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的伸頭去看,發現從那個散發着絢麗藍光的星雲之中,漸漸上升起一粒黑點。隨着那黑點越來越大,李副官就要接近我們了。
已經很久不見,我還是能第一眼就認出他的臉來,因爲他並不是穿戴着全副武裝的潛水設備,而是坐在了一隻蛋形的儀器內部!
原來這就是白舒洋口中所說,被那撥先驅者帶走的“扭蛋”,它其實是一個深潛器!
知道“扭蛋”這個詞語,還是因爲五年前我轉到市內上學的時候,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裡有一臺自助扭蛋機。也就是你把兩塊錢硬幣投進去,裡面會掉落一隻蛋形的半透明塑料盒子,這隻盒子從中間可以像膠囊一樣扭開,內部藏着一個隨機的小玩具。
眼前的這個潛水器除了體積變得像五個售賣機那麼大之外,看起來還真的跟一隻扭蛋區別不大:蛋形的外殼包裹着,裡面的人就是被藏起來的玩具了,李副官坐在高高的後排座位上,擁有上半個扭蛋透明玻璃的絕佳視野,而前排是並排坐着兩個人的,其中一個在駕駛,另一個人好像有點激動的招了招手,不過我還看不清他是誰,他們正準備停靠在珊瑚礁盤上,我們只得遠遠的讓出了一片空地——
扭蛋如同一隻q版的深海怪物,閃爍着幾隻不知道什麼意思的指示燈,揚起一片氣泡和珊瑚巖上沉積的顆粒,緩緩降落下來——我一看就知道這種高級玩意兒貴的要死,我估摸着這該是小卷毛從外國弄過來的稀罕貨,在跟精通水下作業的白舒洋做生意的時候賣到南海來的。
扭蛋剛一停穩,內部亮起了一點燈光,我看到一張漂亮的臉就突然貼在了透明玻璃上,它的主人隔在裡面非常熱情的向我揮了揮手,我湊近看清以後,心裡是猛然一顫:蘇麗妖!
自蓬萊一別後,他還是好看的不像話,這麼看過去,任何一個外人都不敢相信他的性別其實是“男”,而且他沒剩下多少時間就要壽終正寢了!
他燦爛的笑容讓人看着非常舒心,這個漂亮的人妖對我一直十分友好,能看出來他見到我是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的。原先在晨霧之海上,我還一度把他錯認爲成要跟我搶朝聞道的情敵,態度差的很,沒想到他是絲毫不計前嫌,一路對我照顧有加,想起怪人跟我講的他年輕時的那些遭遇,更是覺得這個人十分可貴,一時間我便忘記了因爲那些外國鬼子和伍書喜賭局的問題而對他產生的猜忌,也跟着招招手,咧嘴笑了起來。我看到他隔着玻璃恨不得馬上衝出來的樣子,口型上叫着:“妹妹”。
冬爺朝李副官點了點頭,然後耗子哥從一邊拖過來一隻超大的麻袋來,他將那一整袋東西連同我帶來的揹包一起,系在了紐帶下部的一個掛鉤上,接着拍拍我,示意我抓住他的胳膊。冬爺也跟我們並肩站在一起,朝駕駛室裡一個不苟言笑的陌生司機比出了一個“ok”的手勢。
珊瑚山峰微微震盪起來,水中再次揚起一片沙塵似的沉澱物質,扭蛋在短暫的停頓之後閃爍了幾次指示燈又遊動了起來,它帶着掛鉤上的一大堆物資,帶着我們三個“宇航員”慢吞吞的掠過凸起的山尖兒和巨大的海壁,從懸浮在宇宙中的淡水透鏡體之上掃過去,一直駛向了綿延不斷的珊瑚山脈中,一個顯然被開鑿過的平整平臺之上。
這個平臺非常的開闊,我目測了一下大小,居然相當於學校的一個操場,而且它不同於四周凹凸不平的珊瑚巖,它的表面經過了粗略的打磨,真的能像操場一樣跑步踢球!我感覺,這應當與被當成前兩層大門的那種石板相差無幾。
耗子跟冬爺撒開手,我們仨遊動了數十步到達了操場平臺的最末端,這兒從高處有一股緩緩流入淡水透鏡體的藍色通道,我的兩個同伴沒有等我將這個地方研究仔細,便推着我的脊背進入了藍色的通道——
我以爲這又是一個逃避深海壓力的避風港呢,可耗子還在接着推我,很突然的,我就從通道里掉了出來,直接便落入了一個碩大的珊瑚洞穴!
這又是一個“水簾洞”嗎?會過頭去,我驚訝的看到新出現的珊瑚洞穴門口中涌出了幾枚碩大的氣泡,然後彩色的幾枚指示燈亮起,李副官他們的扭蛋也跟着進來了?
洞口眨眼間便又被迷幻的藍光堵住,冬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居然將呼吸器摘了下來!
我靠,不要命了,我們又沒有魚腮,這樣會死——
“還是正兒八經的空氣舒服啊。”
耗子突然伸手在我頭頂抹了一把,我的半盔隨之收回了後肩上,暴露在外的耳朵清晰的聽到了冬爺的感慨聲!
