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和高平有所接觸,我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只有通過他,才能最直觀的瞭解劉晚庭和林醫生背後的秘密。
但眼下,想要找到他這個人物的困難程度,遠比想像中要大得多。以高平的年紀來看,已經到了退居二線的時候,院長室裡最近幾年都見不到他的身影了,醫院裡的大小事務都交給了各位行政領導,他本人只需要掛個名就好,根本就沒有現身在此的理由。
我一個普通患者的身份更是不可能得到大院長的任何信息的,因此,我要大幅提高曝光率才行啊!
八婆們以她們天馬行空的編劇思維,到處傳播我這副身軀的故事,來吧來吧,使勁兒造謠,我巴望着這些流言蜚語能傳進院長的耳朵裡去呢!這還不夠,我還得在這段時間的休養中,頻繁地穿梭在醫院各個裝有攝像頭的迴廊裡。
高平雖然人不在此,但他說不定還會通過監控偶爾遠程瞭解一下醫院的運作情況呢?我對着病房外的天花板神經兮兮的咧嘴笑着,快看到我,快把我抓走做你的小白鼠去吧!
不僅是我,隊裡的幾個人都感到了讓人很有壓力的危機感,身爲保密人,但有黃雀無孔不入的滲入,錦夜的秘密早已被陸陸續續的泄露出去了!
這個組織可以說在千百年來,一直是錦夜甩不掉的陰影,歷代的掌櫃也多次清理過門戶,只不過那隻能保證幾十年的安寧罷了,每隔一兩代人,黃雀總會捲土重來的。
因爲這個世界的秘密總也挖不完,總有人覬覦這些秘密,又想坐收漁翁之利。到了這一屆的掌櫃時代,清理門戶的工作還遲遲沒有開始,冬爺和北京那邊聯繫了一下,帶着小王爺提前回去了,而且去了以後,變得非常忙碌,通過幾次的電話,我們都隱約覺得總部那裡出了什麼大事。
我只知道,那位胡塗教授和大明星正在破譯小王爺從姒然手裡翻出來的黑盒子密碼。
關於小王爺帶來的黑盒子,我們得不到任何的提示,它究竟有多少位數?包不包含字母、符號和數字?胡教授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只能使用“窮舉法”,也就是用計算機編一個程序來進行暴力破解,把一切可能的組合都逐一嘗試一遍,直到找出那個真正的密碼來。
但是這需要耗費不可估摸的時間,如果碰巧的一次嘗試正確了,也許幾分鐘之內盒子就能打開,如果黃雀設置了多位數混合密碼,我們說不定要花費一年半載的時間才能破解完畢。
從青梅姐和剪刀那裡,我們已經弄來了姒然的生辰八字、以前上學的學號、身份證號、銀行卡號等等等等可能用到的信息,但顯然這些作爲黃雀一個裝置的密碼都太隨意了。
兩頭奔波的耗子哥幾天後也要從紹興趕過來與我們匯合,姒家的爛攤子他已經幫着剪刀收拾的差不多了,但是那個小姑娘在家族的秩序沒有恢復前,是死活都不願意再離開會稽山了,我們和耗子哥就算再不捨得,也沒法去左右這個擁有特殊身份的孩子的意願。
我們在被青梅姐和姒澗蒼送上救護車以前,已經被刀尖逼着,向着會稽山的石頭起誓,一旦離開,絕不會將禹陵中的一切透露給外人知曉。因此當耗子悶悶不樂的回來醫院以後,我們一反常態的沒有聚衆吹牛,誰都不再提起今年盛夏的那些往事了。
我們沒有資格再去打擾姒家,而且,留在醫院的怪人手裡,還有另一件事情需要我們費心斟酌:
蘇麗妖的信兒。
早在我們從北京啓程前往紹興兩個禮拜左右的時候,錦夜的老闆娘就收到了署名爲【蘇麗妖】的一封奇怪的信件。
她沒有拆封,但對着手電筒照了一下,兩層牛皮紙很透光,裡面是沒有信紙的,只有一小塊不怎麼規整的圓片。
能夠把這樣一封奇怪的信件發送到錦夜來,讓老闆娘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斟酌了許久,算算時間我們也超過了應當從姒家回來向她報信的日子,這纔想方設法的聯繫到了山腳下禹村的青梅。
因爲“錦夜客棧”是沒有留存地址的,千百年來都是如此,在通信設備還沒發展起來的那些時代,在北京城的幾個角落裡,比如什麼二手書店、豆腐作坊、百姓戲院這類的不起眼地方,纔是收信和接頭處。
蘇麗妖根本沒去過北京,他也不是保密人,這信件上寫着的“美玲糧油店”這個地址,他是怎麼知道的?
