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要摒棄這個“也”字,我說女丑之屍“也”是重瞳,是憑着直覺的認爲,那隻奇特的眼眸,和怪人一模一樣。
當時見着那張臉,並非面對面的相見,而是我通過山上那面冰雪凝結而成的鏡子,被放大很多倍的看清了她的臉。
她臉上針與線穿梭而過的痕跡,一條一條,那麼那麼明顯,她那隻和朝聞道相似的、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睛,是那麼那麼清晰。
我無法形容當時回眸一瞬看到那副畫面的心情,我只覺得有一把錘子重重的砸到了我的心坎上,這是件非常不好的事情。有些東西,就要改變了。
雖然只是一眼,但我不可能看錯的,只是我不願意去因爲她聯想到到怪人如何如何,我也害怕着這個發現所帶來的後果,才壓抑着這段驚悚的記憶直到現在。而抑制不代表忘卻,終於,它還是從腦海裡浮現出來了。
要說完全的跟怪人一模一樣,倒也不是。怪人的左眼是重瞳,而女丑之屍的那隻重瞳,是長在右眼上的。
我倒是寧願她長着任何一對可怕的眼睛,只要別和朝聞道一樣。可偏偏,那右眼跟他的左眼如出一轍,那種褐色之中透出的一抹金絲,那種在陽光充足的地方,所映照而出的璀璨神色,與我在當年九里山採石場對他的回頭一瞥,沒什麼不同。
這讓我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念頭:
他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原先是一對重瞳!
當時我們一行人想要裝模做樣的從女鬼們的洞穴旁混過去,青衣女出來攔下了我們,她很顯然的對朝聞道的興趣最大,她還用手反覆的去摸了他的臉。
雖然那時候朝聞道反感的要死,一直低着頭不讓她碰,但現在想來,是不是青衣女那時候看到了重瞳,所以想要好好的觀察觀察他呢?
我緩和了好半天也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這不僅僅是因爲恐懼,其他人也差不多如此——儘管溫度比雪山之上高出一大截,但這兒依舊是個冬天,我們身上全是水,可這個地方連個能升起火來的乾柴也撿不到了,區區幾張暖身貼怎麼都驅散不了從骨子裡散發而出的寒意——
想要活着走出崑崙,真的是太難了。
儘管我們再關心着女丑和朝聞道的眼睛,也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推斷來,朝聞道自從斷冰崖上掉下來以後,至今都尋不着蹤跡呢,他會像之前的我一樣,誤入歧途,被困在某個難以察覺的間隙之中,出不來了嗎?
那邊大明星還在翻來覆去的撥弄宋大拿的頭,我們的巫女大人也湊到邊兒上變戲法兒似的拿出了好多藥粉,可無論怎麼塗在他臉上,怎麼去跳大神,宋大拿的眼神都是空洞的,他變成的這隻人頭牛身怪,看來我們是沒有辦法挽回了。
其實她在冬爺他們打起來之前,就已經嘗試過一次了。那會兒幾個人掉下懸崖的時候,她就已經順着蛛絲蕩去了另一個方向的斷冰崖,在那裡,她所看見的怪物大約有四五頭之多!巫女見到了宋大拿的腦袋,而宋大拿也是第一個發現她的怪物,巫女一開始還以爲,他是能夠認得出熟人的,可沒想到牛魔王上來就發動了攻擊,完全是沒有顧及什麼情面的!
他們一路追追跑跑的就摸到了這邊,正巧遇到了耗子領着一行人往河岸上爬,宋大拿愣了一愣,可還是又開打了起來!
這就是李副官說他們不願意用火的原因,如果真的宋大拿一點情面也不講,道義之外弄死他,也是爲了我們的性命安全着想,可偏偏,它愣住的那一下又給了我們希望,出於老人情誰也下不了這個手啊!
小王爺試着把推動脈裡插着的那把刀拔出來了一次,宋大拿登時呲牙咧嘴的要撲向巫女,害的大家一陣緊張,趕緊的又把刀片插了回去,讓他老老實實的躺着。
這麼一撲,也使得忙個不停的巫女徹底放棄了,以她的能力,叫不回來真正那個宋大拿宋隊長的魂魄了。
我覺得這麼放棄有點可惜,但眼下真的沒有更多的時間和方法耗在他的身上了,會不會在巫女和冬爺他們第一次露面的時候,宋大拿還是有點印象的,所以纔會做出了哪怕特別細微的一絲反應,可他們具體是誰,宋大拿便斷了片兒——
這就好像是很多年以後,在街上遇到了一個你覺得非常眼熟的人,可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和你有過交集,他是曾經的同學、同事、還是跟你對視過一眼的路人甲,你沒有任何的提示,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你在一瞬間的停頓後,又開始懷疑那種眼熟是不是錯覺。
所以乾脆還是繼續現有的生活,斷片的過往,就那樣斷片好了。
幾個人連連嘆氣,從宋大拿的身邊走開,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花費個一天一夜讓他想起我們是誰,可然後呢?他怎麼可能會開口說話,告訴我們先鋒隊覆滅的詳情呢?