“是啊,一身亂七八糟的怪東西掛着,跟丐幫似的!”耗子哥也跟着搭腔道。
扭蛋傳來機械特有的那種運作聲響,上半個蛋殼掀開,蘇麗妖跟一隻活潑的小鹿一般,蹦跳着就踩着剛纔地上滲進來的水花,衝到我身邊來,抱着我的腦袋在我剛露出來的額頭上印了一記香吻:
“哎呀好妹妹,咱們都多久不見了,頭髮長長了呢!”
我摘下把我的臉頰都勒出紅印的呼吸器,感覺一下子穿越回了遙不可及的陸地上,沒有海壓,不用氧氣罐,大家可以自在的呼吸自在的說話,還能抖一抖身上的水珠做做伸展運動,我怎麼能確定這兒是龍洞之下的海洋?
冬爺朝我笑笑,輕輕擺了擺手,然後便去和剛走下扭蛋的李副官討論什麼事情去了,他是叫我先別連環炮一樣追問,等會兒他自然會告訴我這一切是爲什麼了——他跟耗子兩個人其實也不比我早進入深海多久,扭蛋可以那麼熟練的從洞口開進來,說明這兒早就是李副官他們的秘密基地了,冬爺進入這兒的時候也是十分震驚的吧!
“走,妹妹,咱們別管他們男人那些事情,我帶你去見另一個老朋友!”
蘇麗妖在我耳邊笑嘻嘻的說着,幫我把氧氣罐什麼的卸下來,拉起我就往洞穴的更深處跑過去!
我心說奇怪啊,李副官他們一行從淡水透鏡體裡傳來,顯然在剛纔是去勘察什麼情況的吧,冬爺跟他肯定是在探討着那邊的新發現,蘇麗妖怎麼一點都沒有興趣的樣子呢?他不應該是和我們推測的一樣,也聽聞過伍書喜在多年前那個賭局中泄露的秘密,比誰都積極纔對嗎?
我的步子不夠大,在海里漂忽慣了,這麼邁開雙腿踩在堅實的“陸地”上還險些摔跤!踉踉蹌蹌的跑了十來步,我目瞪口呆的看到了明亮的暖橘色火光!
“快看,誰來了?”
蘇麗妖推着我就停到了蹲在火堆旁的一個男人面前,他鬍子拉碴的相當邋遢,我第一眼根本認不出來這是哪個“老朋友”,可當他也愣了一愣,咧開嘴巴朝我露出笑容的時候,我才終於反應過來——
“小鋼牙!”
“行啊你,能活着摸到這裡,真是不簡單吶!”
我心頭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小鋼牙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當時我被龍伯人逼着困在了逐漸淹沒的鯊魚號底艙裡,讓我能夠活着離開的人就是小鋼牙和蘇麗妖啊,我很慶幸他們也能從蓬萊找到逃生的機會,尤其現在大家再次見面,沒有了吳錦城的陰謀和團座的野心,我們又能成爲同舟共濟的朋友了吧?
“喏,妖妖走之前配製的大餐煮好了,吃頓飯補充一下體力!”
小鋼牙說着,從火堆上的一口大鍋裡舀出一碗飯來遞到面前:“慢慢吃,這裡很安全,無論是鮫人還是水鬼還是鯨鯊都進不來。”
我聽到他的這番話是心頭一動,他所說的這些危險,他們都已經經歷過了嗎?
碗裡的香味兒直往鼻孔裡鑽,這對於在海中飄來蕩去一直卡着呼吸器的我來說,簡直是對味蕾的解放,我顧不得其他,坐在火焰旁邊就狼吞虎嚥起來——
啊……我都要哭了,居然是魚粥!
軟糯的大米、嫩滑的魚片、驅寒的薑絲還有切成了小顆粒的蔬菜,熱騰騰的香氣縈繞在脣齒間,我恨不得擱下飯碗就給妖妖作個揖,到底是多年的海廚,在這樣一個艱苦環境中,他居然還能如此用心的做得一手好飯犒勞大家!雖然冬爺的包裡也有自熱米飯,也有脫水蔬菜包,這裡有淡水也有魚肉,可我們隊伍裡全是糙人,誰會講究這種東西……只可惜怪人還沒有進入深海,不然他吃到這碗粥,如果長了尾巴的話該對着他的妖妖搖到天上去了!
“在妹妹面前丟臉了,這次魚肉的口感不太緊緻,果然還是不要用白撿的魚比較好。”
蘇麗妖嚐了一小口,卻搖了搖頭:“放的太久了吧?”
我心說又不是美食家,怎麼可能吃得出來在這種環境下魚肉的肉質如何如何!但他的這句話讓我是把注意力從飯碗上轉移了出來,什麼叫“放了很久的白撿的魚”呢?那是不是從哪裡撿到了死魚的意思?
我環顧四周,心頭陡然一寒:
距離我們十米開外是另一片散發着藍色光芒的淡水,不過看起來那兒構成了一個小蓄水池,而我在池塘邊瞥見了幾從像是綠色的小青蛇一樣,有一部分深入了水中的奇怪植物——
那是海蛇藤,它專門吸收水中屍體腐爛的時候釋放出來的毒氨,然後便會將其轉化爲人類可以呼吸的氧氣。
這個碩大的洞穴處在龍洞三層以下,它是由什麼來提供空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