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有人見過嗎?”小王爺興趣還挺濃,他的腦袋在燈光下散發出了一圈柔和的光暈效果來。
“有啊,不過見過的活人沒幾個,大多數人見到水鬼以後就死了。”
大媽猶豫了再三,還是把冬爺那一沓人民幣揣進了兜裡,“陸地上有沒有‘山鬼’我不知道,但是在海里,是一定有‘水鬼’的。”
她擡手指了指天空,昨天的那場颱風似乎把所有的壞天氣都吹跑了,此刻漫天都是閃爍的星辰,不過奇怪的是,在這麼遼闊的天空中,我把腦袋轉了360度也沒看見月亮在哪裡。
漆黑的海洋上只有我們這艘船上的一絲光亮,除了發動機馬達聲以外,就只有我們的聲音配合着海浪的起伏拍擊聲了。夜裡的海上有點冷,我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這可真是個適合講講當地怪談的大好氣氛啊……
開船大媽再三確認我們的冬隊長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願意返程,只得放棄了抵抗,擺正船身向着黑暗中的永樂羣島前進,然後不失時機的在這樣一個讓人發毛的氛圍下,告訴了我們“水鬼夜宴”的故事:
就像海邊的老人常說的,海洋是生命之源,海洋裡當然也是包含一切的。
這個“一切”裡,也包括着各種稀奇古怪的、陸上人不可能會相信的生物。
這個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海洋中,潛藏着數不盡的我們未曾得知的秘密,畢竟人類開發海洋的歷史和海洋本身比起來,實在太過短暫。
世界那麼大,我們是渺小的。
開船大媽所說的“水鬼”,是一種沒人知道學名的,乍一看像是個人,但卻能在水中靈活的行動,而且異常兇猛的嗜血生物。
這種生物非常非常罕見,見過它的人基本都沒有逃脫的,歷年來餘下的倖存者也不超過十個,從他們心驚膽戰的描述中,這種“水鬼”被越傳越恐怖,越傳越離奇。海邊的人雖然知道海里存在着這種生物,但拿不出什麼照片之類的證據,也始終沒有哪個活下來的科學家可以給它一個正名。
從民間的傳言看來,這個生物很兇殘,呈現人形,可也不知道爲什麼,水鬼似乎不能見光。即使是柔和的月光也不樂意,所以開船大媽才這麼害怕在今夜趕路。
因爲此時此刻風平浪靜,放眼望去整片海洋中只有我們的船是清晰可見的,天上繁星點點,但月亮就是沒有露面,這樣的場景看起來非常符合水鬼現身的時機啊!
我們是肯定不會相信“鬼”這種虛幻的東西的存在的,水鬼肯定是某種人類不瞭解的海洋動物而已。
我消化了半天這個故事,呈現人形,生活在海中,又極少露面……我腦海裡第一個想到的形象,就是南海的人魚!
但是大媽搖搖頭,立馬就否認了我的觀點:“人魚的傳說我們這兒更多,但它們絕對不是同一種生物,因爲我奶奶以前跟我說,她們村兒有人見到過水鬼爬上漁船,也就是說它們應該是有手有腳,更加接近於陸上的人類的!”
有腳,會爬船。
這個描述直接抹殺了人魚的說法,人魚的下半身可是一條長長的魚尾啊,總不會像安徒生童話中的人魚公主一樣,它們還會喝下能長出人腿來的藥劑吧!
水鬼的脾氣是非常兇惡的,它們會殺人飲血,這讓我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我們大家可都是第一趟出航無月之夜的南海,應該沒有那麼不幸的遇到水鬼夜宴吧……
大家聽完了水鬼的故事,勇氣都沒有之前那麼足了,這次任性的夜航存在生命危險的話,就算是冬爺心底也多多少少都有些打怵的吧……
我們都累了,也不再嘰嘰喳喳的說話,就任由陰森森的氣氛瀰漫着這艘孤獨的船隻,硬着頭皮繼續路途。畢竟到了這個時候,即使想再回頭也難了,返程和前行距離相等,往哪個方向走都無法保證絕對的平安了。我安慰着自己緊張的心跳,反正無論怎樣航海都是危險的,泰坦尼克號都能沉沒呢,一切都要看命……
隨着夜的加深,天上的繁星逐漸匯聚成了一條長長的銀河,銀河的形態又整個兒的倒影在水裡。廣闊的天空和海洋原先全部黑壓壓粘連在一起,現在像被這條星河豎着劃開了分界,混沌中浮現出了一條圓環,而我們的船隻正在跨越這個邊界,從圓環的中心穿越過去。
羣星這動人心魄的美麗讓我們一時間忘記了害怕,大家都呆呆的仰着頭,感覺自己已經被繪入畫中,出離天外了。
“等一下大姐,我想問問,你既然很熟悉邱老大,那你聽說過一個叫‘冬星彩’的人嗎?”
