡臉,崔季明摸了摸,心虛道:“或許我鬍鬚長得晚,可能會長不高。”
殷胥搖了搖頭:“不會的,你還會再長高一些,到這裡。”他伸手比了個高度,又道:“不過的確未曾見你有過什麼鬍鬚,但應該也不影響。是我以前一直沒發現,如今摸了摸才知曉的。”
崔季明暗自鬆了一口氣,畢竟殷胥知道前世她的模樣,應該不至於懷疑太多。
某些人前世幾十年的印象一直存在,總感覺怕是這種小端倪再多,他也不會懷疑到她是女子一事上去。
外頭耐冬又催了一下,崔季明心裡頭忍不住想,外人估計沒幾個人信,他們倆連衣裳都沒脫過吧。她前世還鄙視那些跟男朋友去開房的隊友,回來說兩人只是抱在一起睡覺,心想這說辭簡直是把人當傻子,實在太不要臉……
她如今是真信的。
要是男朋友是個束手束腳的呆子,她可以純潔的抱着睡完一張如家年卡。
殷胥要拉着她出去,崔季明道:“可得了吧,你回去吧,我就算是再晚一步回去,旁人都能看出端倪來的。你自己回去,我直接出寺。反正也不想聽他們瞎扯淡,我不懂什麼大乘佛教小乘佛法的,還有旁的事兒,我先走了。”
她說罷,順帶給他理了理層疊衣領,便往門口走。殷胥提着衣襬,跟在她身後,強調道:“今夜我去找你。”
崔季明斜眼:“白天寺內沒玩夠,夜裡非要找事做啊。我有事兒,今日不回蘇州內的宅子,你能不能心思放在辦正事兒上,你以前不這樣的。”
殷胥也覺得她說中了他的過失,他以前不會這樣總想着圍她轉的。或許是自省,或許是想讓她挽留,殷胥鬆開手道:“那……我不去找你了,我也有正事要做。”
然而若是抱着後者的想法,顯然他失敗了,崔季明笑道:“好,去做事吧。”
殷胥後悔了一下,但他要表現出自省的成果,以及要處理政事的決心,他要比崔季明早轉身,出了門,他立刻轉身朝保聖寺內走去。走過了這條迴廊,他看四周無人,才側臉回頭了一下。
崔季明站在門口揹着手沒有動,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發現他轉過頭來,笑眯眯的揮了揮手。
再度被她猜中了心思,殷胥又氣惱又……高興,這才轉身拐過迴廊,朝講壇而去。
崔季明走出保聖寺的山門,下人與馬車都在寺外等待。她在黃璟和幾個南方世族賓客前露過臉,下一步就要進行會選前最後一遍的確認,今天晚上不知道還要去敲過幾家門。於她本心而言,她最煩這種串門試探心思的事兒,明刀明槍的打仗比這些爽快不知道多少倍。
她正快步往外走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其中還混有男子大叫的聲音。崔季明回過頭去,只看到一個穿的像破麻袋一樣的男子,被一羣持棍武僧架出山門,扔在地上,順着臺階往下滾去。
那破麻袋看那錚光瓦亮的腦門,也是個和尚,他身材瘦弱,眼見着如此長的臺階,他滾到下頭非要撞個頭破血流不可,崔季明猛地伸出手去,撈了他一把,雖抓住了那和尚的衣領,卻不料衣裳也不知哪兒的下腳料縫成的,竟然直接碎開一個口子,他只是稍一停頓,仍然叫着往下滾去。
崔季明連忙在地上蹬了一下,使出她比武時才用的步法,滑下去,一把抓住了那和尚的胳膊。上頭一圈看熱鬧的武僧,沒料到那打扮華貴的世家少爺居然還有這般武藝,也站在原地驚了一下。
崔季明手裡拎着的那瘦和尚幾個趔趄,都沒能從地上站起來,崔季明只看他滿臉是淚,哇哇大叫:“我悟了,我悟了!”
她這才艱難得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她偷偷叫崔府管家塞過幾次錢的大和尚。
只是她雖然知道他被驅逐出長安後,心軟送過他不少銀子,卻完全忘了他的名姓,想了半天道:“梨花帶雨少女坐姿的大和尚,你怎麼來蘇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另:崔季明對於九妹一片真心,必定會對言玉冷心冷情。這是難免的,要是崔季明還一面對言玉特別心軟,在明明對立的情況下還想拯救他,成爲他人生的一道陽光之類的,那纔是真的渣。而且他的這種想法,本來就是違背倫理,崔季明能感覺到他對她抱有男女之情,自然會厭惡。
但言玉本身就是個混沌的身處暗面的人,很多事情到了如今,是他自己不懂得如何做出正確的選擇才導致的。他不知道如何像個人一樣爲自己活下去。
不過我還是不會讓他絕望或者是慘死的,我希望他能學會怎麼做個完整的人。但畢竟幾十年的經歷放在那裡,他想要學會這些,是不能單靠一個人去拯救的。
不過,
崔季明這邊也進入了狗男女之間你儂我儂到腦子進水的階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