但收件人的名字,寫的是【朝聞道】,他倆關係很好,我們憑直覺認爲這信又確實是蘇麗妖本人發出的。
大家想了想,這意味着蘇麗妖在寄信的時候,身邊一定是有着另一個真正屬於錦夜的保密人,是他告訴了他使用這個糧油店的地址。
我們在之前已經得到了消息,從蓬萊逃出的那爲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中,李副官是老前輩,他帶着鯊魚號餘下的船員跟我們分道揚鑣,去尋找許多許多年前他未完成的長生項目去了,那麼如果蘇麗妖的信是他給的地址,這也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
老闆娘說,奇怪的事情是:即使有着李柏山在旁邊,在他所活躍的那個年代,“美玲糧油店”壓根兒還沒建立!
蓬萊的那羣謀反者當中,團座是張作霖被日軍炸死在皇姑屯的1928年進入的;李副官則是1938年國共二次合作時期進入的,但是美玲糧油店是爲了1946年以後戰爭時期的地下黨接頭纔開張的,這個地址李副官也不該知曉啊!
老闆娘搖搖頭說,六十多年的時間過去,糧油店的主人都向後更替了兩三代了,知道那個地址的人先不說肯定早已從錦夜退休,算算年齡也差不多該歸天了。隔了那麼久那麼久,突然寄來的這個信封實在是讓人想不明白,蘇麗妖一個外人是聽誰說的這個地址啊!
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面:我們滿心疑惑的剪開沒有信紙的信封,從裡面掉出的果然只有老闆娘看到的那塊不規整的圓片。
這個圓片呈現出斑駁的黑色,經歷了長途跋涉和炎熱天氣的洗禮,它變得十分脆弱,撥弄兩下似乎就要碎掉了。
林醫生的臉上,以往的冰冷神情正在逐漸取代呆滯的目光,休養了那麼久的時間,他的大腦總算是有點起色,反應稍微還遲鈍了一些,但智力水平肯定是恢復過來了。
他拎着信封從化驗室走出來,神情有些疲憊,他居然告訴我們那塊黑色的圓片的主要成分顯示,它是一片風化變質的魚鱗!
一封突如其來的信,卻只有魚鱗,其他隻字未提?
怪人晃了晃腦袋嘀咕着,妖妖雖然是個廚子,但他不可能這麼莫名其妙的以一片鱗作爲請帖,讓我們去吃魚啊!
這片魚鱗顯然是有着其他含義的,從信封上的郵戳我們可以看到,蘇麗妖發信時所在的位置,是海南省的瓊海市。
海南有南海,南海有很多魚不假,可是……李副官是帶着他們繼續未完成的項目去了,怎麼會跑到中國最南方的領地去?
即使同在一個組織裡,保密人之間也很少去交流自己手頭未完成的項目,從老闆娘那兒我們只能知道他們的目的和我們非常類似,但具體內容是什麼,我們還非得見了他們一行人,由他們的嘴裡說出來,我們才能瞭解清楚。
大家的身體已經恢復到了可以出院的健康狀態,我們開始商量着,要不要真的爲了那封信而去海南看一看。
我們守株待兔的等候已經夠久了,卻什麼也等不到,高平爲什麼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動靜了?他不是要林醫生抓我回去作爲劉晚庭的試驗品嗎?
而林醫生的回憶庫中,還沒有想起來這麼一段過往,我也沒法從他的嘴裡套出任何可以跟高平連上線的途徑。
也說不定,他是故意在裝失憶?
林醫生的父母在這段時間的接觸中,逐漸的也接受了我這麼一個奇怪的存在。其實,就算把我換做真正的劉晚庭出現在這兒,他的父母也會接受的。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麼多年孤獨的日子過去,“失去兒子”和“多一個討厭的兒媳”二者比較起來,他們已經在後悔當初爲什麼不向後者妥協了。
我自以爲還是很會討長輩的喜歡的,畢竟高度在那兒放着,內心又是成熟的,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我都掌握的很好,怪人耗子他們一羣老爺們又叔叔阿姨的一直幫着他倆跑前跑後的,一說大家就快走了,林媽媽緊抿着嘴脣,差點就哭出來。
我們爲了表示尊敬,還特意去給林哲宇爺爺的墳頭上了個香,看着墓碑上刻着“林楓”這兩個小楷字,我們很難想象他和劉晚庭在更早的從前居然是很好的朋友。
林家的茶園規模不是很大,只有夫婦倆在打理,看着圍欄上的一層浮灰,我知道他們的生意也是一般般而已。
“之後要去海南嗎?”林媽媽問的小心翼翼。
“回北京商量一下,看看利弊再決定要不要去。”
本來說好喝完這杯龍井大家就要和杭州告辭的,林爸爸心不在焉的沖洗着茶具,最終是一拍桌子站起來,從裡屋拿出來一本滿是蟲蛀洞、好像還燒燬了一半的殘破記事本。
“前兩年把老店面轉賣出去,收拾雜物的時候發現的。”林爸爸交了記事本,好像稍稍鬆了一口氣。
我草草翻了兩頁,粘連在一起的紙張就開始往下掉渣了,這原本是屬於林楓林老太公的本子,鋼筆字雖然暈染的模糊不清,但字體非常的娟秀。
其中一頁被折了角,上面用保存的還比較好的圓珠筆寫下了幾個名字:
【建國】
【林嶽】
【星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