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楞了許久,明白過來,如果從這裡的三層樓閣跳下去,肯定要摔個血肉模糊,耗子是騎着大青鳥從這兒離開,飛到鍾臺上去的。
而小妖童回到三層樓閣,不一定是惦記小尾巴和我,他應該也是奔着大青鳥來的。
依照目前的情景來看,他也許認爲靜謐之城被攻陷了,所以纔要逃離這裡。
他還是個孩子,我不能指責他什麼不仁不義的罪名,相反,我更希望他儘可能的遠離這個戰場。
蟲友要推翻他,海神要撕碎他,麒麟的選擇也不是他,如果他還留在這裡,應該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我不願意看到他被殺死的那一幕,但也不能希望他取得最後的勝利,最好的情況就要麼是他自己逃離,要麼這兒由蟲友佔領,我給他求求情。
現在大青鳥既然不在這兒,我也只好盼望着蟲友的大慈大悲了。
假設沒有耗子,那麼小妖童就是可以使喚大青鳥的。我和海神嘗試夠都弄不醒它,這樣看來,大青鳥應該是隻願意聽東王公的話。那麼耗子能拿到那個唯一離開蓬萊的名額,原因是那些在海難中掉下來的兄弟裡,耗子的身份是東王公,所以只有他纔可以使喚這隻奇怪的飛獸!
原來耗子在蓬萊島上停留的那段時間,不是無所事事的吃飯睡覺,最後殺了自己兄弟遠走高飛的,他的腦子並不是被“分裂”出了一個東王公,他的狂言亂語也不是鴉片的致幻作用。
王亮的說辭只是一家之談,肯定有不少片面的成分在裡面,至少耗子當過東王公這個信息他就沒有告訴我。
人家耗子並不是魔鬼,他是真真正正的用那副身體,用那個頭腦,成爲過這兒的主人的!
可奇怪的是,我還記得在霸王寶藏裡,我們先是和耗子在連環翻版那裡走散了,然後是在大迷宮的山洞裡,由他炸開豁洞才得以相遇的。
而在見面的那個時候,他剛經歷了各種機關術的磨難,身體遍佈傷痕,衣服也支離破碎的。
當時他的褲子從大腿根就被撕開了,我還清晰的記得他一跑步就會露出的那條若隱若現的內褲!
所以耗子這個人是絕對沒有尾巴的。
而從身高上來看,他大概一米七五,從髮質來看,他的頭髮又黑又短,因此耗子和“東王公”的形象嚴重不符合,他絕對沒有割掉過尾巴,他是平平常常的一個人類男性!
那他是咋當上東王公的啊?他在蓬萊的那些天都發生了什麼?
我身邊的小妖童這會兒才從半跪的姿勢站立起來,我雖然滿腦子不解,但耗子的地位不容置疑。
他掏出金鈴,佇立在露臺的邊緣,伸出手去開始發出一陣我完全聽不懂的鈴聲。
而耗子那邊的鐘聲也偶爾跟着迴應些什麼,就好像小妖童在部署戰略,耗子在跟他補充似的!
沒多久我就看到,隱藏起來的一些白袍突然出現在了幾座二層小樓之上。他們大多是一些白髮的年輕人,身手要比老童子靈活許多,他們很奇怪的開始奔跑,趁着海神們把精力大多集中在女人身上時,饒了很遠很狹窄的路線,將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布在了城裡大小的角落之中。
屋頂上積攢的雨水時不時的落下來幾滴,按理說這樣的距離我是看不見的,但偏偏那些水珠子停留在了半空之中,不僅反射出微弱的金黃色光芒,還跟着不斷增多的白袍們的步履顫動着!
等到海神回過神來開始用大步子追逐他們時,我發現城裡的某些區域把海神給困住了,空氣中好像有一面看不見的牆,將海神的腿腳夾在了裡面,而他們一旦掙扎起來,藍色的血液就會突然涌出皮膚,順着某些軌跡,延伸至幾米之外!
這種感覺非常的恐怖,白袍們好像從四面八方全都跑出來了,別管速度快慢、老的少的,全都像一團團模糊的雲朵似的,在城裡不停的來回穿梭着。
而原本十分囂張的海神居然慌亂起來,他們吼叫了幾聲,開始手舞足蹈的撥弄着眼前的空氣!
他們憑空出現的傷口很快就在樓與樓之間的空隙處勾勒出一幅藍色的圖畫,那些隨着掙扎的動作不斷顫動的藍色線條,相互交叉在一起,呈現出了一張網狀的結構!
我這下才看明白,白袍們的奔跑,是爲了在城裡扯起上百條細細的金線!
整個靜謐之城都被這樣的金線籠罩住了:房頂到對面窗框、樑柱到側邊門環,好像空氣中已經沒有了死角似的!
