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對海神的體型有了一個里程碑式的猜測,這顆大樹倒下的趨勢也已經無可避免了。
我摸了摸蟲友的軍刀,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又是一波衝擊襲來,從上面的樹梢上,突然掉下來一個什麼東西,柔軟的砸在了我頭頂。
我回手一摸,居然是一個軟軟的鳥窩!
裡面有四顆蛋,已經很可惜的破掉了兩隻,金黃色的蛋液正順着鳥窩的縫隙向外灑落出來。
這時的樹幹已經摺斷了,我必須扶住樹枝才能趴在上面。我實在騰不出手,只好揀出完好的兩枚蛋,把鳥巢丟在地上,緩緩的跟隨樹幹的進一步折斷,往下降落。
沒想到鳥窩還沒落地,幾隻陵魚就張開嘴巴一同迎上去,撞在了一起!
蛋類對於這種深海魚來說,是比小魚小蝦珍貴許多、難得一見的美味吧!
“轟”的一聲,我跟隨着大樹落到了地面,五隻陵魚忙着爭奪掉落的鳥巢,居然沒有撲向我!
我心頭一動,趕緊拔腿就跑!
我從水森林能走到這裡,全虧了一場大霧和一場雪,當時我跟怪人帶着露露一陣瞎跑,根本就不知道哪裡是正確的路線,如今白雪已經和泥土混爲了一談,我連個來時的腳印都找不到!
他們沒用幾分鐘都追上了我。
我知道自己跑不過他們,便將手中的一枚鳥蛋狠狠的往另一個方向大力拋了過去——
僅僅追過去兩隻,還有三隻陵魚眼看就要把我的頭給吞下去了!
迷你海神像捕獵似的,他正騎在中間那隻陵魚的後背上,手裡牢牢抓着它的背鰭。
我們的距離近在咫尺了,他隨便一前撲,我就非得束手就擒。
可是,混蛋,吃老孃一招吧!
我心裡吶喊着,回過頭去,把最後一枚蛋直接糊在了海神的臉上!
好傢伙,我都感覺到一陣勁風掠過,左右兩隻陵魚上去就把海神和他的坐騎壓在身下了!
沒錯,小乖乖們,去把你們主人的臉啃個稀巴爛吧!
在我的記憶中,自從搬家到城市裡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像今天一樣在這麼大的一片空地上奔跑過了。
我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都被帶動起來,這種狂奔的快感讓我很想長嘯一聲,但喉嚨裡卻只能發出奇怪的一陣氣流聲響。
我和靜謐之城的距離漸漸拉開了,但紫泥海和水森林始終沒有出現在我的視野中過,眼看海神又一次追到了我身後,我知道此刻一昧的奔跑起不到什麼效果了。
我停下腳步,抽出了蟲友的軍刀。陵魚的鼻孔是陸地上的要害,這個規律是我發現的,也許我可以利用的更好!
五隻陵魚將我圍繞在中間,徹底封住了我的出路。
五張嘴巴都朝着我噴氣,我被臭的差點暈厥過去!
我把軍刀緊攥在手裡,跳起來就往海神的坐騎上扎!上面的海神“喀拉喀拉”嘲笑幾聲,我還沒開始發力,後背就突然被拍了一下,整個人貼到泥濘的地面上去了!
他從上面跳了下來,拎着我的衣領拉起我的腦袋,很認真的嗅了嗅頭髮,然後露出一副滿意的神情,把我丟在了後面一隻陵魚的懷裡。
我靠,它那噁心的小手像灌了冰水的橡膠手套一樣,柔軟無骨,又膩又滑!
它把我牢牢的攬在胸前,我的頭正好頂着它非人非魚的腥臭下巴,這種感覺就像掉進了屎坑一樣糟糕!
我似乎沒有任何方法能夠逃脫了,這隻陵魚小隊原地跳躍了幾下,帶着我就回頭狂奔起來!
我胸口悶的要死要活的,一是被陵魚的小手快勒爆了,二是那腥臭味兒就在頭頂,我每一次呼吸都想吐他個一百遍啊!
正跑着,地上張牙舞爪的藤條突然纏住了我耷拉在地上的腳踝,我整個人從陵魚懷裡硬生生被拉了出來!
好機會!我趁着沒腦子的陵魚還沒反應過來,趕緊抽出腿來,不顧一切的衝出去!
迷你海神好像被我激怒了,他咧開嘴巴,很兇惡吼了一聲。
吼你個頭啊!吼了我也要跑!
可這一片的草地上密佈着荊棘似的藤蔓,我跑五步摔兩步,海神很快又追了上來,他抓住了我的頭髮,硬是把我拖到了陵魚的背鰭上。
我感覺頭皮都要被揭下來了!他怒氣衝衝的朝我嘶吼了好久,突然一揮手,給了我一巴掌!
他力量很大,我腦子頓時就懵了,我靠,同樣是留着生孩子,靜謐之城裡的女人都是寶,眼前的這個死孩子居然打我?
我心裡“噌”的升起一陣怒火,馬上我就拔出軍刀揮了上去!
