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不應該再提起妖妖身體變化的問題而引得他更加難過,我閉上嘴巴默默地跟在他後面,藉着水裡映照上來的一層微光摸索着模型宮殿,然後,我們在分不清東西南北的一處邊角,踩上了連護欄扶手都沒有一條簡易樓梯。
我的神經始終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我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十二金人的體內。想起鼕鼕常說的“中空結構大多不是好東西”,覺得這真是至理名言,哪兒用哪兒準!
直到“呯”的一聲槍響刺得我耳膜發痛,我才意識到這宮殿之中不能磨蹭,我的同伴們也沒有被轉移到另外的時空去!那槍聲的迴音在空蕩的鎏金銅皮內部一圈圈迴盪起來,小卷毛絕對就在上面!
我與蘇麗妖怔住了片刻,正要邁開腿狂奔,突然之間在槍聲還未落下的迴音當中,又響起了第二聲槍響!
戰況突然激烈起來了嗎?
我腦子裡一陣急躁,三步並兩步的就率先往上攛掇,結果一個不留神腳下一空,我居然就從二層樓的高度筆直的就掉下來,“撲通”一聲栽回底下的水裡去了!
媽的,那臺階故意少了幾級?!
我被嗆得一陣劇烈咳嗽,一時間跌坐在水裡根本爬不起來,只得保持着那個狼狽的姿勢等待呼吸平穩。我以爲蘇麗妖充滿關切之情的“妹妹你沒事吧”的問候馬上就要送到了,我還擡起手來準備朝他擺擺手,可事實上等我自己從水裡爬起來,他也沒有發出聲音。
我覺得心頭一下子涼了,不是他因爲選擇了黃雀那邊兒,所以對我格外冷漠,而是這個人,根本就憑空消失了!
“妖妖?蘇麗妖?”
我也不敢喊叫,幾聲輕呼沒有應答以後,我便證實了我的猜測,蘇麗妖在我的身後毫無掙扎的沒了!
“呯!”
又一聲槍響傳來,我知道就算是自己一個人,我也不能在這兒就退懦——妖妖本來就不是跟我一夥兒的啊。
我不管他是選擇了單獨行動還是在他身上同樣生效了時空轉移術,我捏了捏腫脹痠軟的腳脖子,咬着牙逼着自己站起來,抖抖身上的水滴,重新踩上了那條簡易的樓梯。
這一回我格外格外的小心,每跨出一步我都反覆確認了虛實再踏上去,如此一來我才發現,果然這條不能再簡陋的樓梯上存在着一些中斷的缺口,之前我心急氣躁,爬樓梯跟三級跳似的,恰好把那些缺口給跳了過去,直到碰上一塊斷了四五級的臺階,而我的腿又很短,才導致摔得那麼殘。
但如果妖妖和我一樣踩了空,他也應當“撲通”一聲掉回下方滲入的池水裡纔對,可我的的確確是沒有聽到那種動靜的。
他掉去了哪裡?
我想起在北極的海下冰山中,我們也曾毫無知覺的就在身邊失去了一個二毛子,難道說這裡的牆壁也是密集冰珠構成的,這裡也有會無聲無息把人擄走的東王公的奴僕?
可這宮殿就是一層銅皮鍍了鎏金的模型,不存在那種可能的吧!
墓碑大門的縫隙閉合到只剩下一個人身的寬度了,我知道這是我最後逃離宮殿的機會,但是……我的同伴們都在裡面啊!
不管內心有多麼害怕,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個保密人,我總不能原地不動的等待着蘇麗妖回來。我後退了幾步,一個加速跑躍過了之前摔我下去的斷階,繼續以同樣的方式提高了警惕趕路,我發現自從進入了宮殿之後,我在門外所見到過的那一抹金色便看不到了,在裡面看不到而在外面可以看到,這意味着裡面有東西遮擋住了我的上方視線,蘇麗妖猜的沒錯,宮殿裡有二樓!
可這條簡易又步滿了陷阱的樓梯沒用多久便到了盡頭,盡頭處有是有二層不假,可還有一扇門呢!
我伸手放在門扉上,感受到了一絲顫動。
這一絲顫動不是門將要打開的抖動,我根本還沒發力呢,這是門的那一邊有什麼東西撞了上來?
想起那幾聲槍響,我便怎麼都沉不住氣了,擡手就一陣瘋狂的叩門:
“我來了!小卷毛我來了!快幫我開門!”
我不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連續的敲打得有一分多鐘還是沒人理我,我只好後退一步,伸出腳去猛的踹在門扉上——
“轟隆”。
我的耳朵似乎一瞬間從靜音狀態切換到了影院模式,我保持不住平衡徑直的朝下倒,卻被一隻手給接住了。
我的雙腳在水裡泡的皺巴巴的,一路艱辛勞頓也痠軟的要死,哪來的力氣能一腳就把門踹開呢?