而最絕的就是,在天羅地網中,其實每根金線間都留出了大概一米五左右的空隙,如果是人類,彎下腰或者低下頭,就可以輕鬆的穿梭在其中,而海神就絕對不可能自由的離開這裡了。
他們比我們要高大很多很多,視力又不好,只要不小心勾進了網裡,是很難抽身回去的。強行掙脫不僅會割傷他們的皮膚,也會使周圍的金線糾纏在一起,反而越扯越緊!
原本扛着女人的幾個海神已經完全無法動彈了,女人們卻很輕鬆的就能從金線空隙間鑽出來,匆匆忙忙的躲回安全的金屋裡去。
“咣——”
耗子的一聲撞鐘,好像宣告了戰爭的結束,小妖童也搖晃起金鈴,向他迴應着什麼。原本處在絕境中的靜謐之城反敗爲勝、完全逆轉了局勢!
我看着動彈不得的大海神,心裡特別特別的矛盾,交戰的勢力太混亂了:經過了天降大雨之後,海神是一心要屠城的,原本小妖童都想棄城逃跑了,可突然殺出的耗子又成爲了支援小妖童抗戰的力量!
現在打敗海神猶如甕中捉鱉,靜謐之城的勢力還是沒受到什麼影響,蟲友他們等待的混亂在哪兒呢?謀反什麼的不就廢了嘛!
“呯”的一聲,小妖童剛剛轉了下臉想看看城裡的狀況,一股火藥味就貼着我大臂擦過去了!
他的黃金面具從臉上脫落下來,“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我非常熟悉這種特殊子彈的聲響,這是冬煌的霰彈槍!
如果小妖童沒有突然轉臉,看他瞄準的這個位置,是要爆掉小妖童的腦袋的!
原來他們一直在這兒,一直能看到赤金樓閣裡的動靜啊!
小妖童驚的一哆嗦,特別詫異瞭望了我一眼,他應該是不知道,世界上還存在着“槍”這種東西的。
霰彈槍的射程不是很遠,那說明他距離我所在的三層樓閣應該是很近的,難道他一直呆在我斜對面的那個二層小樓裡?
我忍不住朝那個方向望去,心裡對他們又是想念又是抱怨,他們不是丟下了我,而是就在我旁邊!
海神的死活可以由人類來控制了,此刻得了安全的白袍們都從金屋裡跑了出來,高昂着頭顱向小妖童跪拜,而剛纔那一槍如果爆了小妖童的頭,赤金樓閣的主人就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幹掉了,那麼謀反就可以輕而易舉的開始!
小妖童彎腰將面具撿起來又卡在臉上,他不明白剛纔的槍響是什麼,也沒有任何防衛的措施,就那樣傻傻的站在我旁邊,一動不動的掏出金鈴,好像在迴應底下跪拜的民衆。
此刻,正是狙擊的最佳時機,冬煌只要再來一槍,小妖童就算廢了!
我心裡超級糾結,我該幫小妖童還是冬煌?如果這一槍打過來,他可就死在我眼前了啊!
我說不清誰對誰錯,我不想讓小妖童死,可我也不能打斷自己人那麼久的預謀啊!
這時,小妖童走到了露臺的邊緣,突然向下一跳!
我心裡一咯噔,趕緊伸頭去看——
結果他穩穩的踩在了一條看不見的金線上,正像個雜技演員似的,一點點從半空中走向被圍困在中間的大海神。
大海神特別特別慘,他的周身血流如注,由於體積太大,他一掙扎起來,幾根金線都被擰巴成了一根粗繩。這兒的金線顯然是經過了特殊的工藝處理的,又韌又利,把大海神完全束縛住了!
小妖童踩着藍色的路線爬到了他的肩膀,然後從自己的衣袖裡抽出了一卷金絲,繞着他的脖子走了一圈,好像繫了個繩結,將大海神的頸部套在了裡面。
他將金絲的另一頭從上面丟了下去,底下跪着的一干民衆很快的蜂擁而至,他們像拔河似的,握住了垂下來的金線,然後非常費力的一起拖動着。
小妖童就悠哉悠哉的從大海神的肩膀走到了我對面的二層小樓頂上去了,一層房頂之隔,裡面就是要狙擊他的冬煌啊!
我來不及揪心,大海神的喉嚨裡就發出了極其悽慘的悲鳴,那聲音和驚雷一樣響徹天空!其他的小海神也跟着喊叫起來,一向難聽的嗓音中,居然夾帶了一次任何人都能聽懂的嗚咽。
再一看大海神的狀況,我才知道這是他們對他的送別,大海神脖子上纏繞的那條金線,經過白袍的猛烈拉扯,已經深入皮肉,割破血管了!
和紫泉流量相似的藍色血液從斷口處汩汩流出,澆得下面的路面滿是血污。
而在旁邊那個掛滿了人頭的房頂上,原本鮮紅的人血融進了迸濺進來的藍血,混合成了一種和紫泥海相似的紫羅蘭色,正順着房屋邊角向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