冬爺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我飛到九霄雲外的魂魄這才被拉了回來。
開船的大姐都快睡着了,突然被驚醒,揉着眼睛想了想,茫然的搖搖頭。
“哎呀,可是這幅景象,我曾經見到過一次……”
冬爺額前的那縷銀髮被船上燈光映照的染上了橘黃,猶豫了一下說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再避諱什麼家事私事了……鼕鼕的老媽是我的親姑姑大家都知道了吧,她的名字叫【冬星彩】。”
我點點頭,關於這個人的事情,他之前已經透露過一次了。她的名字還和【林嶽】,以及【建國】寫在了一起,她的身上謎團我們還絲毫沒有頭緒呢!
“我姑姑現在是老年癡呆在家休養,她什麼也說不出來,但是還可以畫畫。”冬爺比劃了一下籠罩在我們周身的這條天地大圓環,“我在家見過她畫的一幅畫,她用黑色的馬克筆把整張紙亂七八糟的都塗黑了,然後用縫衣針在上面戳了一枚滿是窟窿的環形,整天舉在太陽底下看,我們當時都以爲那是一個病患者的自娛自樂呢!”
冬爺借了小王爺的一張演草紙,用筆尖輕輕捅了幾個小洞,迎着船頭燈舉了起來——
橘黃色的光線穿透那些小孔洞照射過來,一片斑駁的光點。
冬星彩是在自己家裡模擬這今夜出現在南海的這幅星象圖嗎?
她也來過這兒!她也和我們一樣,在一個無月之夜裡,乘坐着一艘孤獨的船隻夜行過這同一片海域!
那麼在當時,同一艘船隻中的夥伴都有誰?難道就是林楓筆記上的【林嶽】和【建國】嗎?
如果【林嶽】就是邱善,那【星彩】是冬爺的姑姑,萬一【建國】真的是我爸爸,那麼不知道哪一年的時候,他們曾經泛舟途經過此地,斗轉星移,時過境遷,這些人的親戚們又巧妙的同船共渡了!
“哈哈哈哈,老子快被你們笑死了……”
耗子哥經過我們這樣一整天的海上磨練,算是適應了南海的起伏波瀾,這會兒看着氣氛夠怪異的,忍不住又調笑起我們: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咱們這些人一起吃喝拉撒這麼久了,也不知道前世到底有多努力,看來不光是你們,連你們的親戚幾世前都是說好了一塊兒修煉的!”
他撐着明顯發軟的腿站起來,舒緩了一下筋骨,清清嗓子倒是唱起了歌兒來!
“啊哈哈~啊哈哈~西湖美景,三月天來!哎對了林大庸醫你家不是住西湖邊兒上的嗎,一起唱一起唱!有緣千里來相會……”
“噗——”
我一口礦泉水噴到了海里去,林醫生正危襟正坐的看夜景,耗子不知道怎麼的就拉他起身要合唱,林醫生用一種看見了神經病的眼神掃了他一眼,絲毫不給情面的就閃身坐到我這一側來了。
寂靜的南海把耗子跑調的歌聲傳的很遠,銀河下絕美的意境當然無存,不過經過他這麼一鬧騰,我們就不再那麼緊張的想着水鬼的故事了。
我的神經剛一放鬆下來,就又不自覺的心頭一緊,我很想和怪人一起看看這樣的絕無僅有的夜空,可是他到底是死是活我根本無法知曉。
小王爺看我哭喪着臉,知道我有再做絲毫沒有用處的擔心了,乾脆把我也給拉起來,朝着銀河圓環吼着那支很讓人無語的渡歌: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嗷嗷嗷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我有些氣悶,看着除了林醫生以外,所有人都乾嚎起來了,乾脆也什麼都不顧了,扯開嗓子就“啦啦啦”的跟着喊!
果然人說走夜路時唱歌是可以壯膽的,我把擔心的力氣都用在嗓子上,一口氣喊出去以後,真是感覺神清氣爽,對着銀河唱歌的感覺真是牛逼極了!
我有點人來瘋,一首歌唱完覺得還不過癮,深吸一口氣又扯着啞掉的嗓子大喊大叫起來:
“朝聞道你這大笨蛋!連個螃蟹都抓不回來!這麼沒用以後還是我來抓好了!你到底藏在南海的哪個角落裡了?聽見就快點給我回答啊!笨蛋笨蛋!”
本來我是想把心底所有的煩躁情緒都喊出去的,可沒想到一張嘴沒控制住情緒,最後幾句話都帶着哭腔,一閉嘴簡直眼淚嘩嘩直往下淌!
“別哭別哭……你看,剛纔還唱的開心呢,他不會有事的,他一定在吃越南菜!”
冬爺摸摸我的頭一安慰,我反而是哭的更兇了,我怎麼可能不去擔心他啊,他可是我喜歡的人啊!
大家看我這麼傷心,又安靜了下來,整片海域上都回蕩着我變了聲的“笨蛋笨蛋”的哭聲,聽起來還有點滲人,不知道南海的夜風能不能把它傳到怪人的耳朵裡去呢?
“叩叩叩。”
我驚得一個哆嗦,船板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