這是裡面的人終於聽到我的叩門,主動開門迎客了。
“我操!老子的小六一!”
“幺妹兒?”
“矮子!”
耗子哥、冬爺還有怪人熟悉的呼喊傳來,我膝蓋撐着地板,扶着接應我的那隻手擡起頭,卻不是我的同伴。
給我開門的人是左丘先生!
“哎呀不醉君,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闖進來……”
小卷毛嘆了口氣,聲音來自我的頭頂。再把腦袋向上昂起,我看到他被五花大綁着,懸吊在身後的牆壁上。
另一側的地面上開啓着探照燈,那光芒直對着我的眼睛,讓我無法完全看見這終於抵達的二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看情況和我失聯的兩撥同伴都在,水鬼肯定是不在,而有了左丘,也就有了無支祁。
“怎麼樣,她自動送上門來了。”前一秒還接住了我的左丘,這一刻突然把手架在了我的脖子上,他朝我露出了一個看起來很可怖的笑容,“你就是成功的實驗品嗎?”
左丘長着半截人腿半截魚尾,他是無法站立在地面上的,因而他的手鉗着我的脖子,我也只能跪在地上很難受的保持着往斜上方昂頭的姿勢,我無法得知在我到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似乎在他們兩方的交戰中,我十分愚蠢的成爲了自投羅網的左丘的人質。
而也正是這樣一個朝上看的角度,從宮殿的大門外面我所窺見得那一抹金色終於又出現了,它矗立在應當是宮殿正中央的位置,我眼中的金色是它反射而出的光澤。
我之所以使用“矗立”這個詞,因爲它不是一灘什麼東西堆砌在那裡,我感覺這宮殿的正中間是矗立着一根頂樑柱之類的東西,然後那個反射金色的傢伙體積很大,它盤在柱子上伸往了更高處,只是高處沒有光亮我看不到反光了而已。
“玉牒我們給你,把離開的路讓出來。”
我被左丘掐的呼吸困難,那光芒直對着這邊又刺得我眼珠子生疼,難受的我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一聽到林醫生的聲音,我便完全忍不住了,眼淚唰唰的直往外淌,雖然我知道這模樣被他們看到,只會增加左丘手中的籌碼。
“什麼時候給我帶來,什麼時候我把人放走。”左丘不依不饒,手頭的力道都沒有減弱,“南海真是人手稀缺,得虧你們幾個都是厲害角色,這麼多年等的我真是差點兒放棄了。”
“你自己清楚,那件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耗在這裡你覺得是解決的辦法嗎?”
冬爺氣的把什麼東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怎麼努力都掙脫不了左丘的手指,乾脆閉上了眼睛,嘗試着冷靜下來,我需要冷靜,非常的冷靜,我他媽根本就不知道這宮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怎麼突然之間事態的局面就急轉直下,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發展成對峙的雙方了!
“但是這個實驗品在我手裡啊……呵呵,你們自己看着辦。”左丘用另一隻手挑釁似的拍了拍我的臉,語氣裡滿是得意。
我排斥“實驗品”這三個字,就像排斥“劉晚庭”這三個字一樣。
當我在禹陵裡得知,高平高大院長想要林醫生把我帶給他當作小白鼠,替劉晚庭實驗一次龍的心臟時,我就覺得自己的人格被玷污了。
老劉把我撿回來,辛辛苦苦撫養我長大,他走了以後我一個人面對着這個殘酷的世界,各種打零工支撐到冬爺他們出現,我將近二十年的人生再卑微也有我自己活着的價值,哪怕我一輩子就是個圖書管理員。可他們居然反覆的告訴我,我是什麼狗屁“實驗品”!
“左……左丘先生……”
我極其艱難的在他的魔爪之下開了口。他饒有興致的看看淚汪汪的我,又伸手在我臉上拍打了幾下。
“小姑娘想要他們趕緊來救你嗎?你說給他們聽啊!”
“我說,我說……”我忍不住又咳嗽了一聲,深吸一口氣眯着眼睛直視着左丘的臉,“我想說,左丘先生,你是個……大傻逼。”
“什麼?”
“我說啊,你是個大傻逼,失敗的軀體……失敗的人生,失敗的思想失敗的靈魂,你纔是實驗品,你全家都是……不……不對,你還不如實驗品,你是個實驗失敗品,什麼都不是,現在還來抓我……你不是傻逼嗎?”
“噗哈哈哈哈……不醉君我快要愛上你了,哈哈哈哈哈大傻逼?哈哈哈哈哎呦快給我鬆綁,我笑的肚子好痛……”
小卷毛不失時機的在頭頂就笑的快要抽過去,左丘的臉色霎時間就變了,我能感覺到他額角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他將拍打我臉的那隻手也架到我的脖子上,我看他的架勢,果然我把他激怒了,兩分鐘後我將會被掐死在他的手裡。