海神的臉被我橫着劃了一刀,藍色的血液一下迸濺了我滿脖子都是!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怒不可遏大吼起來,高高揚起了胳膊。
我知道他這一巴掌打下來,腦震盪都是有可能的了。
我瞪着他的眼睛,一下不眨,來吧,反正是個死!
突然毫無徵兆的,耳邊傳來一聲巨響,迷你海神的腦袋瞬間缺了一塊!
噴泉似的藍色鋪頭蓋臉的澆灌在我身上,我和身旁的陵魚們一樣,愣了半響沒回過神,直至海神的身體仰面栽倒了下去,我才反應過來:
他被一槍爆頭了!
我視死如歸的平靜心情漸漸燃燒起來,我四處張望着尋找某個人的身影,忍不住咧開嘴笑的比春花還燦爛,這樣精確的槍法,這樣兇猛的子彈威力,除了親愛的冬爺以外沒別人了!
五隻陵魚沒有了頭領,很茫然的繞着屍體轉了幾圈便組隊爬遠了。
“幺妹?”
我聽着他對我專用的暱稱,抹了一把臉上的藍血,拉住他伸過來的大手坐起了身。
他一側的顴骨高高腫起,好像被什麼人迎面打了一拳。
“冬……冬爺……”
我激動起來,很費力的想叫他一聲,雖然有些走音,但沒想到自己嗓子居然真的能夠說出話來了!
“你是被趕出來,還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我一聽他這問法,就明白蟲友和李副官肯定是跟他會過面的了。我拉着他厚實的大手,用非常小的聲音,忍着瘙癢和疼痛,艱難的說道:“偷溜出來的,他們讓我留下氣味,好讓海神去捉我,然後引發徐福和海神之間的戰爭,他們趁亂謀反!”
“你見到你耗子哥沒?”
我想到耗子那副模樣忍不住心酸了一下:“他被林醫生關起來強制戒毒了。”
“你聽我說,不要相信耗子了,現在的他和我們在船上時見到的那個人是不一樣的。”冬煌急切的說道,“無論他說什麼,怎樣求你,都不要相信,都不要把他放出來,明白?”
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搖搖頭:“怎麼不是一個?猴哥已經有兩個了,耗子哥也會分身?”
“不是他的人分了身,而是他的精神,總之直到徐福被推翻,仙丹被銷燬爲止,你就當這個人不存在,不要去找他!”
“耗子哥難道精神分裂了?”我驚道。
“你相信他之前告訴你的那個失蹤的故事嗎?”
他失蹤四年,那個故事言之鑿鑿,無論從九州方鼎上,還是那個圓月火山上,都證明他沒有撒謊啊!
“他失蹤回來,家人朋友把他送進精神病院關了三個月,這件事不假。”冬煌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可沒有通過醫學鑑定,醫院是不敢輕易把一個正常人關起來的。我聽說他回來以後,立刻就去醫院找過他一回,那份鑑定報告我看過,耗子在當時的的確確是有毛病的,那個病就是精神分裂。”
“可我真的一點兒都沒看出來……精神分裂不是會自言自語嗎?”
我回憶着和耗子相處的這些日子,沒有啥不正常的。原本我們倆水火不容,現在感情深着呢,他怎麼突然又變成精神病號了?
“他出院的時候基本上就痊癒了,這幾年在我身邊也相安無事,直到看見那個九州鼎,他就變了。你不在的那幾個月裡,他經常說夢話、做惡夢、自言自語,還揹着我到小巷子買過毒品。”
“是因爲九州鼎勾起了他的什麼回憶?”
“恩,那上面有蓬萊的畫面,我估計他在蓬萊渡過的一個多月裡,不會是像他對你闡述的那麼平靜的。你想想,這裡到處危機四伏,還有秦人存在,他既然已經到了圓月火山,不可能沒有遇到、沒有看到過我們所經歷的一切的,是他的大腦把這些內容都封閉住了,直到現在,又完全被再次展開。”
我愣愣的呆在那裡,對耗子產生了一股恐懼,我看着冬煌的臉頰問道:“那他現在發病了?他還打了你?”
“呵呵,沒殺我就不錯了。”冬煌捂着臉撇了撇嘴,“這個地方沉船、暴風、漩渦都有一定的概率被誤打誤撞的衝下來,可是你想過怎麼樣才能出去嗎?”
經他這麼一問,我才思考其這個問題來:上面海里的水是同一個流向,從海洋中往深淵一跳就進來了,可走的時候反正不能跳回去啊,就算現在鯊魚號能停駐在深淵邊緣等待着,可一是我們爬不回這麼高的路徑,二是晨霧之海沒有航向,三是鯊魚號無法逆流開出這個漩渦似的領域。
那耗子當年是怎麼出去的?他從來沒說過!
“他說一船掉進來的還有其他好幾個兄弟,你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
“那他們呢?爲什麼那麼多人,只有耗子一個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冬煌皺着眉頭,接着說出了問題的答案,“我在這兒遇到了一個殘廢的人,他是當年你耗子哥的兄弟之一,他說耗子把所有弟兄都殺了,他是僥倖留了一口氣,才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