大家從身到心都累得很,但此刻必須全部行動起來,立刻從這兒轉移。不然在這個地方停下腳歇息一陣子,說不定還會遇到些什麼,巫女說這斷冰崖下可不止宋大拿這一頭怪獸的,而且萬一我們中的誰得了低溫症的話,可就要喪失行動力,離不開這裡了。
小王爺走過去,把耗子身上的繩索解開,而他的目光依然是渙散着的,他注意力從始至終都集中在了遠方,這一旦沒有了手腳的束縛,他馬上站起身來,重又偏執的沿着河岸走去了別處。
耗子一路上都好好的,究竟是爲什麼會突然之間出現這種中了邪的狀態,他又想帶着我們去哪裡?!
冬爺一看誰也叫不住他,只好招招手讓大家收拾一下趕緊都跟過去。小王爺放牧似的留了一條繩子在他腰間,遠遠的在後面牽着,以保證控制住我們滿心迷茫跟着走的速度。大家身上的水即使擰乾也散發着寒冷的潮氣,渾身都難受的要死。
走到這一步,能活着已經是萬幸,行囊揹包陸陸續續的丟了那麼多,這會兒哪還有多少更換的衣物和取暖設備呢?得虧這是聽了張小爺的話走了斷冰崖下方的路,不然上面那樣覆蓋着皚皚白雪、又跑不動、溫度又低的山坡上,稍微再踩塌一個洞窟,我們就完蛋了。
話說回來,張小爺爲什麼到現在也不見蹤跡?
強打着精神走着,我們已經不知道身在何處了,而前頭被放牧一般放出去的開路先鋒,有着很明確的方向感。我察覺到白霧之中,粉紅色倒是愈來愈盛了,看來那棱格勒河的盡頭,可不是生長着一兩株旺盛的桃樹而已,看這花瓣的規模,至少也得是一片桃園纔對啊!
“他停了?”
小王爺手裡拽着的繩索突然鬆了下來,緊接着,我聽到耗子哥在前頭的霧氣中,感到很驚奇的嘟囔了一句“我操老子怎麼跑這來了?”
開什麼玩笑,明明是他自己誰也攔不住的帶我們過來的啊,鬧了半天,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往哪裡走?
我急忙的跟上前去,耗子抓撓着頭皮,剛注意到腰上綁着那條繩子,看看我,看看後頭牽着他的小王爺,一臉的莫名其妙。
“搞什麼鬼,我們該不是被你坑慘……”
“那裡!”
大明星一句抱怨沒說完,巫女就指向了白霧中的一個方向——
我們緊跑幾步衝開霧氣,這個方向似乎是條死路,前邊就是盡頭了,那裡矗立着一堵結結實實的冰牆,而往旁邊看一眼李副官摸到的位置,冰牆之上,還鑲嵌着一面……黑色的門!
我看着耗子哥的反應,終於算是明白了過來:
“耗子哥,你之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東西的召喚,腳就不自覺的過去了?”
“對啊我操,老子怎麼就摸到這裡了呢!”
果然沒錯,這是麒麟的血液搞的鬼。
當年我們在禹陵的時候,同樣遇到過一次這樣的事情,我聽着是沒什麼動靜,可怪人偏要說有什麼人在叫他過去一樣,後來我們在懸崖底下成功找到了禹陵之後才得知,耗子哥也有過這樣的情況發生。
他們兩個和我們隊裡其他人的區別之處,不僅僅是錦夜的正式成員跟協助員而已,他們一個是曾經的代理東王公,一個死皮賴臉的喝過麒麟的奶,總之身體裡是有着不同於我的血液的,某些東西能夠聽得到的,也只有他們自己而已。
眼前這扇鑲嵌在冰雪之中的門,與四周的粉紅色格格不入,它是一整塊烏黑的石頭,不用下手去摸我們也能猜的出來了,那是黑曜石之門!
只要是門,只要有耗子哥在,全都攔不住我們。就算沒有什麼門鎖機關,耗子哥擠出一點血,黑曜石也就自然的張開了。
那麼同樣的,我們至今還沒找到的朝聞道,八成也是跟着那個血液裡的召喚,走到了這個地方!
他不在門前,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他已經用了他身體中的血液,開門走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